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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奎德: 新「焚書坑儒」與「胡錫進現象」

作者:

原中共政治局委員、文化大革命領導小組成員姚文元在法庭被告席上

從燒書到燒人

要來的,終於來了,焚書坑儒再現中國。

中國甘肅省鎮原縣圖書館日前奉旨焚書,從政治高度徹底審查圖書資料。此事標誌著秦皇式的焚書坑儒、中國文革式的燒書狂潮以及希特勒1933年5月10日的焚書運動已經在中國開始。

甘肅省鎮原縣圖書館奉旨焚書

一旦踏入一條歧途,往後的路徑常常是順坡下驢,難於回頭。從「國進民退」到黨管企業,從「七不講」堵塞言路,到抵制和攻擊憲政與司法獨立,從加緊封網,迫害敢言教授,驅趕低端人口的對內鎮壓,到以一帶一路之名的向外擴張,蔑視海牙國際法庭裁決,咄咄逼鄰於南海、台海,從廢棄任期制,強行終身制,到定習於一尊的高度極權,……中共政治的步伐,一環接一環。實施了這一步,緊接著就不得不實施相應的下一步,……亦步亦趨,政治上呈現出某種強制性邏輯,或依經濟學家的說法,是路徑依賴。

今天,終於走到了新式焚書坑儒。

今年10月30日,中國國家教育部基礎教育司發布通知,部署開展全國中小學圖書館圖書審查清理專項行動,要求非法圖書要堅決清理,停止流通,另庫保存。根據通知,危害國家統一、主權和領土完整的圖書;戲說黨史、國史、軍史的圖書;存在違反宗教政策的圖書等都在必須清理的範圍內。

新疆伊犁哈薩克斯坦族自治州多所學校自上周起,強迫學生交出哈薩克斯坦文讀物。甘肅省鎮原縣圖書館的焚書一舉,引發了內外輿論的驚駭。深恐此風將開啟「焚書新時代」。網民指出「人類歷史幾千年,『燒書』沒一件是好事。用來藏書的鎮原縣圖書館帶頭燒書,還有比這更悲涼的嗎」。

知名作家章詒和發文痛斥:「以清查為名,以學校為始,全國範圍『焚書』,事關中國文化命脈,必須由全國人大舉手表決通過。請問這是誰批准的?誰簽的字?」她還直接向現任文化和旅遊部部長雒樹剛放話:「圖書館也燒書,圖書館歸屬文化部。文化部發文了嗎?雒部長。」

誠如海涅倍倍爾所言:「那僅僅是前戲。人們在哪裏燒書,最終將在那裏燒人。」

事實反覆佐證了這點。正如兩千多年前的秦帝國,「焚詩書」之後,就是「坑術士」了,始皇帝早已做過了,那也是路徑依賴,皇權鐵的邏輯。

84年前在柏林發生的焚書事件,以及53年前在中國發生的焚書運動都遵循了從「燒書」到「燒人」的路徑模式,體現了二者之間強固的邏輯關聯。

今年8月我去柏林,就在友人陪同下參觀了第三帝國焚書的倍倍爾廣場(Bebelplatz),它地處德國首都柏林市中心,該廣場位於菩提樹大街這條東西向橫貫市中心的主幹道南側,其東側是柏林州立歌劇院,西側是洪堡大學法學院的老圖書館,南側是柏林最古老的天主教教堂,聖黑德維希主教座堂。該廣場得名於19世紀德國社會民主黨領袖奧古斯特·倍倍爾。倍倍爾廣場由普魯士國王腓特烈二世開闢於1741年到1743年,最初稱為歌劇院廣場(Opernplatz,或Platz am Opernhaus)。從1911年到1947年,此處以奧地利皇帝弗朗茨·約瑟夫一世命名為弗朗茨·約瑟夫皇帝廣場(Kaiser-Franz-Josef-Platz)。使倍倍爾廣場聞名於世的是1933年5月10日,褐衫隊和希特勒青年團的成員,受到宣傳部長約瑟夫·戈培爾的鼓動,在此舉行焚書儀式。納粹燒毀了大約20,000本書籍,其中包括托馬斯.曼,埃里希.瑪利亞.雷馬克、海因里希.海涅、卡爾.馬克思……和其他許多人的著作。

倍倍爾廣場焚書(1933年5月10日)

廣場周圍的建築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大多被摧毀,後來得以重建。今天,在倍倍爾廣場設計了一個玻璃圓頂,放置了一個空書架,以紀念焚書事件。賭物憶舊,遙想當年廣場的火焰,追憶那些被焚毀的文明載體,不勝唏噓。

倍倍爾廣場空書架雕塑

倍倍爾廣場燒書地址紀念牌(作者攝)

眾所周知的是,在倍倍爾廣場燒書之後,燒人也就接踵而至了——600萬猶太人在焚屍爐里化為縷縷青煙。

中國文革期間的焚書,在其規模及其普遍性上,遠超納粹德國,令人嘆為觀止。一個經典的鏡頭是,貴為人大副委員長和毛澤東朋友的郭沫若,也不得不誠惶誠恐聲稱,「我是一個文化人,甚至於好些人都說我是一個作家,還是一個詩人,又是一個什麼歷史家。幾十年來,一直拿著筆桿子在寫東西,也翻譯了一些東西。按字數來講,恐怕有幾百萬字了。但是,拿今天的標準來講,我以前所寫的東西,嚴格地講,應該全部把它燒掉,沒有一點價值。」

紅衛兵在山東曲阜的孔子故居焚書毀廟

在如此恐怖氣氛下,千萬毛氏紅衛兵上街橫掃「四舊」,搗毀曲阜孔廟,大規模焚書便成為中共掃除「舊文化」的舉國時尚。這是中國文明有史以來最慘烈的一次浩劫。無數的書籍,無數羸弱無助的讀書人,焚化於那場千古劫火之中。

當下,這一黑影正在大規模地、不事聲張地進入並籠罩中國。

胡錫進現象

歷史上發生的焚書坑儒,其必要的生態環境,是一個孤絕於世的封閉體系。而要養成並維繫該封閉體系,必備愚民喉舌,專職封鎖言路,勠力掃蕩異端,實施自我辯護。譬如秦朝李斯趙高,納粹的戈培爾,蘇共後期的蘇斯洛夫,毛共時期的姚文元,……論者或問,何人堪稱當下中共的首席喉舌?

是殭屍模樣面目可憎的《人民日報》、《求是》、《央視》,還是外交部新聞發言人?過去曾有幾位毛左備胎——孔xx、司馬x、周xx、張xx……曾歡蹦亂跳過一陣。然近年來舉目四顧,盡皆銷聲匿跡,龜縮入洞,煢煢然僅存一枝獨秀了。

此公何許人?環球日報胡錫進是也。當下,胡某人作為中共首席代言人,當之無愧,舍此不作二人想。

何故?

因為胡主編「甘願為黨叼飛盤,」「無論政府把盤子扔多遠,他都能叼回來。」

既然有此特異功能,故此公榮膺升級版即2.0版的姚文元,黨國狀元,當是實至名歸,算與時俱進了。

偌大一個政黨,每年耗盡百億巨資(2016年美國喬治華盛頓大學學者沈大偉估計中國每年在外宣上花費100億美元,遠超美國。2014年,美國在公共外交上的花費是6.66億美元),而今竟然已找不出任何一位像樣的叼盤手了。自打盤踞《環球時報》後,風雲流轉二十多年,胡錫進至今仍是孤家寡人一個,竟然沒有一個拿得出手的同行五毛前後呼應,攻守相助。旁觀外交部發言男女,僅為鸚鵡,官方文稿的背誦機器而已;上觀而更高層的宣傳頭目,除了衙門深似海的內部講話外,對外則作神秘高深態,唯恐面對記者與公眾。

而胡某人不然,「雖千萬人,他往矣」,他竟敢自蹈糞坑,竟敢公開回應輿論與公眾,敢於觸碰敏感問題,敢於運用牆外的語言來為高牆辯護。概覽中共體制之內,一人而已。且這種孤軍作戰的淒涼場面,莫名其妙地賞賜給了胡總編一種悲壯感。如此耿耿忠心,據說很得中樞賞識。

在黨報黨刊黨台市場萎縮,被吃瓜群眾棄之如敝履之際,據說胡編的《環球時報》目前擁有每天160萬份以上的發行量,胡某志得意滿曰,這證明自己獲得了民眾的支持。

所以,胡被稱為升級版姚文元,自有其超越姚棍之處。其秘訣無非三條:1)在黨話與市場之間走鋼絲,2)在內宣與外宣之間走鋼絲,3)不遺餘力鼓吹極端民族主義。

何以至此?大勢迥異也。姚時代中國並無市場而赤色意識形態濃烈,姚棍子是原教旨主義的野蠻單向刀,只需死死盯住毛的臉色即可搞定。胡則必須兩面下注,除盯住習臉效忠黨國外,同時也盡其所能討好市場討好瓜民,用柴米油鹽的市井語言,不露聲色,接通地氣,娓娓道來,緩緩洗腦,售黨義於瓜眾。偶爾打打擦邊球,以率性言辭略微越界,從而與正襟危坐的1.0版黨八股拉開了距離。

胡有一名言:中國是複雜的。這是他的論辯綱要。他所著眼的,是外交領域,他的策略是,仍然用國際通用的術語,但借「複雜」二字,掏空它的意涵。

是的,中國是絕對複雜,是超級特殊的。有鑑於此,在中國,自由就是奴役,民主就是黨主,人權就是國權……,爾等休要把那套早已過時的幼稚憲政民主理論拿來班門弄斧。在更深的複雜層面,當下的中國模式正是一種升級版的民主。

他的典型句式是:雖然,……,但是……。

胡說:「沒人喜歡』防火牆』。但同時必須指出,它在今天的中國有正面作用。……」

對於任何異議論題,你都可以把該典型句式作為公式往上套,從而輕易得出你想要的任何結論—「但是」後面的私貨。當然,這種用「中國複雜」來顛覆基本常識,蒙蔽明顯事實,能愚弄的,大抵是智商70以下的人。它侮辱人們的基本判斷力與直覺,但不能說沒有一點效用。

當下,美中貿易戰,如狂飆驟起,愈演愈烈。號稱要「以牙還牙」的習近平政權,連連遭遇滑鐵盧:從貿易戰而科技戰而金融戰,由地緣政治而意識形態而軍事較量,大批外國企業逃離中國,美中關係日益惡化,正滑向全方位的「新冷戰」。特別是香港的浩大抗爭,震撼全球,《香港人權與民主法案》的生效,泛民派區議會選舉的壓倒性大勝,成了習政權的最大夢魘,已擴展為搖撼中共政權的驚天巨瀾。

在這種翻天復地的滔滔大勢下,北京日益勢微,只有躲在防火長城的遮蔽下,內外有別地創造自己的獨家「輿論」:

一方面,中共對內嚴控乃至封鎖網際網路,殘酷迫害與逮捕異議人士與維權律師,用超大集中營關押維吾爾族民眾,大肆詆毀普世價值;污指西方害怕競爭,污指港人目標為港獨,污指青年為暴徒而暴警守法,製造、擴大並加深港人與大陸人的歧見與矛盾,以穩住陣腳。

另一方面,對外則厚顏宣稱自己遵守二戰結束以來確立的國際基本秩序,宣稱自己對世界開放,並要擴大對世界的開放,要建立「人類命運共同體」云云。習近平最近致電歐盟理事會主席說,中國歐盟歐都主張多邊主義、自由貿易,都堅定維護以世界貿易組織為核心的多邊貿易體制,都主張各國要按規則行事。

這兩種截然相反的說辭,表明中南海情急之中,已經亂了章法。

破解中共的最後掙扎抵抗,國際社會和中國人、港人、維族人……擁有一劍封喉的武器,就是突破北京的防火牆,還中國國民以70年來未曾獲得過的憲法權利。這是重中之重,是中共問題的根本要害所在,是國際社會並未完全充分重視的關鍵。(據說中美貿易談判時華盛頓曾向北京加過這一道菜,然劇情如何,外界不得而知。)

防火牆和言論封鎖乃是焚書坑儒王國的生命線。防火牆一倒,黨的盤子被扔得如此遙遠,以致胡主編無論如何靈敏也無法叼它回來了。

於是,「三個自信」變成了歷史上最大的笑料。

北京最恐懼的最大敵人,其實並非美國,並非港人,並非台灣,而是被他們踩在腳底的中國人。這是中南海的心腹之患。

正如中國網民擊掌而歌的:你們怕什麼?1,你們手握百萬大兵。2,你們把持輿論媒體。你們擁有千億家產。4,你們掌握宇宙真理。5,你們自古戰無不勝。6,你們從來光榮偉大。7,你們號稱一心為民。8,你們吹噓強勢崛起。9,你們高喊無數自信。10,你們叫囂宇宙無敵。

我不過說句話,你們就刪,你們到底怕什麼?

他們怕的,就是中國國民擁有最基本的法定權利,其最核心者,是言論自由的權利。

為了擺脫合法性焦慮與外交孤立,中共多次宣稱承認第二次世界大戰的結果,遵守二戰之後確立的基本秩序。而聯合國《世界人權宣言》正是其中最主要的結果之一。

前不久,北京企圖通過臆造的概念—網絡主權,來抽空國人的基本權利。

今天是國際人權日,讓我們重溫一遍中共亦簽署的《世界人權宣言》第十九條:

人人有權享有主張和發表意見的自由;此項權利包括持有主張而不受干涉的自由,和通過任何媒介和不論國界尋求、接受和傳遞消息和思想的自由。

同時,中共政權也簽署了聯合國的《公民及政治權利國際公約》,該公約的第十九條第二款載明:「人人有自由發表意見的權利;此項權利包括尋求、接受和傳遞各種消息和思想的自由,而不論國界,也不論口頭的、書寫的、印刷的、採取藝術形式的、或通過他所選擇的任何其他媒介。」

中共簽署的《世界人權宣言》第十九條非常清楚地表明,所有國家的人民都有尋求、接受和傳遞消息的權利,而且不受國界、國籍、地域和媒介的限制。所以,中共政權沒有封鎖網絡信息的權利。

有鑑於此,中共所稱的所謂「網絡主權」,是根本不存在的。

所謂「網絡主權」,其實就是管制和封鎖國民的網上資訊流通,讓他們無法知曉本國之外的信息。如中共用其網絡防火牆把西方幾乎所有的重要媒體和聲音都阻擋在外,這是公然的明確的違反聯合國憲章,違反聯合國的《世界人權宣言》,違反聯合國《公民及政治權利國際公約》的國家行為。按照《世界人權宣言》,任何政府都沒有「堵住國人耳朵、蒙住國人眼睛,捂住國人的嘴巴「的所謂「主權」。

就市場准入的權利而言,中共阻止美國和其他國家的風行各國的媒體和IT企業如Facebook, Google, Twitter, Telegraph……進入中國市場,而自己的類似企業卻在各國通行無阻,也是一個不公平且違背它進入WTO的承諾的政策。

是摧毀防火長城的時候了。在當下的歷史格局下,摧毀中共的防火牆,既具有必要性,也具有可行性,無論是道義上,法律上,還是技術上。這是解體「燒書—燒人」體制的最迅捷也是最徹底的途徑。

在這一意義上,我們都是處在30年前的柏林圍牆兩側的東、西柏林人。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縱攬中國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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