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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企巨貪自述:紀委書記曾查我,幾招下來他蔫了

幾招下來,這位紀委書記整天忙著洗刷自己,狼狽不堪,哪裡還有心思和精力去問責我的下屬們。我知道他來我們單位時間短,沒有什麼烏亂七八糟的鳥事,要扳倒他不可能。但我可以通過攪渾水,讓他乖點,不要妄想在我的江山里,挑戰我的權威,為難我的小兄弟們。同時,我也要告訴他,不要以為你清高清白,在這裡,誰乾淨誰髒、是我說了算。如此一番動作下來,這位紀委書記很快蔫了,忙洗刷自己還來不及呢。

本文摘自《追問》一書。《追問》通過一群落馬官員的口述紀實,描摹了他們從破紀到破法的過程,揭示了腐敗分子矛盾複雜的內心世界,刻畫出他們靈魂衰落的軌跡。

本文節選內容中的國企巨貪,於20世紀90年代後期轉業到地方,並很快被省委組織部相中派到一家國有獨資企業集團,擔任黨委委員、副總裁職務。

1洗腦

20世紀90年代後期,我轉業到地方任職後,很快被省委組織部相中,派到這家省屬的大型企業集團工作。剛去的時候,職務是黨委委員、副總裁。送我去上任的省企業工委書記——那時候還沒有成立省國資委,省委組織部的企業工委代管省屬企業的幹部人事工作——對企業集團的董事長說,給你們送個能人來,你們好好發揮他的才幹,一定能助力企業大發展。

這家企業業務構成上名堂較多,有礦業、電子資訊、酒店旅遊、安裝工程等多個板塊;幹部人事上就更複雜了,各路「軍閥」整合在一起,外表是一個整體,內里是一盤散沙,大家一起工作,面合心不合,各把持著自己的一塊領地,不讓彼此插足。

我到任了之後,別人越是介紹我是「能人」,我越是無法滲透進去,相當長一段時間,被賦閒在那裡,只能袖手旁觀,干著急。集團「一把手」很無奈,當然,我認為他也夾帶著一點私心……他說,你要諒解啊,我的確也沒有辦法的,班子裡這些人,還有那些個中層幹部,他們就那點可憐境界,沒有大局觀,只想圈地、守故,要在這裡做事,看來,你非得解放思想,開闢出新的業務板塊才行啊,我們這裡,歡迎英雄加盟,但英雄要用武之地,還得自己打拼呀。

我懂他的意思,就是他不會給我任何一個副總裁該有的權力,除非我能拓展出一塊新權力空間。創業是很艱難的,一個人好容易爬到這個位置,卻發現自己是一個光杆司令。

但我硬著頭皮幹起來了,幹下去了,並且干出來了。我用了二三四年的時間,開拓出地產開發、貿易、化工、職業服裝製造等業務,有兩塊還做得相當大。

應該說,那幾年雖然辛苦,但沒有白干,組織上也沒有讓創業的人失望。不久,「一把手」到年紀了,退休,我順利接班,成為集團黨委書記兼董事長。

有了更高平台,自己能說了算,我在產業經營上更是得心應手。捕手時企業每年只有幾千萬元盈利,這些盈利,有一半還是我創立的新業務獲得的,到我接任「一把手」第三年,每年盈利就突破10個億,而且呈現幾何級數快速增長勢頭。新世紀第一個10年的後期,企業被評為省十大創新發展企業,十大效益優良企業。我也被評為全省十大經濟風雲人物。組委會給我的推薦理由中寫道:「重視管理創新與科技創新,狠抓生產經營管理和技術創新,他領導的企業,連續多年在全省直屬企業集團中利潤增長,名列前茅。」

2盤弄人事

相當長一段時間,雖然如願成為這個幾千人集團的「一把手」,算是功成名就,但我心裡並沒有那麼痛快,因為我為此付出得太多太多,不光是才幹、精力的付出,還有內心尊嚴付出太多,被同僚擠壓的時間太長,被前任冷落排擠得太厲害,我的內心並沒有真正平衡。記得那些年,我做任何事,都會有人反對。「一把手」不是幫助協調,朝著有利於協調成事的方向努力,而總是順著反對者的意思,表現出一副很為難的樣子,然後推翻掉我的意見。很多反對動作,其實就是「一把手」本人在背後指使操作的。

我在集團中勢單力薄,多數苦心策劃出來的項目,都被直接否定,有的甚至在策划過程中,就被他們粗暴中止,從而一路心血,不計成本地夭折了。我的內心蓄積了太多的怨氣,我需要釋放。

這種心態在日常中表現為,我太急於要「一把手」的感覺。總算成為真正的「一把手」了,卻又發現有些事情,來得沒那麼容易,決策的通過,沒那麼便捷,做事沒預想中的快。於是,一段時間,當上「一把手」後,脾氣反而更急躁了,甚至經常暴躁不安。

其實,我躁得慌的原因,就是我感覺後來者不能居上。我的權威一開始遠不如我眼中的前任。這讓我覺得自己的尊嚴,比當副職的時候,還要脆弱,地位比那個時候,還要動搖。前任退了,但他的勢力還在,班子成員中的一些人,大部分的核心部門負責人和大型子公司老總,都是前任或者某個老資格副總的人,他們表面順從我這個「新主子」,內心並不服氣。所以經常在執行我的命令時陽奉陰違,拖拉敷衍。

更讓我不爽的是,省委組織部任命了一位老資格副總擔任總經理,在集團形成了「兩駕馬車」,互相牽制。但我沒有正確對待這種分權牽制,而是覺得組織存心製造障礙,讓我不能完全施展手腳。為此,我甚至在組織部和國資委領導面前發過牢騷。尤其是遇到重大決策的討論,班子的意見很難統一,我的權威總是受到挑戰,這讓我倍感羞恥。

在頭兩年,我幾乎放下了所有的業務,專門盤弄人事。

我首要解決的是權力問題,是要達到我理想中的「一把手」的權威目標,我把它稱為「五個一工程」,即高聲低聲「一個聲」、大事小情「一把抓」、決策拍板「一言堂」、財政花錢「一支筆」、選人用人「一句話」。

第一步,我採取了先發制人,找幾個軟柿子,狠狠捏一把。有一次,綜合行政部經理,在總經理會上向我匯報交辦的事情,沒有準備書面材料,正好匯報的內容也不符合我的意圖,我就故意很誇張地拍桌子,狠狠批評他作風漂浮,信口開河,甚至謾罵他是個混飯吃的,應該趁早收拾東西滾回家養老……我之所以這樣粗魯,也是頂先設計過的,因為他們在班子中是老實的,資歷淺的,年輕的,我就拿他們幾個開刀,殺他們幾個下馬威,以此把我的威風抖出來,敲山震虎,殺雞儆猴,警告班子其他成員,和公司里那些倚老賣老的傢伙。

我一向信奉「寧可得罪君子,而不得罪小人」,在工作的幾十年,特別是有了一官半職之後,這個教條屢試不爽。我這一手,就是通過重擊那些素質較高的同僚,來讓我的小人對手「窺見」我的兇猛。一般說來,這些看起來素質高的人,多半讀書多,有些書生氣,內心很脆弱,麵皮子很薄,跟人爭鬥的時候,心慈手軟,得過且過,所以你得罪他,對你自己不會產生太嚴重後果,只是他自己心裡非常受傷而已。反過來,你要是跟小人干,就不能輕易出拳,除非能確定一拳致命,讓小人永遠爬不起來。你跟他過手要注意,小人皮厚心黑,輕則會當場弄得你下不來台,狠的給你記一筆,不知什麼時候暗中反咬你一口,讓你死得很難看。

[page]在後來的幾年,我繼續運用此招,來樹立自己的權威。

怎麼獨裁,你要會弄,不能權還未攬到手,已經弄得滿城風雨。所以你得注意,對上對下,搞好輿論,炮製說法。為了堵住那些說我獨攬大權人的臭嘴,我在上任「一把手」的頭兩年裡,頒布了各種各樣的規章制度。人事管理、技術管理、行政管理、經營管理、財務資產管理,甚至黨群紀檢工作,都重新出台了詳盡的規章制度。這些制度有的還是我親自起草制定或修訂的。我把這些制度,廣泛散布。對上反覆報送,對內大張旗鼓宣教、張貼、印製成冊、廣泛發放。

我本人也把這些制度搞得爛熟,但並不是為了自己更好地執行,而是在執行過程中,可以及時發現他人的「漏洞」。比如,討論重大事項決策的時候,我會突然襲擊,質問某一位妄圖反對我意見的同僚,你知道某某規定里的第某某條怎麼說的吧,回憶下,對照一下,看看是我的意見對還是你的意見對?對方一般立馬被問住,支支吾吾,便把他的廢話咽回去啦。

我有一套「遠交近攻」的處世哲學。與頂頭上司和同僚的關係一向不佳。我不會把心思用在直接領導身上,有人問我,在單位這麼橫,對同僚那麼狠,對省里的相關單位那麼冷,就不怕得罪人嗎。我有我的方法,我集中精力,在省領導中找一個賞識我的大領導,利用上級大領導打壓直接上司,威震同僚和下屬。這樣、點准了一個穴道,便可制約全局,起到事半功倍的效用。

3「私家軍」

都這樣了,我對自己的狀態並未滿意。許多事情做起來不方便啊,要人費周折,大動腦筋,甚至大動干戈……還是因為人的問題。有些人本來就不是我的人,有些人不夠貼心、有些人鼠頭鼠腦,遇事不敢擔當,有些人過於呆瓜,不會為領導著想,不會順勢變通。以人為本,無人無本,人多本大,本大本事大,我把這個琢磨透了之後,就開始從幹部人事問題入手,我要打造一個完全屬於我的「江湖」。

任董事長後,我故意把與下屬之間的關係,進行「扁平化」處理。方法之一,就是打造一種江湖氣氛,比如稱呼這種小事,就做了精心的設計:不是按正常上下級的工作關係,稱同志,或者喊職務,而是彼此之間稱兄道弟,這樣既可以形成一個「團結緊密」的哥們兒集團,又可以給外人造成一個印象,我平易近人,且視同僚為兄弟姊妹。特別是當一個我討厭的班子成員與一個普通的職工,比如一個內勤工,同時出現在一個場合,我對他們都「一視同仁」,兄弟長兄弟短地呼喊,這就會產生一種微妙的效果,就是做領導的你不要得意,在我眼中你跟一個勤雜工沒有什麼區別;勤雜工呢,大為受用,覺得自己在大領導眼中跟其他領導一樣待遇,都是兄弟;旁觀者一看,更是佩服,覺得我這個人沒有領導架子,沒有等級觀念,位高的不怕,位低的不欺。

方法之二就是,我策劃了一個「管理與業務精英百人方陣」,在各部門各下屬單位,推舉出一些管理和業務骨幹,進行重點培養。這個團隊既體現了集團的人才優勢,發揮精英團隊作用,同時,我讓這些人有權作為職工代表,參與部門、子公司甚至總公司的決策,以體現民主,調動和利用公司中堅力量,實現普遍性的民主。這當然只是大家看得到的顯性作用。潛在的作用是,我通過這個團隊,參與到各級管理中去「攪渾水」,使下級單位無法抱團做小動作。這些人都是我上任後親自選擇的,集團里有人暗稱他們是我的「一百單八將」,我對他們高看一眼,凡事可以直接跨層向我訴求。其實,就是讓他們直接向我打「小報告」。百人精英團隊健全之後,我不光贏得了民心,架空或者削弱,至少透明了部分不是我上任之後任命的大小領導。

基層的事情搞定後,我開始布局中層以上重要崗位的人事……

在這種權力框架下,集團里許多重要事情,逐漸都是由以我為核心的兄弟幫私下拍板決定,之後再拿到所謂的領導班子會上,認認真真地走程序。尤其在涉及人員調入、幹部提拔方面,更是由兄弟們自己的「組織部」操縱。

通過這一系列的運作,我在集團內逐漸打造出一支強勢的「私家軍」,後來形成了個人力量「一面倒」,我的人占絕對優勢,集團內部失去了制衡,我想不任性都不行了。在我們這裡,很多人都知道,有一家國企的老總,比民營企業老闆還要牛。喜歡我的人,說我駕馭能力強;恨我的人,說我把國有單位打造成個人帝國,嚴重挑釁黨的組織原則。

我是個特講傳統文化的人,每年清明都要回老家祭祖。隨著職務的提升和掌控度的加強,每年陪我回老家的人越來越多。我的下屬,誰要是被允許隨我回鄉祭祖,都會感到莫大榮幸,因為這標誌著他進入我的「核心圈子」了。後來的幾年,每年我回鄉,我的祖墳前都是一大群跪拜者。

4權力巔峰時的癲狂

在我任上的最後三年,我的確攀到了權力的巔峰,個人精神狀態,也是無比癲狂的。

我的辦公室幾乎占了半邊樓層,中央「八項規定」實施之後,我們為了規避檢查風險,就把這間超大辦公室,分隔成里外三間。我在最裡面辦公,最外面是接待室,中間是小會議室,說是公用,其實絕對是我的私人空間。而且改造過之後,面積沒有縮減,私密性和豪華程度更強了。會議室和接待室吧檯咖啡機冰箱一應俱全。

我的生活,真的過得不太正常,有時很糜爛。我的隨從和下屬,我們合作單位的老闆們,挖空心思取悅我。我喜歡排場,出行至少要兩個下屬跟著。出差要走貴賓通道。「八項規定」之後,不讓走貴賓通道,不讓坐頭等艙,我的下屬很快就找到辦法,解決了這個問題。他們以做廣告的名義,與機場簽訂了一個貴賓通道合作合同,這樣我就有了走貴賓通道的專屬權。到了飛機上,他們馬上為我升艙,現金補款,回來用其他發票沖抵。

[page]坐穩了江山之後,我身邊希望通過我的權力尋求利益的人也多起來了。在這些人的吹捧和央求下,我和他們就逐漸形成利益共同體,我的膽子也放開了,幾萬、幾十萬、幾百萬,人家敢送,我就敢收。

2011年春節期間,在廣州花園酒店一次飯局上,經一位老戰友介紹,我與廣州一家民營房地產老闆黃某相識。像我這樣的實力和身份,一般的民營企業,在我眼裡,是沒有什麼分量的。當時雙方禮貌地交換了名片,我見他擁有人大代表頭銜,頓時倍增好感和信任。事後,我了解到黃某經營著一家涉及地產、酒店服務、物業管理等多個領域的綜合性企業集團,身家超100億元。在心理上頓時覺得親近起來。

2011年下半年,我們公司下屬的一家數碼科技城項目建設啟動,我毫不猶豫將該項目介紹給黃某,在尚未招標的情況下,就與黃某的公司簽訂了意向合同。

之所以將數碼科技城項目介紹給黃某,一方面是因為項目投資巨大,利潤豐厚,利益輸送空間大;另一方面是項目所在地廣州的番禺區域,黃某在那裡創業發跡,擁有「強大背景」,辦理各種報批手續方便快捷……我知道,黃某這種有實力的人,能把私企做這麼大,「不懂事」是不可能的。所以,事先,我什麼也沒有暗示過他,沒有表現出任何利益企圖。

黃某當然是個絕頂聰明的人,在拿到項目後,一次專門請我一個人吃了一頓飯。飯桌上,他說,「我這個人,懶惰,大大咧咧的,處朋友不夠細心,逢年過節,想不起來關照朋友,送什麼禮金、禮品,哎呀這樣太羅嗦、太麻煩,人家不喜歡的東西,對人家沒有用的東西,費錢費精力還給人家增加心理負擔,何必!

但這麼多年,一旦成了我朋友的,就一直是朋友,而且會很鐵,再大的官,都視我為兄弟。說實話,親兄弟可能比我細心,但不一定有我鐵。知恩不報非君子,您是我哥,又是恩人,我不能光順著自己賺錢自己花——再說,愚弟我的錢,這一輩子也花不完了啊。所以,我乾脆一次性給哥哥您1500萬元,分三次給,您自己安排著過年過節,買點小東西啊。求大哥原諒愚弟做事懶惰,只求方便,不動腦筋,原諒我好嗎,哥?」

我當時一聽,覺得夠意思,就笑著說,兄弟情分,互相幫助,應該的,您見外。但我並未拒絕,當場約定在東莞交易……當年十一,我和黃某在東莞大富豪飯店見面,他送給我首筆500萬元現金……

5解剖自己

我既是一名國企老總,又是一名廳級幹部,亦官亦商,同級紀委不敢、不能監督,上級紀委又鞭長莫及。我在擔任「一把手」期間,在業務工作上大權獨攬,水潑不進,針插不進,企業黨委內設的紀委監督機構成為擺設,甚至淪為我整人的工具。有一段時間,特別是黨的十八大之後,省委派來一名紀委書記,這人想在我的地盤上有所作為,一度干預我的一些做法,我就指使親信,開展了一系列針對他的秘密攻訐。比如,我們捏造了一些他的緋聞,說他公款吃喝,公車私用,生活作風有問題。我的一位親信有貪污受賄嫌疑,紀委書記想問查追究,我就故意在這段時間,指使人事部負責人考察提拔這位親信。果然,紀委書記中計,指出提拔此人不妥,並在黨委會上建議,一定要等問題弄清楚之後再提拔不遲。然後,考察中止。「箇中原因」很快傳到那位親信耳朵里,他就拼命地寫人民來信,到上級部門去告紀委書記。在年終幹部考評的時候,我授意人事部,故意安排了以此人為代表的痛恨紀委書記的一幫親信,接受考察組談話,眾口一詞地列舉紀委書記的種種不是,讓紀委書記年終考核,差點沒有過關。幾招下來,這位紀委書記整天忙著洗刷自己,狼狽不堪,哪裡還有心思和精力去問責我的下屬們。我知道他來我們單位時間短,沒有什麼烏亂七八糟的鳥事,要扳倒他不可能。但我可以通過攪渾水,讓他乖點,不要妄想在我的江山里,挑戰我的權威,為難我的小兄弟們。同時,我也要告訴他,不要以為你清高清白,在這裡,誰乾淨誰髒、是我說了算。如此一番動作下來,這位紀委書記很快蔫了,忙洗刷自己還來不及呢。我這樣做,還有一個變相的曉諭,是給上級紀委部門的:你紀委不是整天查幹部嗎,你們紀委書記不是打鐵要自身硬嗎,我就告訴你,快去幫你們的基層紀檢幹部澄清澄清吧。哈,他們就整天忙著「洗刷刷」去了,頭也沒昂得那麼高了。

我在一個單位當領導,從1999年到退休,十四五年,久居要職,形成了自己的小圈子、小群體。國企領導跟黨政機關負責人不一樣,缺乏輪崗機會。一旦屁股坐在哪個單位,大多數一直到退休,都不會再挪窩。古語云,「流水不腐,戶樞不蠹」,我在同一個單位擔任副職幾年後,又擔任主要領導職務長達十餘年。

這十幾年,我不是沒有發現單位存在很多隱秘黑洞,但一是因為自己身子不正,不敢較真;二是因為這些黑洞的製造者,大多數是自己培養的人,暴露了他們,對我自己也構成了危險係數,所以,我就拼命捂住蓋子,自欺欺人地往前混,總覺得混到退休,不出事就萬事大吉了。在此期間,組織上也警覺過,曾找我談話,希望將我交流到省屬另一個國企任董事長,或者到省政府辦公廳任副秘書長,協助副省長協調國資管理工作。按理講,這兩個位置都是不錯的,但我還是有些政治頭腦的,覺得除非提拔成副省崗位,仍然能控制這個單位的局面,否則不能離開原來的位置,離開了就會失控於這個單位。

所以,我當時就淡定地以公司正處於快速發展階段,一些重要戰略部署尚未完成為由,拒絕組織的這份「好意」。我越是理直氣壯,才越是能表明自己大公無私,在這個單位乾乾淨淨,底氣很足。組織上見狀,真的相信我了,讓我留在原崗。跟我談話的一位副部長,還到處替我講話,說我為了企業發展中間過程不斷氣,寧可放棄重用機會,放棄個人的又一次人生提升機遇,很了不起。

唉,很多的好事,在我身上最後都演化成了惡果。多年來,我在貪腐過程中,存在僥倖心理,認為我把這個單位,管得好好的,正常發展著,每年上繳那麼多利稅,勞苦功高,組織上不會輕易來找我。甚至在聞到組織調查風聲後,我也沒有想過坦白自著,存在躲一躲就過去了的僥倖心理。

我現在能做的一點貢獻,就是通過解剖自己,說一些實話。

我有幾點關於國有企業反腐倡廉工作的體會,我覺得這是個難點問題,需要有人來思考和解答。國有企業,顯然是腐敗的地雷密集地,風險太多了。讓個人管公家的人、財、物,而且還一把抓,一個人一支筆,這事兒想想都可怕,毛骨悚然啊。一個人,一旦坐在了錢山上,得有多大的定力,才能坐懷不亂啊。我覺得,光靠黨性、靠覺悟、靠個人道德素質,真的不靠譜。國有企業領導分工,裡面貓膩特別多,上級組織部門應該對此有一個明確的規範規定,比如,同一個領導,不能同時分管管錢的部門和用錢的部門,不能同時分管用錢的部門和查錢的部門,具體說,就是投資、財務、採購、審計等,必須由不同的領導分管,才能互相牽制。一個單位,如果像我以前那樣,讓自己的人包管了所有這些部門,不是徇私,又能是什麼呢!

另外,重中之重,對國企高管特別是「一把手」的管理要進一步加強,不能等紀委來了,一個單位的頂樑柱轟然倒塌,損失了人,更損失了單位的事業。要建立國有企業班子成員特別是「一把手」定期輪崗機制,避免出現腐敗問題的「長期經營」現象。唯其如此,才能還國有企業一個風清氣正的經營和從業環境,也才能有效遏制「能人腐敗」,及時挽救像我這樣的「腐敗能人」。

阿波羅網責任編輯:李韻

來源:澎湃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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