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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歷郴州火車相撞:恐怖一輩子都忘不了

6 月28日,周日,臨時決定回深圳。6點多去買票,已經沒了臥鋪和坐票,只得買了K9017次列車的站票。晚8點半多開始進站,長沙火車站的1號站台。由於是站票,所以想找個人少的車廂。正對的是5號車廂,想著前面的幾節車廂因為比較遠所以站票的人應該不會過去太多,所以就一路往車頭方向走。4號車廂過道已經擠了不少人,3號稍少點,2號也差不多,就隨便上了3號車廂。上來後發現這列車是輛新車,裡面很乾淨,但心裡突然冒了個念頭,新車沒跑多少里程,這車質量不會出問題吧。不過這個念頭轉瞬即逝,我在車廂中部的位置找了個駐紮地,像往常坐火車一樣,一路聽音樂看報紙發簡訊,12點多迷迷糊糊的想睡覺,但沒座位也沒補到臥鋪沒辦法。抬頭看到3號和4號車廂接頭處比較空,想想去那裡找個地方坐下或許能睡會,但一想到廁所的臭味立即放棄了,還是呆原地晃悠吧。

迷糊中感覺火車停了,好像還停了很長時間,這種給快車有時甚至給慢車讓路的事情太經常了,也沒理會,繼續迷糊。不知道過了多久車子又動了,迷糊中被旁邊一個女孩子本本中放電影的聲音吵醒,抬頭一看,男兒本色,雖然之前看過,但已經不記得情節了,索性也不睡了,看看電影吧,於是靠著座椅靠背和女孩子一起看電影,打發無聊而漫長的旅程,一切也都像以前坐火車一樣平常。

突然,在這平靜中意外的情況發生了。

火車先是猛的向左拐了下,緊接著又向右拐回來,車廂晃動幅度非常大,我幾乎已經站不穩,回頭往4號車廂方向看,兩節車廂之間產生了一個很大的扭角。坐了這麼多次火車,第一次出現這種情況,心裡頓生一種不祥的感覺,火車脫軌是我的第一反應,心想千萬別出事。

好在晃動過後,火車再次平穩下來,這時列車員走出來,說郴州到了,要下車的準備下車。但我很奇怪,因為此時我已經看到站台了,但火車的速度仍非常之快。根據平時開車的經驗判斷,速度在60-80碼之間,這不是火車進站的速度啊。

我正納悶這麼快的速度怎麼下車,突然就一聲巨大的金屬重物間的撞擊聲音,車廂開始劇烈晃動,尖叫聲四起。我本能的抓緊座位靠背使自己不被摔倒,車廂仍快速的往前沖。伴著一些電火花,車內的燈也滅了,行李架上的大包小包紛紛砸了下來,我已顧不得躲避,也看不見,雙手緊緊抓住靠背,神經高度緊繃,眼睛恐慌的看著發生的情況,此時腦中已經意識到了火車真的脫軌了,我隨時準備翻車的可能,同時也在想,可能馬上我就會重傷或死掉,那種恐怖的感覺我已無法用言語描述。

在刺耳的金屬刮擦聲和巨大的撞擊聲中,車終於停了下來,車廂里亂作一團,有人開始試圖砸窗戶逃生,但似乎沒能砸破。我看了下前面的2號車廂,已經斜在鐵軌上了,但裡面還亮著燈,心想還好,只是脫軌,沒翻車出人命。於是安慰周邊的人說沒事別慌。大家開始在黑暗中找自己的行李準備下車,但窗戶砸不開,我們在中間也不知道如何下車。大家都在驚恐中毫無目的的搜尋答案,我們該怎麼辦。這時我一回頭,我們車廂的後半部分已經基本空了,都下去了。我就朝前面喊,後面可以下車,大家都趕快下車。旁邊的女孩子問我,我們要下車嗎,還是要呆在車裡?我不知道她怎麼會這麼問,或許她已經被嚇的沒了任何判斷力,我告訴她快下車,另一個女孩子在驚恐的大聲哭著打電話,我安慰她說沒事,停下來了,拿東西下車吧。

我拿起包往後走,這時才發現車廂的出口是3號4號車廂的接頭部分,已經斷開了。我從這個口上跳下了,眼前的一幕頓時把我嚇傻了:4號車廂已經支離破碎的被後面的車廂擠的斜壓到了我們3號車廂的上面,車皮已經裂開,裡面的座位已經伸了車來。在車廂下面,很多人在黑暗中救人。沒有光線,只有遠處車站的燈光和周圍人用手機照的亮光,隱約看見兩個火車輪子交叉著,有人在喊拉不上來,被卡住了。旁邊一位婦女坐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哭著,眾人拉她根本拉不起來,因為她整個人都是軟的。鐵路職工讓我們別在車廂處逗留,往邊上走。我順著墮胎走到鐵道邊,回頭看時,才發現我們車廂下面的火車輪子被甩出幾米開外,3號車廂和 2號車廂呈V字橫在鐵軌上,4號車廂壓在3號上面,2號車往前看不到其他車廂和車頭。旁邊還停了一列綠色車皮的火車,車頭已經被撞的脫了軌,歪斜在鐵軌上。很多人拿相機和手機在現場拍照,黑暗中有鐵路職工大聲喊著不准拍照。

前的一幕讓我腦中一片空白,完全沒了剛在車上時暫時的冷靜。拿起手機給朋友打電話,但雙手抖的不停,雙腿也無法控制的發抖,聲音也在發顫,我旁邊一個小伙子也在恐慌中哭著打電話。

在鐵路旁邊平靜了一下,隨墮胎往站台上走。下了車的乘客都聚集在站台頂端驚恐的討論著剛剛發生的生死一幕,不一會幾個小伙子接連抬著兩個滿身鮮血的婦女過來了,一個婦女全身是血,慘不忍睹。這時一個胖子鐵路職工拿著大喇叭用一貫的鐵老大訓斥旅客的口氣喊話:「往前面走往前面走,別站在這裡,等下救護車從這裡進!」老子一下子就來了火,衝著他吼道:你他媽的喊什麼喊?!他沒回我。當時心裡很是憤怒,估計那會他要回口我就上去揍人了。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大家各個都驚魂未定,很多人剛從死神手裡跑出來,你還用大喇叭在這裡訓話一般,看來是鐵老大做慣了。

和墮胎一起到上了天橋進了郴州站的3號候車室找個座位休息了下,然後又走到1號候車室門口,那裡有幾個鐵路職工也在議論。湊上去想問下事故原因,他們也不清楚,直說是兩輛火車相撞了。3站台的綠皮火車正在發車,我們的火車應該停靠5站台,但車沒停站,直接撞了那列車,具體原因他們也不清楚。於是我又返回候車室座位等,碰見一個兄弟,他當時他站在3號車廂的末端,眼看著4號車廂掀了起來。他第一個從3號車廂中跳下來,行李都沒拿。其他很多旅客都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事,因為大部分人在後面的車廂,16車廂的臥鋪只感覺到了劇烈的振動。我和那個兄弟跟大家說前面發生的驚心動魄的事故,聽旁邊一個坐在2號車廂的女孩說,他們那節車廂的車底已經裂開了。旁邊一個在5號車廂的女同志說,出事後她看了下表,是凌晨2點42分。給朋友發了幾條簡訊,很多朋友打電話給我,也都被情景嚇的睡意全無。

平復了會心情,這時才感覺到手指、肘部、膝蓋等部位傳來陣陣疼痛,估計是剛才在車上被行李砸的或碰的。坐到4點45分左右,離事發過去了整整兩個小時了,所有旅客都坐在幾個候車室里毫無目的的守候,大家都不知道下面該怎麼辦。都覺得應該有個人來給所有旅客一個說法或交待或安慰,就這麼呆在候車室坐著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去。聽對面一個女同志說她在別的候車室很多人問工作人員怎麼辦,一個男的說,能怎麼辦?不能改簽,你們不行就去退票然後自己看著辦吧。眾人非常氣憤,出了這麼大的事故,處理辦法難道就是旅客退票半夜自己去想辦法嗎?最後我決定去跟他們交涉下。走到候車室門口,找到一個車站女職工,我說事發兩個多小時了,突發事件,去搶救傷員很應該,但現在上千人在候車室等著,隨便來個人跟我們說下下面讓我們該怎麼辦怎麼處理都行啊,不能就這麼幹坐著啊。旁邊很多人也過來表達不滿。女職工說好我反映下,於是拿出手機開始打電話,之後告訴我們說馬上會有人來處理,讓大家都在等下。我們又回到座位等著。

5點整,仍沒人來,我又跑到門口找那個女職工,問什麼時候能有人來處理?她說馬上就來。我說你別說馬上,你說個時間吧,還要多久。她支支吾吾,我說你給我你們領導電話我來打,不為難你。她不肯,朝著樓下喊話,我順著望去,樓下有一個戴紅袖章的女的,據說是他們領班。於是我下樓,走到領班前面,說了我們的意思,領班很客氣,連聲說對不起,市里正在開會研究解決方案,會給大家妥善安排。我說你不用跟我解釋,你要到候車室去跟所有旅客交待下,讓我們都知道下接下來該怎麼辦。她一邊連聲說對不起,一邊往候車室走,跟大家說市里正在開會,會儘快妥善安排,希望旅客耐心等候,稍後會送來熱水和食品。大家算比較冷靜,開始聚集在候車室等待處理方案。

6點左右,周圍有很多旅客開始抱怨等了半天也沒看到有熱水和食品。這時一個女職工進來安慰大家耐心等待,稍後會妥善安排,讓大家不要走動,車站會每人發放一瓶礦泉水,6點15分左右,她又進來了,用喇叭通知去往東莞深圳方向的旅客在3號候車室等,去韶關廣州方向的在1號候車室等。人群開始按照指示移動。6點30分左右,又有人用喇叭說讓大家不要走動,他們需要清點人數好做安排。但幾個人忙了半天也沒數清,又一陣安排讓大家坐好,又數一遍,這次估計是數清了。

org 沒過一會,我們接到通知車站已經調集了多台大巴車在站外等候,送旅客前往廣州和深圳。人群開始略顯擁擠的下樓出站。我從候車室出來後才發現,從候車室門口到廣場前的大巴車隊站了兩列警察,形成一條通道,遠處有些武警在外圍。估計是在防範出現群體性事件,我心想,要是出群體性事件早在候車室可能就出了,這會開始才意識到了,派重兵防範。

上了車,有人開始查火車票,防止無票混車。我想都這個時候了,很多人死裡逃生,像碰見的那個兄弟,只是人跑出來了,行李全丟在車上,上哪去找車票?其他郴州市民大多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一群警察武警圍著我們上車,他們也不知道車往哪開,誰會隨便湊著熱鬧混車,這時竟然還查了兩遍車票。

查驗我們都有票後,幾輛大巴開到了郴州客運站,簡單的進行了編隊,車前打了「鐵路搶險」的牌子,7點多出發上了京珠高速。路上司機不知是技術確實高還是心急如焚想儘快回家,一會一個猛剎車,要麼就是快速變道,讓我又想起火車進站時的情景,心裡又是一陣陣的恐懼,心想千萬別躲過了火車卻栽在了高速上。

上午11點多,車隊在韶關附近一個收費站下了高速,在路邊一個小飯館停下來,每人發一個餐盤一瓶水,老闆迅速炒了幾大盆菜,大家排隊打飯打菜,跟在學校食堂一樣。小飯館裡不一會就被五六車的人擠爆,很多人沒位子坐乾脆端了盤子在外面吃。

隨便吃了幾口,再次上車出發。經過一夜的折騰,這時在車上有了點倦意。迷糊中睡了一會,中間驚醒幾次,全是之前在黑暗的火車車廂里手死死抓住座椅靠背,驚恐的隨著車往前沖的情景......

下午2點15分,大巴到了南頭。下車後在火辣辣的太陽下,竟有點渾身發冷,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看著深圳漂亮的街景和往來的車輛,內心發出一聲感慨:活著真好!

回首整件事故過程,總結了一下幾點:

1.當時到了候車室平靜下來後,我很是後悔從車廂上下樓後沒去和其他人一起去救人。作為一名從事醫療相關行業的人,我懂的救生知識相對多些,有責任去救助當時受傷的人。但是當時完全被眼前的景象嚇的腦子一片空白,跟著人群到了候車室,意識到時已經去不了,這讓我很是後悔和許些自責。

2.車站在處理這場突發事件時,總體還是不錯,事發後馬上有人安排旅客前往候車室等候,救護車輛也很快趕到了現場,對旅客的善後也能接受。不足之處就是沒有對當時在候車室等候的上千名旅客及時進行處理和安慰,大家到了候車室都不知道要怎麼辦,足足等了兩個小時,去找鐵路人員後才有人來進行情況說明和處理。如果發生更多意外或者有不法分子誘導,這段時間裡上千旅客的情緒很容易被觸發從而發生群體性事件。

3.朋友說我可以去買彩票了,今天的事故我真是死裡逃生。我是站票,如果當時一念之差上了4號車,或者那會想睡了去了車廂街頭處找了地方睡覺,這會估計已經在另一個世界了。而2號車廂據說底部已經開裂,我當時站在車廂中央的過道上,如果我們的車廂底部也開裂,可能會因此掉下去,被火車壓成肉泥。鬼使神差的是,我上了位於2號和4號中間的3號車廂,而且站在了3號車廂的中間沒去接頭的地方,如果出現任何一種差錯都可能導致我此刻已無法在這個美麗的世界上了。

4.對於事故原因,個人認為最可能就是列車的制動系統出了問題,進站時無法剎車;或者火車司機操作失誤未能及時制動造成,後一種可能性比較小。而進站時列車劇烈晃動很可能就是在岔道處由於車速過快導致的。最開始的巨大撞擊聲音應該是我們的車頭撞上了另外綠皮車的車頭髮出的。剛才在網上看現場照片,我們車的車頭已經側翻了,應該是撞擊後脫軌導致的。

最後,借在候車室那位2號車廂的女孩子說的話:大地震的時候雖然感覺到了很大的內心振動,但無法完全切身體會那種恐怖和驚慌。現在自己經歷一次,才知道這種感覺是一輩子都忘不了的。

責任編輯: 沈波  來源:南方網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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