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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黃埔女兵:抗戰勝利後隱居農村種地

周玉雲老人

周玉雲老人

在人類軍事史上,很少有一所學校像黃埔軍校那樣,極大地影響了一個國家的歷史。從1926年在武漢成立分校到1949年,黃埔軍校在大陸招收的女兵共有4期,畢業的女學員約800名。

1938年,在國家遭受劫難之時,年僅19歲的周玉雲成為黃埔16期女兵,毅然走上抗戰之路。抗戰勝利後,她和同是黃埔畢業生的丈夫選擇隱居鄉野,回到金壇務農。如今,周玉雲已經94歲高齡,是江蘇省黃埔軍校同學會尋訪到的唯一一位在世的黃埔女兵。

1938年的長沙城

堅壁清野,焦土抗戰

周玉雲祖籍湖南長沙,1919年1月16日出生,在常州金壇生活了60多年,話語間依然有股湘味。在她種著燦爛菊花的北戴新村的小院裡,她向現代快報記者講述了她的「黃埔往事」。

當年,周家在長沙也算是官宦之家,書香門第,家境殷實。「祖父是清廷的官員,到了父輩,也有一些產業,家中六個子女,我是老么。」周玉雲告訴記者。

最小的孩子,自然最受寵愛。七歲那年,母親去世,臨終時專門囑咐幾個姐姐,一定要把么妹帶大,帶好,要供她讀書。「父母留下了一筆遺產,專門供我讀書。應該說,在18歲之前的日子,我都受到了很好的照顧。」周玉雲微笑著說,舉手投足間有股優雅的氣質。

1938年,周玉雲高中畢業,以優異成績考上了北京高等師範學校(北京師範大學前身)。當時,江蘇、上海先後淪陷,成為敵占區。長沙城裡風聲鶴唳,一片恐慌,日本軍隊要血腥屠城的傳言在長沙城蔓延。

為了阻止日本人把長沙作為南侵的戰略據點,當時的湖南省政府要求所有市民轉移到鄉下後,11月13日凌晨,一把大火將長沙城燒成廢墟。所有的交通全部中斷,周玉雲北上求學的夢想被戰火焚毀。

無奈之下,周玉雲投靠了祖父的弟弟,一個國民黨軍隊的團長,跟隨他的部隊去了江西。過年回到衡陽,她在大街上看到了黃埔軍校的招生簡章:願意參加抗日的愛國熱血青年,男女不限,都可報考。

對於接受過西方教學,有著理想主義情結的周玉雲來說,「軍人」有著極大的號召力。在當時,黃埔六期「女兵三傑」中的謝冰瑩,專門寫了一本女兵的《從軍日記》,更是鼓舞和激盪了不少青年知識女性。

周玉雲毅然從軍,成為黃埔軍校江西雩都三分校女兵(第十六期),1939年畢業。

在此之前,黃埔軍校只有兩屆女兵,此後還有一屆,畢業的女學員總數約為800人。

不愛紅裝愛戎裝

跨出閨門參軍抗戰

周玉雲告訴記者,在黃埔江西雩都三分校學習時,教育長是唐冠英。

黃埔軍校里,女子穿上軍裝,與男兵一樣開始正規學習、訓練。由於前線急需人員,當時的軍校學習課程都是壓縮的,學習和訓練非常緊張。

「一早出操訓練,上午軍事訓練課,下午則是文化課,每天晚上還要夜行軍,每個人的小腿上都要綁沙袋,每人發一雙草鞋。一開始,也覺得訓練好苦,也流眼淚,但很快就習慣了,只要你明白自己為什麼來的,就不覺得辛苦。」周玉雲說。

由於當時部隊急需人才,周玉雲在江西瑞金的黃埔分校政訓科僅學習一年,1939年11月,就分到上饒第三戰區110兵站醫院鷹潭分院政訓室工作。

政訓科是搞政治工作的,哪裡需要就去哪裡,周玉雲先後在江西貴溪、鷹潭、黎川等地的後方醫院工作,有的傷病員剛從前線退下來,傷還沒好就想著再上戰場,周玉雲要做好傷病員的安撫與教育工作。

「那時,我們既是政訓員,也是護理員、擔架員,日軍的飛機經常轟炸,我們必須把傷病員安置在安全的地方,或者立刻用一大塊的隱蔽服將傷病員掩蓋起來,甚至用自己身體掩護傷病員不再二次受傷。」

周玉雲還記得,她隨身都帶著一個小鐵盒,類似於現在的急救包,裡頭放著幾塊壓縮餅乾,一點水,還有一件隱蔽服,就連晚上也都背著。

「那時的抗日前線,傷亡太大,內心受著煎熬。可能,也是那時候目睹了太多的生離死別,如今,對生死看淡很多。」直至今日,周玉雲仍笑稱:「生死有命。生於何處,死於何鄉。我是信的。」

抗戰勝利黃埔伉儷

退隱金壇鄉村種地

1940年左右,周玉雲被派往江西上饒的後方醫院工作,在那裡,她認識了來自江蘇金壇的黃埔14期畢業生賀鎖慶。賀鎖慶比她小一歲,後來成了政訓員。

兩個人在一個辦公室上班。時局動盪,人與人之間最渴望溫暖,加上都是黃埔出身,周、賀二人很自然地走到了一起。1941年,周玉雲和賀鎖慶結成秦晉之好。

隨著抗戰形勢的不斷變化,夫婦倆東奔西走,離多聚少。生下大兒子後,倆人根本無法照顧孩子,只好把兒子送到長沙的姐姐家照看。可是,1944年長沙淪陷之後,周玉雲的姐姐帶著幾個孩子逃難,在逃難時,孩子掉入河中不幸淹死。姐姐與娘家人一直瞞著她,直到1949年解放之後,周玉雲才知道大兒子早已夭亡。

賀鎖慶跟隨部隊去了前線,通訊隔斷,周玉雲無援無助,在廣西柳州的食糖專賣局當售貨員,在貴陽當過小學老師。直至抗戰勝利,夫妻倆才再次團聚。

很快,賀鎖慶被調往徐州,之後周玉雲也跟了去,1946年,他們的第二個兒子誕生了。然而,隨著國共關係惡化,戰事又起。

「當時國民黨內部也分保守派與激進派兩派,我們都屬於保守派,不願意中國人打中國人。」在周玉雲心中根本不存在黨派之爭,他們不僅是同學,還是戰友,是朋友。

1947年,周玉雲毅然請辭,帶著兒子回到丈夫的老家金壇建昌鎮排年圩埂村。周玉雲被安排在天湖小學教書,過了兩年她一生中少有的安穩日子。

第二年,賀鎖慶也主動請退回鄉種地。

夫妻倆在鄉下過了40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直到1991年才回到金壇縣城。10年前,賀鎖慶撒手人寰,周玉雲一個人過著深居簡出的生活。

特殊經歷牽連兒女

從未後悔當初選擇

在金壇建昌鎮排年圩埂村,賀鎖慶和周玉雲的老房子已經翻建了兩層小樓,但現在一直空置著,與周圍其他村民家的房子比,已顯得破落了。

如今,村民們還是經常會念叨起這兩位老人:「他們很低調,很樸實,很有規矩,也很好強,很正直。畢竟都是受過很好教育的人。只是,他們在文革的那些年月,遭了不少罪。」

「老太太一個人住,沒人照顧,也沒什麼錢。希望政府能給她一些補貼,畢竟他們打過鬼子。」一位村民說。

已經94歲高齡的周玉雲,頭髮花白,耳不聾眼不花,無論是走路,還是說話,都顯得鏗鏘有力。她每天6點起床,散步要走四五里路,走路的速度快得驚人。下午,她會約上幾個老鄰居,打上幾局麻將,「動動腦子,不老化」。

周玉雲生活非常節儉,小兒子每個月寄給她500元錢,她用這筆錢維持著日常開支,不用冰箱、不用空調,能省則省,還用省下的錢去救濟別人。老人每次去菜場買菜,看到乞討者她總會給他們5元或者10元錢。

說起當年的從軍經歷,周玉雲並不後悔。「當初的選擇,雖然給我在以後的歲月裡帶來了不小的磨難,卻讓我獲得了美好的姻緣,也磨礪了我的性格,更是讓我這個中國人,在國難當頭之際擔當責任。」周玉雲抬頭看著院子外頭的秋日暖陽,繼而又低頭沉思,「……只是讓我的孩子們受了不少苦」。

在那特殊的年代,由於夫婦倆的特殊經歷,兒女們都受到了打擊,為此二兒子一輩子只能當臨時工,在工地上賣苦力。女兒學習成績非常好,高考成績高出其他同學好幾分,卻無緣大學,只得去工廠打工,後來下崗,以打零工為生。小兒子的境遇稍好,如今遠在西寧當工程師。

「這輩子那麼多的苦難,怎麼堅持過來的?」周玉雲笑著回答:「我們黃埔人永遠都年輕,永遠不會向生活低頭。」

當初的選擇,雖然給我在以後的歲月裡帶來了不小的磨難,卻讓我獲得了美好的姻緣,也磨礪了我的性格。

責任編輯: 於飛  來源:現代快報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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