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說:「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
「共和國」時代文學為何遠遜於民國時代?就是因為官方禁止「怨」,只准唱頌歌,不准發牢騷;要「統一思想」,要作家的腦袋統一於官方的主義;而主義是怎樣的則由官員們解釋,但官員水平太差,連毛澤東思想都說不清,毛曾表示「鄧小平你也可叫幾聲」,就是容許「怨」。
袁鷹《風雲側記》,就是交給美國中央情報局用顯微鏡研究,也發現不了甚麼「國家機密」。
書中所提最新鮮事應是胡喬木登門勸吳祖光退黨,這也不是機密。一九九八年我到北京,吳祖光贈我詩集《枕下詩》,並附列印的「被刪十二首」,其中《紀事四首》就是寫退黨事件。
其一:「一霎晴明一霎曇,陰風鬼火黯長安;啟關驀見喬國老,退黨何如入黨難。」
其二:「不聽勸退便開除!卻喜翩然還故吾。入彀當年非所計,相忘今日在江湖。」
其三:「學劍不成詩不成,慣從井底看人生。讀書不過四五頁,解意只得三兩層。惹禍招災緣底事?吹牛拍馬恨無能。清晨閉戶圖安臥,貴客臨門報險情。」
其四:「七十中央竟點名,居家無日不來人。何勞細事頻存問,深感殷殷片片心。」
並有註解:「一九八七年八月一日,中央政治局委員胡喬木親臨工人體育場東路四層樓寒舍,持中央紀委文件,勸我退黨。『不聽勸退便開除』為文件語。」
詩可興觀群怨,郭沫若是「黨的喇叭」,吳祖光唱點反調,方為「百家爭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