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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流:一樁忘不了的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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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一片「赤色恐怖」,隊隊戒嚴,人人過關,抓人逮人隨處可見。在強大的「無產階級專政」淫威壓迫下,在「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和「立功受獎」的協迫誘導下,被關押的「右派」們人人自危,相互嘶咬,失去了做人的正常理性與思維,把「同是天涯淪落人」的69難友送進了監獄,周居正也從新勝勞改茶場抓了進去,還羅織為首犯。

梓童千載仰風高(注一),壯士須死志未消;

牆外芙蓉牆內血(注二),紅染錦水浪更高(注三)。

此詩腹擬於1964年4月,難友周居正被殺於四川永川縣新勝勞改茶場當日。我不得不想起他和懷念他……

周居正,原中央第七中級黨校教員,大學文化程度,四川合川人,生於1930年。1945年在武勝縣就讀師專時即參加中共地下組織,當時還不足十六歲。1948參予和領導反蔣運動和「組織民變武裝」被捕,關押在重慶白公館監獄,與《紅岩》作者羅廣斌、共產黨員杜文博(仍健在,中共重慶市委機關離休幹部)等同囚一室。

這麼一個為中國共產黨「革命事業」「拋頭顱,灑熱血」,「赤膽忠心」的革命者,1964年春,竟被「她的母親」共產黨以「罪大惡極」的「反革命罪」,殺害於四川永川縣新勝勞改茶場。最具有諷刺意味的是,2000年重慶人民出版社編輯出版的《紅岩忠魂》,在倖存者人員的名單中,仍稱周居正為「志士」。歷史啊,你叫我們怎麼訴說是與非,善與惡,美與丑,黑與白?只能說不明,道不白,一筆糊塗帳。

1957年共產黨開展「整風運動」,時年二十七歲的周居正已是中共重慶市黨校馬列主義教研室的教員,對空想的「共產主義社會」他堅信不疑,執鞭課堂向中下層黨的幹部大講特講馬列主義原理,視毛澤東為「偉大領袖」,相信他一切騙人的鬼話,什麼「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言者無罪,聞者足戒」,所以在「大鳴大放」中向黨捧訴心曲,結果被劃成極右分子,開除公職,送四川省勞改局所屬的「415」勞教築路支隊勞改。經過近5年漫長時間的飢餓、勞累和難言的凌辱與折磨,終於在1962年摘掉了「右派帽子」,解除了勞教,但仍不能回家與妻兒老小團聚,做正常的平民百姓。而是作為「三類人員」(即勞改、勞教、就業)強行安排到位於四川永川縣的新勝茶場(簡稱「勞改營」)「就業」。他性格內向,喜歡寫作。不但研究馬列主義著作,還研究漢文字改革。在勞教期間曾寫過數萬字的「漢字改革方案」建議,寄給中國文字改革委員會,若不是「階級敵人」此書早已出版問世,大賺了一筆稿費。

就在"解教"前夕的1962年1月,四川省勞教築路支隊留下幾名"解教"人員在廣(元)旺(蒼)鐵路沿線處理善後賠退工作,他是其中一人。他和職工三隊留隊就業的魏昭等5人,派到薛家橋維修築路損壞的民房。在中間休息時,大家在一起烤火,抽菸,閒聊,各自擺談了自己被錯劃為右派後的不幸遭遇,也談了廬山會議打倒彭德懷,以及反右傾、大躍進、人民公社、公共食堂、「自然災害」、餓死人等問題的看法。誰知這些「吹殼子」的「龍門陣」後經人舉報,竟成為「惡毒攻擊黨和毛主席『三面紅旗』」的「罪惡」,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牽連的人越來越多,竟成為全省以致全國的驚天大案:「中國馬列主義者聯盟右派反革命集團」,先後被捕數百人。冤案的發生地——四川省公安廳勞教築路支隊,當時一片「赤色恐怖」,隊隊戒嚴,人人過關,抓人逮人隨處可見。在強大的「無產階級專政」淫威壓迫下,在「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和「立功受獎」的協迫誘導下,被關押的「右派」們人人自危,相互嘶咬,失去了做人的正常理性與思維,把「同是天涯淪落人」的69難友送進了監獄,周居正也從新勝勞改茶場抓了進去,還羅織為首犯。築路支隊的獄官們不少人立了「大功」,黃袍加身,妻貴子榮。經過一年多時間的關押審訊,最後按照逼供信的原則結案,對供認的或是基本供認的定為「反革命」成員。其中周居正、楊應森(右派,原滬洲軍區中尉教官,共產黨員)兩人被判處死刑,立即執行,分別殺於永川和灌縣;魏昭(南下幹部,中共黨員,曾任重慶市九龍區政府衛生科科長)、陳仲偉(右派,原重慶西南設備安裝公司技術員)、廖廉康(右派,原簡陽機制磚瓦廠醫生)三人,分別判處死刑,緩期兩年執刑;彭恢榮(右派原健為縣糧食局會計)、楊全松(右派,南下幹部原重慶炮校參謀、教員)、朱文安(右派,原四川什邡縣,單位職務不詳)冉茂涵(右派,長壽縣小學教師)等四人,分別判處無期徒刑;其它彭福志(右派,地下黨員,原銅梁縣委農工部長)等14名人,分別判處十年、二十年有期徒刑;另外46名「案犯」由各地公檢法機關處理判決。此亘古奇冤大案,至今未獲得「平反」,成為千古懸案。

我是「415」著名不認罪的反改造分子,當然涉入其中,所幸活了出來。1962年我外逃西北,後通緝歸案。1963年陝西解押回蓉,作為重犯與周居正、楊應森、魏昭、冉茂涵等關押於四川省公安廳梓童巷看守所,還先後和他們同關在一個牢房。在周、楊兩人被判處死刑後,黨為了「挽救」和「教育」我,還將我與楊應森打入死牢整整兩個多月。那日子真叫怵悚驚心,恐懼萬分,成日腳鐐叮噹,刺刀逼眼,夜來探照燈在頭上晃來晃去,每隔一小時警衛便來查侖,風聲鶴唳,非文字所能表達。一天我們冒死仍唱電影《夜半歌聲》的插曲:「誰願意做奴隸,誰願作馬牛,人道的烽火已燃遍了整個歐洲,我們的熱血第泊爾河奔流……」,當然引來一陣暴打。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往亊微痕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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