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的名義》電視劇(以下簡稱「人劇」)符合預期的大結局:公安廳長祁同偉被迫飲彈自殺身亡,副市長丁義珍逃到美國後被黑社會綁架轉移非洲被擊斃了,銀行副行長歐陽菁判十年徒刑,商人高小琴判刑十五年,商人蔡成功被判刑十年;新新建被判無期,陳清泉判刑十八年,檢察長肖鋼判刑十二年,公安廳副主任程度判罪十八年,太子黨趙瑞龍被判死刑,北京某部司級幹部趙德漢被判無期徒刑,省委副書記高育良被判有期徒刑十八年,副國級趙立春(未露臉)被判無期。正面人物如反貪局長候亮平、省委書記沙瑞金、省委副書記李達康、市警局長趙東來、省檢察長季昌明、紀檢幹部易學習、老革命陳岩石、檢察幹部呂梁、陸亦可和林華華等「正義戰勝了邪惡」,正氣弘揚了,黨的幹部隊伍純潔了,腐敗分子和邪惡勢力得到了懲處,反腐「大獲全勝」。
一、幫派體系是最堅實的社會基礎
不難否認的是,這部電視劇許多情節符合中國大多數民眾的期待,從一個側面掀開了中國官場厚黑學的冰山一角,揭示了中國官場鮮為人知的罪惡:官員們打著人民的名義冷靜地貪腐、說謊面不改色心不跳,他們把無恥當策略,把邪惡當秘籍,把人民利益當玩偶。在二十世紀末到二十一世紀初的近三十年時間裡,官員們披著「為人民服務」的外衣長袖善舞,以幫派、親朋、學友活動範圍為要旨:秘書幫、政法幫、同鄉幫等等幫派體系是堅而不摧的社會基礎,任何法律法規都是紙老虎,跟明朝末期的朋黨如出一轍,社會越黑暗,他們的抱團越緊密。進入官場就是一條污水溝,一潭不流動的死水,跳下去就得染成同一種顏色,只有同流合污才有市場,象蛤蟆戲濁水一樣玩得不亦樂乎。
十八大以來查處的省部級貪官達一百二十七人之多,查處的處級以上官員數以萬計,車載斗量,每查處一個,官方媒體不以為恥反而為榮,沾沾自喜地把查處貪腐作為戰績來炫耀。只有在中國,把反貪、反腐作為一種政績來炫耀,官媒津津樂道的不是貪腐的醜惡,而是中共治理貪腐的偉光正,「人劇」恰好是誤導和混淆人民價值觀認知的一副催眠曲和麻醉劑。醜聞不醜的原因,是當政者無羞恥感,無公信力。
二、《人民的名義》闡述的主旨是中共制度可以「挽救」
與文革時期的經典小說《紅旗譜》、《火紅的年代》、《燎原》、《怒潮》《紅河激浪》、《洪湖赤衛隊》、《保衛延安》及樣板戲《白毛女》《杜鵑》《紅色娘子軍》《紅燈記》《沙家浜》如出一轍,如果說上面這些文藝作品是毛澤東時代瘋狂的讚歌的話,而「人劇」是二十一世紀中國政治制度的輓歌。它將威權政治、信息封鎖、權力世襲、利益抱團描寫得合情合理,情景交融。
三、「趙家人」亂政中國現實
這部電視劇對權力演繹是生動的,它向世人詡詡如生地展示二十世紀末與二十一世紀初,中國權力爭鬥的殘忍性與複雜性,故事反映了趙立春時代——實際上是江澤民時代和胡錦濤時代政治污濁的政治形態,從一個側面暴露了趙立春「趙家人」當權時代的亂政,影射的是江時代和胡時代權力失控,官員普遍的道德淪喪、腐敗淫亂,劇情中承認「爛透了」。用省委副書記高學良的話來說:官場就是一個大染缸,體制監督拿不出良方,官員們普遍的雙面人格。可以說,這部電視劇戳穿了官員們打著人民的旗號行騙與貪瀆的現實。
這部五十五集的電視劇向世人展示了一個無可爭議的事實,那就是權力失控,權力得不到監督,正直而乖巧的省委副書記李達康、檢察長季昌明等人沒辦法監督同級長期腐敗的高育良,沒辦法監督和識破長期作惡多端的祈同偉,也沒法監督哪怕是妻子的歐陽菁的貪瀆行為,副市長丁義珍在一位神秘人物的暗中相助下逃出了國門,竟然在通訊如此發達的今天瞬間不知去向、人間蒸發;趙瑞龍利用其曾擔任省委書記父親的權力掠奪和瓜分了漢東省無數的財富和資源,長達數年而相安無事。在這個仁者不見仁,智者不見智、賢者不建功業的時代,沒有民主、不尊重人權的時代,哪裡會有真正的監督?從人文角度來說,這部被眾多中國民眾叫好的電視憤血劇,仍然不可能掙脫俗套,它闡述的主旨,依然是中共這個制度的可挽救性,可挽救的原因,認為有一大批正直無私、有黨性原則、有人格魅力的「黨員幹部」在起先鋒模範作用,強調腐敗與邪惡勢力只是「少數人」,張揚中共制度的合法性,不可動搖性,是自欺欺人的說教。
這部電視劇又向人們透露了另一個信息:官員打著國家和人民的名義,手中拿著國家的重要資源不擇手段地竊聽政治對手的秘密:祈同偉、市檢察長肖綱等人持有警力資源和先進的電子設備監控的不是犯罪分子,而是自己的對手,他們牙根兒沒有國人。他們能調動的國家機器太強大,強大得可怕,他們能根據電話、小車在幾分鐘之內監控到對手的活動內容,通話內容,達到打擊對手的目的。
四、「陳岩石」在中國「查無此人」
「人劇」圍繞漢東省「大風廠」拆遷為故事的註腳,劇情中,看似有一大群「人民」在維護自己的權利,其實,這裡的人民的角色是蒼白無力的,故事的主線條是老革命、老檢察長陳岩石為工人的利益在較量在抗爭,如果不是「陳岩石」,破敗的國企——大風廠早成為利益集團的囊中物,「人民」只是故事情節的需要,劇情把陳岩石的「共產黨員品質」塑造得美輪美奐,但是最後,不是用制度來維護大風廠職工的尊嚴,而是用權力平衡的方式保住了大風廠。在中國無處不在的強拆事件中,難以找到第二個陳岩石似的幹部站出來為工人、為農民鼓與呼,中國大地上每時每刻都在發生的強拆事件的背後,人民無法找到陳岩石似的影子,「人民」眼睜睜地看著工廠、田園被掠奪、被侵占而束手無策,可以說,理想化的人物「陳岩石」在中國「查無此人」。
劇情通過另一個側面,反映了中國政治體制治理腐敗的成本之高,難度之大,因為你治理腐敗是打著人民的名義,而蟥蟲般貪婪的腐敗官員,也是打著人民的名義在貪瀆,媒體也好,社會群體也罷,都被排斥在監督環境之外,權貴相結合的遊戲規則包裝得天衣無縫,「人民」如何去識破呢?挖掘貪腐信息、查處貪腐分子,沒有媒體的介入,沒有網際網路的跟蹤與反饋,沒有大眾的覺悟,更沒有反對黨的窮追不捨,而是靠幾個紀委幹部和檢察官「暗中調查」,反映出這個機制遲鈍而機械,劇情給國人帶來的不是信心而是困惑,不是正義而是功利。
該劇沒有從深層次描寫趙立春、高充良、祈同偉、高小琴、肖鋼、趙瑞龍「腐敗分子」對中國社會的破壞性,只是蜻蜓點水式的撈錢撈名不擇手段,他們披著馬列主義和毛澤東思想的外衣,人格普遍分裂,他們的罪惡不只是殺了多少人、毀了多少土地、污染了多少河山的問題,而是讓這個具有悠久歷史和文化傳承的民族在智力上更加白痴,在道德普遍敗壞的問題。
五、西方國家政治文明與中國專制政治文明冰火兩重天
最搞笑的是丁義珍的出逃,到美國後「日子不好過」,「混不下去」,隨時受到黑社會「脅迫」。這狗血劇情不是故事的需要,而是中國意識形態的需要,只有這種描述才符合體制的需要。試問,逃到美國等國家的貪官成千上萬,有幾個不是過著有滋有味的生活?
在西方國家,發現一兩個貪官,都會激起社會強烈反彈,人人得而誅之的地步,其上級和下級都會顏面無光,其醜聞會昭示天下,媒體會窮追猛打,反對黨會「糾纏不休」。無比幹練、優秀、「把自己一生奉獻給韓國」的朴槿惠因為閨密門事件沒能得到韓國人民的原諒,最後還逃不脫鋃鐺入獄的命運;二〇一五年末,美國新墨西哥州州務卿黛安娜(Dianna Duran)因為把選舉捐款中的一萬三千八百美元用於賭博的嗜好,結果被法院判決除賠償和罰款二萬八千美元、坐牢三十天不說,還要完成二千個小時的社區服務,向新墨西哥人和運動捐贈者寫信道歉、向學校團體和社團發表一百四十四篇認罪的演講等八項重罪,中國網友感嘆「美國真是一個萬惡的資本主義社會」。斯羅格的加拿大女移民部長因涉嫌貪吃印籍難民一塊比薩,被反對黨一陣猛批為受賄,主動辭職,一塊價值不過幾美元的街頭披薩也能把相當於我們省部級的移民部長拉下馬;二〇〇九年美國時任紐約州長的斯皮策「自費」召妓,自掏腰包「偷腥」雖然獲得了妻子的諒解、但這樣的「小事」硬是把堂堂州長「削官為民」,失去道德公信力的斯皮策無法東山再起,更莫說「異地為官」了。相比中國官場的厚黑與無恥,西方國家表現的不僅是自律,更重要的是透明與監督,靠的是民主與人權等普世價值的不斷完善,得利於一人一票的約束力。
六、沒有希望的現行體制
一個水塘,死了幾條魚,那是魚類本身的問題;如果死了成千上萬條魚,那就不是魚的問題,是水質問題。這個制度就是官權樂不可支的「魚池」,腐敗、淫蘼和墮落是全方位的,敗壞不是一個偶然性事件,它就是原則。官員在沒有制約沒有權力監督的環境下,不貪腐就沒有生存空間。比如前幾年曝光的福建省縣委書記黃金高為整治腐敗穿防彈衣八年,最後因講出事實而反而因腐敗被抓。他雷厲風行的整治腐敗,打擊黑社會,黑社會就要殺他。當他把穿防彈衣8年的事告知人民網的時候,當網友對他表示支持的時候,官方反倒把他當作一個腐敗官員抓了起來。事實上,他也是腐敗的一員,從他的身上,看出中國官員的腐敗不是一兩個候亮平、陳岩石、沙瑞星能夠正本清源的,官員們一旦表現出潔身自好、拒絕加入貪污受賄以及行賄的潮流,便成為其他官員的眼中釘、肉中刺,必除之而後快。劇情中類似於反貪局長候亮平的「完美形象」、「剛直不阿」是危險的,有良心也是很危險的,說真話更危險。而相反:見利忘義非常普遍,說謊話、說套話、說大話、說夢話都十分安全。候亮平尊敬師長、恪盡職守、體貼下屬、有勇有謀,但這一切,都犯了官場的大忌,逃脫不了構陷,所以說,類似於候亮平、黃金高之流的官員要麼慘澹出局,要麼順流逆流,遇到其他官員構陷,他們只能自保,這個國家從百姓到官員,不能講基本權利,只能講忽悠與被忽悠的人際關係,沒有誠信,更多的是虛偽,不會有類似於季昌明、陸亦可、周華華會「挺身而出」,他們沒有機會、也不可能站出來為候亮平(黃金高)洗冤,劇情打破了「常規」,莫若說超脫現實。
「人劇」里並沒有為對官員的監督開出良方,強調的是同級紀委監督的重要性,類似於沙瑞金安排「正直無私」的易學習到李達康身邊出任紀委書記,似乎監督就終於達到目標,就能一藥醫百病。這種理想主義的表達只能是痴人說夢。該劇播放之際,適逢海外曝料中國官場腐敗內幕之際,從中可見中國現行體制根本沒有希望了。
2017年5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