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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宇暉:中共崩潰 沈大偉的文章特殊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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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第三、四、五波的民主化浪潮,都是在學術界沒有準備的情況下突然發生的。但是這些革命所積累的大量實證材料,或許可以幫助學者們預測下一次,也將是人類歷史上涉及人數最多的一次政治變革。

美國的知名中國政治學者沈大偉(David Shambaugh)最近在《華爾街時報》上出人意料地刊發了一篇預言中共統治即將崩潰的文章。一般情況下我不太關注國外的中國政局研究,總覺得有隔靴搔癢之感。一開始在微博上看到很多人討論,我並沒有在意。但沒想到我的導師也把此文連結發給我問我感想。我的導師主要研究選舉規則和選舉政治,平時很少關注中國的消息,如果他都重視此文,可見影響是相當大了。

但是看完以後,我的第一感覺是上面的內容並無驚人之處,很多都是微博上的異議圈已經經常討論的問題。沈所列舉的五大證據,其實從實證研究方法論的角度看,也都算不上非常過硬,更像是某種猜測。雖然我同意他的現體制時日無多的結論,但是對於論證過程並不完全贊同。

但即使如此,這樣的文章從專業研究中國政治的知名學者嘴裡說出來還是有非常不同的意義。正同沈教授所說,無論是東歐劇變、蘇聯解體、顏色革命、阿拉伯之春,基本上都沒有學者在發生之前做出過預測。這一方面跟社會科學預測模型的精確性有很大關係:畢竟都是小概率事件,又受極多變量的影響(如國際環境、社交媒體的發展、國內經濟狀況、執政黨內部狀況等等),既然目前還沒有任何技術能準確預測地震的發生,預測政治變革當然也很困難。但還有一個更重要的純功利上的原因:即使一個學者真心相信某個小概率事件有可能發生,他未必會願意拿自己的學術聲譽做賭注去預測。如果這樣一個事件出現了,而學者們事先沒有預測出來,並不會太難堪,反正眾多同領域學者共同承擔責任。但是如果一個學者做了某個吸引眼球的預測,而最終所預測的事沒有發生,那麼對他的職業生涯可能有很大影響,同行可能會認為他是為了吸引媒體關注度而故意炒作。國外的學者和國內不一樣,沒有那麼多灰色收入,媒體稿費也只占一小部分,主要收入還是來源於較高的工資。而一個學者的工資水平,歸根結底是同行的評價(而不是大眾的青睞)決定的。這也是為什麼研究某個國家政治的學者,即使對該國再不看好,也不會輕易做出此國即將崩潰的預測。

在這種情況下,沈大偉敢於發表這樣一篇文章,而且發在一份發行量極大的大眾媒體(而非學術刊物)上,就顯得非常惹眼了。他自己也表明這是在賭自己的學術聲譽。為什麼他願意這麼賭?唯一的可能是他對自己的結論已經非常自信。

單看他列舉的諸多論據,很難直接看出這種自信從何而來。比如他舉的一個例子是:習的作品放在黨校書店白送都沒有人拿。這個論據對中國人來說,實在是很難有吃驚的感覺。實際上,這種書如果有人拿才真是咄咄怪事。但這並不說明沈的自信沒有道理。只是這種自信並非學理上的,而是直覺上的。對於一個長期跟中共官員打成一片的善交際的人,其實不難從官員的神情、語氣中感覺到氣氛的變化。只要看看兩會上那些每年出現按時捧場的娛樂明星的照片,你就可以很容易地感覺到氣氛的詭異,居然連這些政治戲子都裝不出該有的笑臉了。沈接觸的人以體制內的幕後知識階層為主,感覺到的差別想必比鏡頭前的表演更加明顯。很難想像在高層鬥爭如此白熱化的情況下,官員們還能閒庭信步——他們只要別像王立軍那樣坐著輪椅出來受審,就該值得慶幸了。

當然,沈提出的這些現象終歸還是外在表象。如果中共的問題僅僅是誰打壓誰的問題,那麼他們完全可以通過博弈重新達到新的均衡,繼續統治。中共的最根本問題,也是沈教授沒有提到的,歸根結底還是當局失去了物質資源不斷增長的手段。之前所依靠的毛時代積累起來的農村剩餘勞動力已經越來越少,且由於計劃生育平均年齡越來越大;靠大量燒煤大量煉鋼的高污染增長模式,也因為霧霾而難以持續。過去的污染(如水污染、土壤污染),危害主要針對底層,高層可以不聞不問,而霧霾卻傷害了包括外籍經理人群體在內的精英、中產群體。這些人的不滿,甚至用腳投票離開中國,等於掏空了當局的主要支持者群體。此外,房地產泡沫也因為大量空置房而面臨拐點,更是斷了各級政府的一個巨大財路。賴以統治的經濟收入開始捉襟見肘,才是中共以及一切專制政權的真正危機。而這種危機具有強大的周期性,雖然無法預測何時發生,但是最終是無法避免的。在民主國家此類危機通常會引發政黨輪替,而在無政黨輪替的國家,將無可避免演變為反體制的運動。

之前的第三、四、五波的民主化浪潮,都是在學術界沒有準備的情況下突然發生的。但是這些革命所積累的大量實證材料,或許可以幫助學者們預測下一次,也將是人類歷史上涉及人數最多的一次政治變革。

責任編輯: zhongkang  來源:東網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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