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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亮:理想主義的病毒

作者:

「那是被理想主義迷惑的一代人。」——茨威格

茨威格的《人類群星閃耀時》堪稱一本理想主義的教科書。

這位文學大師沒有為人類歷史上第一支抵達南極點的阿蒙森探險團隊作傳,卻為失敗者斯科特隊長撰寫了一曲英雄悲歌。(該文被收錄於中學語文教科書)。雖然僅僅「憑推理的設想(而不是豐富的實踐經驗)制定計劃」的斯科特隊長因為自己的重大失誤,導致他的整個團隊凍死在了南極。

理想主義的一大特徵就是關注激動人心的「理想」而非「庸俗」的結果。

這本書中還寫了「堅強有力,矢志不渝」的暴力領袖,寫了《威爾遜總統的夢想與失敗》,這些人物都是茨威格筆下光芒萬丈的理想主義者。至於他們的「理想主義」會給這個世界造成怎樣深重的苦難,茨威格終其一生,不具備相關的分析能力。

敏銳的感知他人的心靈與情感,是文學家所長;理解社會的運作,是文學家所短;煽情與渲染是文學家所長,冷靜的分析、審慎的判斷,是文學家所短。

哪怕如茨威格這樣偉大的文學家,也常常分不清什麼是「人類群星閃耀時」,什麼是無邊黑暗滾滾來。

《人類群星閃耀時》還寫了托爾斯泰晚年的離家出走。

這大概是人類歷史上「最偉大的一次離家出走」,這一事件被無數文人學者謳歌讚美。高中語文讀本里也收錄了羅曼·羅蘭寫的同一題材作品。

因為目睹農民的貧窮與苦難,過著貴族生活的托爾斯泰良心不安。他要逃離家庭,擺脫庸俗的家人對自己的「束縛」(其實就是對一個老人正常的關愛)。

在茨威格的戲劇《向上帝逃亡》中,托爾斯泰這樣坦白自己的心聲:

「其實我知道,我知道的很清楚,我的妻子和兒子是不會尊重我的遺願的,就像今天他們不尊重我的信仰和我的道義責任一樣。他們會拿著我的著作去謀取厚利,而我自己呢,人們會在我身後把我看作一個說假話的偽君子。……我要在遺囑中把我全部著作的收入以及從稿費存款中得到的利息——利息並不是完全乾淨的錢,統統捐獻給大家,捐獻給所有世人。我從自己的心靈痛苦中寫下和說出這些話,是為了大家,我絕不允許用我這樣的著作去做交易。」(-1)

從茨威格的這段文字中,可以看到托爾斯泰是如何看待交易、如何看待商業、如何看待家人的。

參考一下米塞斯對俄羅斯文學的評價:

「一個在其中活躍著陀斯妥耶夫斯基、托爾斯泰的思想的民族無法喚起社會的責任,它永遠無法與世界和平共處,它必然要回到最野蠻和最粗魯的狀態中去。

……這並不是說,應該禁止和翻譯俄國的作品,讓那些神經衰弱者去愛好它們吧,只要它們喜歡,反正健康人是會避開它們的。」(-2)

俄羅斯文學歷來因為濃厚的理想主義色彩和崇高深刻受人追捧,十四篇特寫組成的《人類群星閃耀時》中就有兩篇分別是對陀思妥耶夫斯基和托爾斯泰的讚歌。和西方文人不同,經濟學家米塞斯卻從那種「理想主義」中看到了深淵。

知識分子如何看到「庸俗」的商業(商業即社會合作)、財產權歷來是米塞斯關注的重點,很顯然,俄羅斯知識分子的「崇高」令他厭惡。

人無私心不可交,事物反常即為妖。「無窮的遠方和無數的人們」占據了那些「偉大的心靈」,以至於要逃離身邊庸俗的家人;激動人心的理想主義被一代代人歌頌,庸俗的現實向來為知識分子所蔑視。

理想主義者們愛的是不惜代價不計成敗的悲壯與崇高,經濟學家所珍視的卻是世俗的人間煙火。

年歲越長,我就越小心那些自稱理想主義者的人。斯科特隊長是偉大的理想主義者,帶著自己的團隊凍死在了南極;托爾斯泰是理想主義者,在生命的最後逃離家人去親近群眾。更多的理想主義者在歷史上一次次粉墨登場,讓一個個時代血流成河。

無論撰寫了多少偉大的作品,茨威格本質上始終是一位敏感細膩的文人。他在自傳《昨日的世界》中絕望的感嘆「巨大的風暴早已將太平世界擊得粉碎」。卻始終不能理解,「巨大的風暴」和熱衷於謳歌理想主義、蔑視庸俗商業的知識分子之間,到底存在著怎樣千絲萬縷的關聯。

「相比崇高的理想,我更愛這庸俗的現實。」——齊亮

註:

1.茨威格《人類群星閃耀時》.舒善昌譯.

2.米塞斯《自由與繁榮的國度》.韓光明等譯.

阿波羅網責任編輯:李廣松

來源:齊亮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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