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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共國首位請辭資深教授:我是既得利益者 很不安

  新京報:你說現在的大學變成了一座圍牆,怎麼理解這座「牆」?   章開沅:這牆就是一個體制,目前大學的體制需要改變。比如官本位,現在叫「去行政化」,這講法不太科學,大學不能沒有行政。嚴格來講是去官僚化,那樣比較準確。行政不是取消,是要加強,提升層次、科學管理,這是我們的軟肋。

  歷史學家,華中師大原校長,中國請辭資深教授第一人,批評大學體制「圍牆」

  人物

  章開沅88歲,歷史學家,華中師範大學原校長、資深教授。在辛亥革命史研究、中國資產階級研究、南京大屠殺歷史文獻等多個領域都有開創性的學術貢獻。

  2014年寒假前遞交書面申請,請辭「資深教授」待遇。現今,很多高校評資深教授、終身教授,報備教育部通過,享受院士待遇。

  對話動機

  再過半個月,章開沅的「資深教授」身份就徹底沒了。

  他主動向所在的華中師範大學請求退休,辭去「資深教授」的名稱和所有待遇,包括每年10萬元的津貼。

  他曾自嘲說:「人文社科領域的資深教授,後邊帶著括弧,標註等同院士待遇」。

  資深教授請辭,打破學術頭銜終身制,意味著不再享受同等兩院院士待遇——章開沅是第一人。

  在章開沅看來,高校現今的體制像「圍牆」,他想打破這堵牆,出去透透氣。

  「讓年輕新鮮的面孔出現」

  新京報:最近華師大同意你請辭,什麼心情?

  章開沅:很高興,你看我現在說話老是哈哈,很愉快。我醞釀退休很久了,表達也有兩三年了,現在正式書面提出,學校答應也比較爽快。

  新京報:3年4次請辭,聽起來過程並不順利。

  章開沅:前3次只是嘴上講,沒有正式提出,當時我和領導談,他們都勸我先別辭,趕上一次重大活動,有資深教授參與申請資助方便一點。後來又趕上校慶,擔心這時再提老校友有情緒,只能裝著高高興興又過了一年。去年下了很大決心,正式書面請辭。

  新京報:請辭有遇到來自學校的阻力嗎?

  章開沅:學校有自己的考慮,現在對一所學校的評價都是看有多少院士、資深教授、長江學者,這些都是有權重的。

  但後來學校也考慮到大環境,中央提出大學教育改革、院士退休制度的問題了,再遇到我這個事,總要邁開這一步嘛。

  新京報:健康問題也是你請辭的原因?

  章開沅:別人都說我身體好,講話中氣很足,但我疲勞、狼狽不堪的一面,只有我太太看得到,她覺得我每天去處理各種事情,累得可憐。我有心血管的毛病,現在只有一隻眼睛能看見,0.6的視力。聽力也下降了,所以我寧可讓出這個頭銜,讓年輕、新鮮、有朝氣的面孔出現。

  待遇停,工作不停

  新京報:擔心請辭給別人帶來壓力嗎?

  章開沅:我就是擔心這樣的結果,所以開始不希望張揚。但現在也想開了。我沒有說讓別人一起退,華師大的馬書記也講了,一定要建立在院士和資深教授自願的基礎上,有人身體很好,100歲也希望工作。你看周有光,到現在寫東西講話都很有水平。

  新京報:周圍的人理解你的行為嗎?

  章開沅:我覺得我的同事、同輩人會理解我。我給自己一個稱號,叫千年老二,我當不了冠軍,也最怕當第一個,我在湖北提倡敢為天下先,但並不等於要第一名,別落後就行了,就是脾氣有點小古怪,但其實很好相處。

  新京報:退休後有何計劃?

  章開沅:除了一些基本項目長期堅持以外,個人的事就收山了,把殘留的稿子整理整理。給年輕的學生或教師做輔導,我也不會拒絕。

  新京報:你的待遇停止了,但工作還在進行,可以這樣理解嗎?

  章開沅:是這樣,工作同過去差不多,過去我不好長時間離開,得寫報告,以後就不存在這問題了,我是閒散人員,是退休金的領取者,那我就非常自由了。

  新京報:退休金的領取者,是種自嘲嗎?

  章開沅:這不是自嘲,別人先用了。北京有個退休教授對我很有好感,在路上碰到我,認出來了,留了名片。這是個奇人,名片上沒說是教授,印的是「退休金領取者」。

  「打破這堵牆,出去透透氣」

  新京報:你2002年被評為資深教授,當時怎麼理解這個頭銜的?

  章開沅:坦白交代,我當時還是很高興的。2002年我還不到80歲,雄心勃勃,全世界到處跑,一個人到很多國家去做學術交流,覺得評這個頭銜心安理得,代表自己能勝任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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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京報:這頭銜給你帶來利益了嗎?

  章開沅:我不爭個人利益,爭群體利益,當時理工科都有院士,文科沒有。評我當資深教授,我想著為文科出了一口氣。

  新京報:但現在想法不一樣了?

  章開沅:現在了解西方的各種評定,對比一看,我們都走樣了,國外的院士、資深教授沒什麼特別待遇,台灣也是,就是給你一個榮譽,沒有錢,也沒有整套的福利待遇。

  新京報:有人拿你請辭和季羨林相比(季羨林曾請辭自己頭上的三項光環國學大師、學界泰斗、國寶),淡泊名利,你怎麼看?

  章開沅:其實是正好都處在院士制度改革的氛圍里,才引起反響。我不能跟季老師比,他是泰山北斗,我是底下一個小土堆,但偏偏搞得沸沸揚揚的。

  但這次我不怕,我是擁護院士制度改革、打破學術頭銜終身制,是「自我革命」了。

  新京報:也有人說你的做法是倒逼院士制度改革。

  章開沅:我只想安安靜靜退下來,沒想到會引起這麼多的反響。其實只是想打破這堵牆,出去透透氣。

  「我是既得利益者,內心很不安」

  新京報:你說現在的大學變成了一座圍牆,怎麼理解這座「牆」?

  章開沅:這牆就是一個體制,目前大學的體制需要改變。比如官本位,現在叫「去行政化」,這講法不太科學,大學不能沒有行政。嚴格來講是去官僚化,那樣比較準確。行政不是取消,是要加強,提升層次、科學管理,這是我們的軟肋。

  新京報:官僚化帶來哪些問題?

  章開沅:等級觀念很強,貧富差距擴大。位置高的不僅待遇高,很多資源好處都往高處匯集。特別是層次低一點的學校,申請項目資金非常難。

  因為官本位,出現很多非學術因素,不僅是年輕人,年長者、教授也達不到公平。有些教授有錢有勢,拉到幾個項目就揮金如土;有些教授在孤獨清貧的狀態下掙扎。

  新京報:你一輩子生活在這體制里,所以感受更深?

  章開沅:這體制很可怕,也很奇怪,過去學校是清水衙門,現在不完全是了。高一點的高校,特別是985、211,就是航母艦隊。

  體制是座金字塔,爬到塔尖就有享不盡的福。但那也是少數人的享福,青年教職工被壓榨,用各種東西來管制他們,逼他們出成果。

  這就是體制,我所理解的,就是這個「圍牆」。

  新京報:可你自身很順利,沒遇到這些問題,為什麼還想打破圍牆?

  章開沅:你問我為什麼要突破圍牆,人生活在這裡,如果不瞎不聾、還有點意識、有點良知的話,是很不舒服的。

  這圍牆很厚,它跟過去不同。過去是靠政治大棒來管制我們。現在是用錢管住,錢很可愛,很多人喜歡。你只要順著這個圍牆,一步步攀升,確實能得到很多好處。

  在這個圈子裡,我也是既得利益者,已經得到夠多好處了,所以內心很不安,希望改變這個體制。

  新京報:很多人不願意承認是既得利益者,你為何很坦誠?

  章開沅:其實大家關注,就表明我看到的這個圍牆大家也看到了,我想推倒別人也想推倒。裡邊人想出去外邊人想進來,但首先這個牆要拆掉,這才能成為正規的、符合現代要求的高等教育。

  「做與不做,大不一樣」

  新京報:會期待自己主動站出來後,這座「圍牆」會出現鬆動的跡象嗎?

  章開沅:有些事改變更難。但這次我覺得我請辭多少會起到促進作用,不指望很大,因為拆圍牆太困難了,只能一點一點來拆,但鬆動一些,就能讓更好的局面出來。

  新京報:這些年來有關建立院士正常退出機制的呼聲一直不斷,很多人會歸因於制度,你覺得制度改變之外,需要個體的努力嗎?

  章開沅:自然不能光依賴上邊來改變,我對學校的態度就很讚賞,現在這個改革,不要光改別人不改自己,我把自己當做改革的對象。

  新京報:你對未來的院士制度改革有哪些期待?希望能達到怎樣一種目的?

  章開沅:我有期待,這個就跟反腐一樣,有個過程。做了未必成功,但做跟不做,大不一樣。

阿波羅網責任編輯:zhongkang

來源:新京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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