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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王宇律師之子:被當局扣為人質後……

——王宇律師之子:被當局扣為人質後終獲自由

2015年7月9日那天,我父親帶著我到了首都國際機場,準備一路護送我到澳大利亞念書。我的護照、簽證和入學手續都是齊全的。在機場,一群人突然衝上來把我們摁住,我們被反綁雙手帶了出去。從此,我就和父母分別了兩年多。

不久前,在709律師抓捕案中第一個被捕的王宇獲得美國政府頒發的‌」國際婦女勇氣獎‌‌「。王宇因為承擔律師天經地義的職責而一度身陷囹圄,更使得她的兒子從少年時代開始,便受到監控和暴力的折磨。

包卓軒是王宇和維權人士包龍軍的獨子。他2015年16歲時,因為護照被沒收並失去自由,在朋友幫助下試圖逃離中國,但是行動失敗;後來父母向政府作出妥協,為他贏得准許出國的機會。他首先前往澳大利亞求學,後在不滿21周歲時從澳大利亞前來美國,期待擁抱身心自由。包卓軒目前落腳在美國加州,在當地一所社區學院就讀,等待獲得美國的政治庇護。他不久前接受了美國之音採訪,以下是採訪內容。

記者:您說被國保7天24小時輪班監控了兩年,那是一段怎樣的經歷?

包卓軒:那是我16歲時父母都被關進監獄一段時間之後開始的,就是2015年709事件發生幾個月之後。那時,政府把我送到內蒙古的烏蘭浩特,就是我的外祖母和小姨的居住地,而且她們倆互相住得很近。一開始政府並沒有對我嚴加看管,但是我試圖逃跑出境之後,他們把我抓回去,便開始了後來不間斷的監控。

從那以後,我仍然被允許在烏蘭浩特市一中上學。為了看住我,他們在學校廁所以外的所有地方都裝了攝影頭,包括教室、走廊、操場、飯堂,其中教室里有三個攝影頭,外面的就數不清了。監控的人在一個房間輪班盯著我。那個房間我也進去過,裡面有所有攝影頭的攝影。他們對我說,不管我做些什麼,一舉一動他們都能看到。一根鉛筆掉地上,我彎下身撿起來,他們都了如指掌。這樣的待遇一開始招來同學的白眼,他們都知道,突然安裝那麼多攝影頭都是針對我。而且,我的情況也被新聞報導了,當然是中共的說辭。那兩年,我根本不可能安心學習。好在學校老師們還比較樸實,相對照顧我,沒有對我提出過不合理的要求。

我上下學、平時出門進門,都固定有兩個國保在我左右‌‌」護駕‌‌「。他們開始是身著警服的,在我的要求下才改穿了便服。這些還不算。由於我在外祖母和小姨家換著住,她們兩家對面原來的正常鄰居都被遷走,改為國保入住,方便對兩家實施24小時監控。雖然屋子裡面沒有看到他們安裝攝影頭之類的,但是,每次只要我跟父母的某位朋友打電話,他們馬上就知道,立刻會來找我盤問。

我一直也不明白,即便我逃跑過一次,如果第二次逃跑,他們第二次再把我抓回來不就行了嗎?為什麼要花那麼多財力、人力和物力,每天雇一個班的警力來看住我這麼一個十多歲的孩子?

記者:您那次的逃跑事件過程如何?當時有怎樣的心理活動?

包卓軒:709大抓捕之後,我最終被政府送到內蒙古烏蘭浩特的外祖母那裡。他們可能認為,那個遙遠的小地方便於對我進行管理,外界也不容易接觸到我,所以並沒有把我看得太嚴。而且,我的護照也在709期間被沒收,理論上沒有可能離境。

一天,我熟悉的父母的朋友在社交媒體‌‌」電報‌‌「里告訴我,可能過幾天會見一面。後來,他們的兩位朋友出現在烏蘭浩特我的面前。他們把我帶出家門,在一片無人的地方,問了我幾句話,就是願不願意到美國念書之類的,我說願意。然後,他們跟我約定一個時間,讓我在十一放假期間的某一天,打個計程車到機場,他們會接應;除了帶一點現金,其他都不用帶,包括書包、身份證件等;我可以跟外祖母交待一下,但不要告訴任何其他人。那天我離開之前,跟外祖母說,父母的朋友可能要帶我走,到別地方去念書。她似乎馬上明白了這個意思。

我順利到達機場,這兩位朋友接應了我,給了我一個假身份證。他們胸有成竹,和我一起飛到了雲南,然後開車往南走。我們一路開過中緬邊境線,看到邊境也沒什麼人。這時,我才知道,我們是偷渡進入緬甸,然後將在人蛇幫助下經陸路偷渡到泰國。有人會在泰國用飛機把我送到美國。不過,更詳細的細節他們並沒有告訴我。

(記者註:《紐約時報》報導,當時在泰國等待,準備把包卓軒帶往美國的是人權組織‌‌」人道中國‌‌「創始人之一周鋒鎖。)

我知道是偷渡後確實很害怕,但是也不能反悔了,來不及後退。我們停在緬甸邊境城市猛拉,在那裡的一個酒店住下,後來為了安全,還換了酒店待了幾天。本來計劃在緬甸只待一天就離開,但事情不如我們所願,蛇頭拖延了時間。後來,我們三家人就被一些人逮捕了,那些人說普通話。

後來回想,兩位朋友的保密工作做得挺好的,連在電報上都沒有跟我說任何細節。我覺得,就算政府要監視的話,也是以我為監視重點,而不是他們兩人,並不會知道誰會把我帶走。而政府只用了幾天時間就知道是誰把我帶到哪裡了,至今我也想不出是怎麼回事。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他們也不知道。(記者註:維權網說,中國政府潛藏在緬甸的眼線發現了包卓軒;勐拉當地的華僑和民間人士後來了解到,當地觀光局的局長是中國政府派去的內應。)

我們被抓後,我說我什麼都不知道,這也是事實,因為兩位朋友沒有過多透露細節。畢竟我很小,很恐慌。當時,我已經有創傷後遺症的表現了,我會坐立不安、惶恐、擔憂、懷疑,加上我還很害怕。(記者註:《洛杉磯時報》說,警察用棍子打他,威脅要打死他,說‌‌」就算打死你,把你扔到這裡的荒郊野外,也不會有人管的。誰也找不到你的屍體‌‌「。警察審問他,指控他受到‌‌」外國勢力‌」支持。他們經常半夜一點把他叫起來審問,強迫他在認罪書上簽字。)

那些人給我做筆錄,但筆錄上面寫的跟我說的完全不一樣。讓我簽字,我拒絕,他們就打我,於是我簽了。被抓回中國先軟禁了幾天,再被送回內蒙。從那以後,24小時監控就開始了。

記者:709事件中你經歷了什麼?

包卓軒:2015年7月9日那天,我父親帶著我到了首都國際機場,準備一路護送我到澳大利亞念書。我的護照、簽證和入學手續都是齊全的。在機場,一群人突然衝上來把我們摁住,我們被反綁雙手帶了出去。從此,我就和父母分別了兩年多。

我那天被抓後,被單獨軟禁了幾天。開始他們沒有對我動粗,因為抓捕不是針對我,跟我沒有關係。但是,軟禁期間我想逃跑,畢竟還小,想做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於是遭到他們毆打。我被先送到天津我爺爺奶奶的家裡。後來我才知道,我的媽媽是當天在家裡被他們抓走的。(記者註:維權網報導,包卓軒被單獨關押了40個小時,二十多個小時沒有進食。他的姑姑從天津來接他時,他被告知護照沒收、北京的家不可以回,不能見任何人,包括記者和他父母的朋友,不能給父母請律師等。《洛杉磯時報》說,當天,包卓軒的媽媽王宇獨自在家,等待丈夫和兒子順利離開中國前往澳大利亞的消息。屋裡突然斷電,10多名男子用電鑽強行鑽開她家的門,衝進去把她推到在地,戴上手銬,用一隻套子罩住了她的頭。

因為剛結束軟禁重獲自由,我在爺爺奶奶家開始瘋狂地給父母的朋友打電話,找了一大堆他們的律師朋友,才意識到可能事情沒有我想像的那麼簡單,因為發現很多律師的電話都打不通,原來都被捕了。這就是後來被人們所稱的709事件。

大概知道我給人打電話,可能會有很多人來跟我接觸,他們也許覺得天津這樣的大城市不便於管理,所以,不久後就把我帶出天津送到了內蒙。後來就發生了前面那些事情。

記者:怎麼看自己的爸爸媽媽和他們為之獻身的理想?您有沒有後悔離開父母來到外國?

包卓軒:我的爸爸媽媽從來沒有給我直接灌輸過對中共的定義和判斷。他們會讓我看具體案例,比方誰家被強拆了,上訪被警察打了;新疆的被送到集中營,受到怎樣的迫害等等。他們從來不說教,只是順手給我看一些實例,讓我用自己的觀察和理解去判斷。

我們家裡也會使用翻牆軟體,我會上外網,看外邊的說法。對比之下,我發現中國的人權現狀確實很不堪,中共一些做法令人不齒。

有時候,我倒是覺得,作為父母,還不如直接明了地給孩子灌輸一些政治上的是非,因為並不是所有孩子都能自己悟到這些是非,從而輕而易舉走出中共的思維模式。

我感到很對不起父母。他們無論什麼折磨和虐待都不會妥協,但是,我是他們的軟肋。央視認罪99%的原因都是因為中共拿我做交換。我知道,我的父母不會因為酷刑,也不會因為別的原因退讓。我後來能離開中國到澳洲,是因為父母做出了重大犧牲,向中共做了很多妥協。而父母也覺得很對不起我,他們總這麼說。實際上,我認為,他們的事業高於我一個簡單的個體。

很多時候他們也是可以留在外國的,卻每次都回到中國,因為他們要把中國的人權事業堅持下去。他們的職業精神就是如此,願意犧牲自己換取人權的實現。那次父親送我去澳洲後還會回到中國,但是,中共可能以為他要逃往國外。

但是,我父母的立場和做法其實國內很多人都不理解的,普通百姓都會想,很多事情和自己沒有直接關係,幹嘛一定冒這麼大風險去對著幹?

現在,我在美國雖然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困難,卻享受著前所未有的精神自由。我不會後悔自己選擇的這條道路

記者:感謝您接受美國之音採訪,並期待您在生活與學業上都如願以償,在自由的土地上實現自己的理想。

阿波羅網責任編輯:趙亮軒

來源:美國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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