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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導斌:給韓寒同學改改作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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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寒最近接連發表的三篇博文《談革命》、《說民主》、《要自由》在網絡上引發了一場大討論,某些人士已經指出這三文中的錯誤,不過,讀後仍嫌不足。三文中有些錯誤不僅作者沒有意識到,可能許多公眾也沒注意到,如果任其傳播,也許以訛傳訛。

在《談革命》一文中,韓寒說:「在社會構成越複雜的國家,尤其是東方國家,革命的最終收穫者一定是心狠手辣者。」沒有哪個國家的社會構成不複雜!「革命的最終收穫者一定是心狠手辣者」不是什麼歷史規律,不符合歷史事實。人類的許多革命都不一定是心狠手辣者上台,西方的英國革命,美國革命,都帶有暴力革命的性質,最後都沒有心狠手辣者上台。東方國家,20世紀捷克和波蘭的革命成功後,上台的哈維爾、華勒沙等不是心狠手辣者,剛剛結束的利比亞暴力革命,革命後組閣的臨時政府也未見軍事政治強人。韓寒的「東方國家」顯然指向中國的歷史經驗。但中國歷史上的革命經驗也不全是心狠手辣者上台,比如中國革命的發端商湯和周武革命,通過「陳橋兵變」獲得政權的宋太祖,上台者都沒有表現出心狠手辣的特點。韓寒寫作此文時的視角也許不自覺地被自我設定在20世紀,這種從20世紀之一國的歷史得出的結論,別說不適用於拿來作全稱判斷,就是是否適合於21世紀之後的中國未來,都是個未知數。

韓寒還說:「革命需要有一個訴求,訴求一般總是以反腐敗為開始。但這個訴求堅持不了多遠。」顯而易見的是,共產黨當年革命的訴求就不是以反腐敗開始,反腐敗只是個副題,中心訴求是建立共產黨主義制度,這個訴求至少曾經取得成功並被堅持了62年,怎麼走不遠?

韓寒又說:「『自由』或者『公正』又是沒有市場的,因為除了一些文藝和新聞的從業者,你走上街去問大部分人,你自由麼,他們普遍覺得自由。問他們需要公正麼,他們普遍認為不公正的事情只要別發生在我自己身上就可以了」,中國現在還沒有中立的社會調查機構,不知道韓寒在哪條街上問過哪些大部分人?我的質疑是,韓寒多半是在電腦前頭腦里製造出來的「大部分人」。我敢說,如果韓寒在哪個大街上問過那些「大部分人」,他也一定是繞開了所有歷次群體事件的參與者。

韓寒又說:「民主帶來的結果往往是不自由。因為大部分國人眼中的自由,與出版,新聞,文藝,言論,選舉,政治都沒有關係」,這裡的「大部分國人」仍然是虛擬的,隨後的議論帶有濃厚的中國人是劣種人的色彩。中國人對自由是否「有著自己獨特的定義」,自由在中國是否「最沒有感染力」,我想,韓寒先生不必坐在電腦里虛構,最好的例子就在眼前,去問問香港和台灣人吧,他們都是中國人。聽聽這些中國人對自由的理解,然後再來討論中國人的自由,也許更有說服力。

中國人素質不高是《談革命》和《說民主》兩文隱含的中心假設,但韓寒充其量只是個缺乏歷史常識的素質論者,並且還是個「中國人素質格外低」的素質論者,並且還是個素質與數量拎不清的素質論者。但是,韓寒對中國人素質的這些描述實在令人不敢苟同!以某些中國人只顧眼前蠅頭小利的極端自私自利,推斷所有中國人都是如此,居然受到以愛國主義自我標榜的胡錫進們掌控的《環球時報》的推舉,從中就可以看出這些愛國賊們的所謂愛國主義是些什麼貨色了。韓寒走遍中國沒遇到一個仁人志士,那大約只是因為「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的緣故。自從有史記載以來,中國從來就不缺為民為國赴死犯難的烈士。只不過,這樣的烈士不同於只靠俏皮話譁眾取寵的「秀士」,大多是不屑於掛在嘴巴上炫示於人的,他們往往只是在特定事件中忽拉一下子就衝上去了,就冒出來了。歷史上,革命從來就不曾是全民的事,武王姬發革商王受的命,只是「我有亂臣十人」——十人團結同心於政治,美國革命發端於五個人,蒙古和滿清征服中國都只憑几十萬人,中國共產黨革命成功,開始的黨員只有區區百把個,1949年奪得江山時,全國的黨員也不過才百萬人多一點,比之四億同胞,可謂極少數。歷史上的革命,從來就是激烈的極少數的事。

《說民主》一文中很多問題過於敏感,不便於作為辯駁的話題,但常識性錯誤是必須加以指出的。韓寒說:「我認為極其強大的一黨制其實就等於是無黨制,因為黨組織龐大到了一定的程度,它就是人民本身,而人民就是體制本身」,這顯然是缺乏最基本政治常識的奇談怪論,混淆了執政與在野的關係。不否認共產黨員是人民,但黨組織與單個的共產黨員是有區別的,執政與在野更是區別大得很,如果執政與在野沒有區別,那又何必執政?一個政黨無論龐大到多大的程度,只要它仍然是個黨,就不能與人民劃等號。

相比之下,《要自由》一文由於斷定的東西相對較少,從切身體會談的內容較多,錯誤倒不是那麼突出。不過,文章開頭就有個十分明顯的錯誤。韓寒斷言「每個人要的自由是不一樣的」。確實,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特殊性,但每個人的特殊性否定不了《聯合國人權公約》的普遍適用性。人的自由,有些是特殊的,但也有許多共同的,不能用特殊性否定或貶低共通的內容。

由於不讀書,韓寒同學的思維就免不了膚淺,硬傷,三文帶有十分明顯的學生作業的特點。韓寒三文存在一個他也許是不自覺的,然而卻是共同的預設是「混淆階級意識」。靠迷信階級鬥爭發家的共產黨的媒體如今力挺韓寒這個信號,是一道數典忘祖的怪異的風景。三文還把現行體制的支持者,或不反對者泛指向不確定的「絕大部分人」,令人不自覺地聯想起薩達姆的100%票當選。幸好韓寒同學這些天沒去朝鮮調研,如果去那兒,絕對可以得出結論:整個朝鮮無人——還不僅僅只是「絕大部分人」——不崇敬金正日,無人不支持金正恩,當然,韓寒同學訪問不到,也不會去調查逃北者,更不會去理會同是朝鮮族人的韓國的絕大部分人。韓寒三文之所以得到官方媒體的掌聲,(也許還有大把的鈔票),原因應該是,貶低書房革命的價值,把沉默的大多數指認為支持陣營,與執政黨面臨大多數知識分子批評後的宣傳策略如合符節。此外,韓寒對「書房革命」的輕視性敘事也犯了偷換主語的錯誤。如果中國的書生們面臨的,只是在書房革命與街頭革命之間選擇前者,對之予以輕視不無道理,但如果是只能在書房革命與牢房革命之間二選一,對此仍然把書生作為指責、輕視的對象,就難免有配合宣傳之諷了。

當然,我們也可以換一個視角看問題。「革命」、「民主」、「自由」堪稱當今中國的核心敏感詞,由於歷史和「不爭論」 等原因,相信有許多人士在這些問題上存在嚴重分歧,這些領域如果不能在國民間達成最起碼的共識,就有可能由潛在而顯性地撕裂中國社會。韓寒在歲末以這三個中心敏感詞為話題,挑起一場公共討論,不論觀點對錯,總體而言,有益的價值要高於不利之處。不過,對韓寒的勇氣和獨立思考加以肯定,不代表對其文中存在的顯著錯誤必須加以容忍,對這些錯誤的批評,也是經由公共辯論進而尋求全民共識的內容之一。

阿波羅網責任編輯:於飛

來源:獨立中文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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