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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羅斯 一個輸不起的國家

人人都喜歡勝利的滋味。但在俄羅斯,執迷於勝利是全國上下聊以度日的一種寄託——不論是過去還是現在的勝利,也不論是在軍事領域還是藝術領域。

至少,如果聽過俄羅斯政客和國有新聞媒體的說法,你會得出這樣的結論。他們每天都在討論,俄羅斯在藝術、體育以及反恐領域的領導地位沒有得到其他國家的充分認可。這體現出一種非常明顯的極端焦慮的心理狀態。

當然了,俄羅斯人更喜歡慶祝勝利。他們不喜歡失敗。事實上,他們的領導人正在上演一出不能有風度地接受失敗的戲碼。

歐洲歌唱大賽為例。儘管非常媚俗,但該賽事在中歐和東歐極受重視,而其原因常常與音樂無關。

在剛剛結束的這屆比賽的決賽中,奪冠的是烏克蘭選手。比賽結果是由電視直播投票過程後得出的,它似乎和烏克蘭選手用以贏得決賽的歌曲一樣頗具政治色彩。那是一首悲傷的民謠,唱的是克里米亞的韃靼人在史達林時期被驅逐的悲慘命運。鑑於俄羅斯最近吞併克里米亞的事實,如果認為歐洲觀眾在向俄羅斯傳遞某種訊息,而非純粹基於藝術價值的考量來選出冠軍,應該不算牽強。

當此前被看好問鼎的俄羅斯選手只得到第三名的時候,俄羅斯政客連連叫屈。議員葉連娜·德拉普科(Yelena Drapeko)把比賽結果歸咎於針對俄羅斯的「資訊戰」。一些憤怒的俄羅斯人提議,俄羅斯應該抵制將在烏克蘭舉行的下一屆賽事。

在這種情況下,俄羅斯人或許有理由因為他們眼中又一場不公平比賽的又一個不公結果而感到憤怒。但普通俄國人每天被灌輸的信息是,自己的國家正遭受不公平的對待,有人奪走了俄羅斯在戰場上或者體育賽場上的勝利果實。他們被告知,心懷妒忌的西方競爭對手及其對俄羅斯進行包圍和滲透的代理人,一直竭力讓俄羅斯得不到本該屬於它的認可。

「俄羅斯的敵人希望看到一個軟弱、病態的政府,」俄羅斯總統弗拉基米爾·V·普京(Vladimir V. Putin)在2007年的一個集會上說。「他們希望看到一個無組織、無方向的社會。」他指責西方國家自從蘇聯解體後就一直試圖削弱俄羅斯。任職總統期間,普京時不時就會重申這種偏激的觀點。就連在「一戰」戰場上取得的勝利,也「被在俄羅斯內部挑撥離間的人從這個國家偷走了」,他在2014年的一場紀念活動中說。(他指的是布爾什維克,不過他表達的還是同樣的觀點——這都是俄羅斯的敵人「國家層面上的背叛」之舉。)

問題是,當把勝利看作一切的時候,為達目的就可以不擇手段。所以現在只要俄羅斯取得了勝利,世界上其他地方的人就會表示懷疑。一場最初只牽涉俄羅斯田徑運動員的興奮劑醜聞,現在卻可能玷污俄羅曾大加誇耀的在2014年索契冬奧會上取得的勝利成果。索契是俄羅斯東南部城市。由於重新進行興奮劑檢測,十多名參加了2008年北京奧運會的俄羅斯奧林匹克選手也可能會被剝奪獲獎資格。

一個俄羅斯人揭發了內幕後,世界反興奮劑機構(World Anti-Doping Agency)有所警醒,於去年成立了一個委員會。該委員會揭露了一項得到俄羅斯政府支持的牽涉面極廣的計劃:給頂尖運動員用藥,以提高比賽成績。從去年11月開始,俄羅斯田徑協會(All-Russia Athletic Federation)被暫時禁止參加國際賽事。根據俄羅斯反興奮劑實驗室前負責人的最新指控,國家安全領域的特工曾參與一個複雜的計劃,掉包索契奧運選手的尿樣,以防俄羅斯代表隊系統性使用興奮劑的事實被發現。

「所有這些聽上去不過是一個叛徒的誹謗之辭,」普京的發言人德米特里·S.·佩斯科夫(Dmitri S. Peskov)和平常一樣下意識地做出回應。但當意識到俄羅斯隊有可能被禁止參加今年的里約奧運會時,克里姆林宮改變了論調。

「一些運動員試圖欺騙我們,欺騙整個世界,卻沒有被更快地揭穿,對此我們感到抱歉,」俄羅斯體育部長維塔利·穆特科(Vitaly Mutko)在一份英國報紙上寫道。官員們看似已經決定犧牲某些運動員,以便幫助俄羅斯田徑協會儘快擺脫禁令,去參加今夏的奧運會。說實話,如果俄羅斯被禁止參加里約奧運會,普京會做出什麼事來,我連想都不敢想。

曾幾何時,把勝利變成一個國家的信仰,可能看似是一個不錯的主意。你不可能在幾年時間內讓一個國家改頭換面,但具有激勵作用的、讓人感覺良好的敘事,的確可以幫助人們在景況艱難之際找到目標。

我是在前蘇聯時期進學校讀書的,等到我上大學的時候,蘇聯經歷了向後蘇維埃國家的轉變。轉變的過程並不順利。我們的確曾經覺得,國家在走下坡路,但我們依然努力工作,並未感到屈辱。

當然了,的確有人感到有失尊嚴,黨的官員或者前克格勃(KGB)特工可能位列其中,但起初他們並不是主流。不過,20世紀末、21世紀初以來,情況變了。那些因地位的喪失而感到惱火的人,利用這些年來的統治,讓人們轉而相信了他們的信條。

我小時候,用以紀念蘇聯在「二戰」中獲勝的「勝利日」慶典,一直是家裡的大事——我的祖父和外祖父是曾經參戰的老兵,那時都還在世。不過在過去10年裡,這個假日變得不僅僅只是個紀念日。作為一項所謂的國族建設行動,它已經演化成了一種相當成熟的極端宗教。

今天的俄羅斯看起來仍然不是一個感到屈辱的社會,但它的確是一個感到苦澀和幻滅的社會。包括俄羅斯在內,每個國家都需要令人振奮的敘事,但把認可變成極端宗教,會讓人掉進心理陷阱。如果不惜任何代價獲取成功可以被接受,那麼任何失敗都會招來指責和非難。

更糟糕的是,這種極端的宗教會弄巧成拙,讓我們難以得到我們極度渴望得到的認可:即便俄羅斯取得了勝利——尤其是當俄羅斯取得勝利的時候——外界卻並不相信。

作者馬克西姆·特魯多約博夫(Maxim Trudolyubov)是俄羅斯商業報紙《新聞報》(Vedomosti)的編輯。他為凱南研究所(Kennan Institute)撰寫「俄羅斯檔案」的博客,並且是位於柏林的博世學院(Bosch Academy)的研究員。  翻譯:李瓊

責任編輯: 王篤若  來源:紐約時報中文網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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