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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訪民和一本聖經 為何讓強權中共如臨大敵?

老界在快遞站取了包裹,轉身騎上電動車打道回府。這時,一伙人從一輛商務車上跳下來,攔住了他,把他的電動車一把推到路邊,摁著他的脖子,把他押上車,一路開到鎮上派出所。 老界被帶到派出所戶籍辦公大廳旁邊的拘押室,雙手被銬在高高的窗子上。 從美國給父親寄快遞的是32歲的界立建,中國的訪民,美國的基督徒。

2020年8月31日,界立建在洛杉磯一家華人快遞公司給在山東老家的父親郵寄包裹。

當地時間9月16日上午,山東省聊城市高唐縣趙寨子鎮67歲的界先生,被逃亡海外的兒子告知,郵件追蹤顯示,從美國寄出的快遞已經在鎮上被簽收了。老界於是騎上電動車,前往鎮上的快遞站領取。

老界在快遞站取了包裹,轉身騎上電動車打道回府。這時,一伙人從一輛商務車上跳下來,攔住了他,把他的電動車一把推到路邊,摁著他的脖子,把他押上車,一路開到鎮上派出所。

老界被帶到派出所戶籍辦公大廳旁邊的拘押室,雙手被銬在高高的窗子上。

從美國給父親寄快遞的是32歲的界立建,中國的訪民,美國的基督徒。他告訴記者,快遞包裹裝著一些保健品、腰疼膏藥和安眠藥,這些是給父親緩解關節炎和腰疾等不適的;另外還有六本《聖經》和一些傳福音之類的文字資料。

界立建說,他聯絡洛杉磯當地華人經營的快遞公司時,這些公司得知包裹中還包括《聖經》,都表示「那不能寄」。最後一家公司終於答應接受裝有《聖經》的包裹。

父親前一次被抓捕是今年5月中旬。那時,界立建剛剛作為原告,正式加入美國佛羅里達州伯曼律師事務所(The Law Offices of Berman& Berman)就新冠病毒對中共發起的集體訴訟。

界立建說,那次,父親居住的高唐縣趙寨子鎮的住房被政府斷電一星期。然後,他被帶到派出所關了將近24小時。期間,身體被固定在冰冷堅硬的鐵皮椅子上不能活動,雙手銬在椅子前方平板上的兩隻鎖環里。房間的空調溫度被開到很低,而父親只穿著短袖夏裝。他出來時雙腿都僵到不能走路了。

界立建說:「他被強迫觀看電視宣傳片……只要一疲勞,對方就打開強光燈照射。」

他們要求老界勸說兒子在國外停止針對中國政府的活動,撤下上載到網際網路的反中共視頻等一切信息,並寫下保證書,等等。

第二天,老界被親戚接出來時在發燒,前往鎮上的衛生院看病打點滴,花費了400多元,但是他買的新農合保險拒絕報銷。

界立建說:「說你這個我們不能報,具體原因你去找政府,去找派出所,他們批准給你報就會給你報。」

陪伴的親戚問,「你們這是什麼待遇?保費交了,看病的時候卻不給報,我們的錢白花了嗎?」對方說:「你們做了什麼事情心裡清楚,我們怎麼給別人報銷就是不給你們報銷?你們自己找找原因。」

護士站里別的護士接話說:「當什麼不好?非要當漢奸!」

父親到家以後,發現家中已經被政府抄過了,一片狼藉。他們拿走了身份證、戶口本和保險卡,一些資料,以及1600元現金。7月份,身份證和其他證件都歸還了,但不包括那1600元。

這次,老界面對大廳被銬了兩三小時,然後被投入到審訊室。

界立建說:「父親問他們自己有什麼罪,對方回答:走私邪教書籍,境外輸入邪教書籍,走私藥品。他被錄指紋,拍照片,抽血,抽取生物系統信息。」

老界父親再次被固定在鐵椅子上,被問是否信教,回答說不怎麼信;「那為什麼手裡有這些東西?不知道這些東西的危害嗎?身邊誰信教?」老界不回答。

派出所輕而易舉就了解到,界立建的姑姑、她的兒子、兒媳和女兒都信奉基督教。於是,他們一車開到界立建姑姑居住的另一個鎮,由當地村支書領到姑姑與兒子同住的家裡,還有姑姑那婚後另立門戶的女兒家。

他們把姑姑和姑姑女兒家裡都抄了個遍,找《聖經》和基督教用品,把基督教掛曆撕下來,耶穌像和相關圖片也取下來,還砸碎一個相框的玻璃,撕下裱在裡面的以馬內利十字繡。

派出所人員拿上這些東西,把姑姑和她的兒媳、女兒和七歲的孫子一起帶到趙趙寨子鎮派出所。

派出所逼迫姑姑的兒媳,給在北京上班的界立建表哥打電話,讓他從北京趕回來,因為「老婆和媽媽要被判刑和帶走了,這是最後一面」。

他們拍著桌子問姑姑一家,家裡的宗教資料從哪裡來,還有什麼同夥,一個月聚會幾次,等等。期間還播放批判包括法輪功、全能神在內的所謂「邪教」的錄影,同時威脅說,你們這是犯罪行為。

如圖所示,2020年,中共在界立建家鄉山東聊城高唐縣趙寨子鎮對基督徒進行政治教育。

界立建告訴記者,他們對姑姑說,「包括你那侄兒(界立建)在海外經常衝擊中國使領館機構,給國家抹黑、給中國政府抹黑,危害國家安全,誹謗黨和國家領導人,與全中國人民為敵,給山東省丟了大臉。這是漢奸走狗叛徒,還勾結台獨分子。」

界立建說,寄回去的有些資料中包括關於孫中山的文字。他說,「我參加台灣教會的活動,自己買了幾本書,牧師也幫我拿了幾本,還送給我一些傳福音的資料。因為中山先生也是基督徒。裡面有他的頭像,還有他說的關於基督的幾句話。」

界立建告訴記者:「他們問,你知道這是什麼行為嗎?這是台獨的代表,你們聯繫台獨和境外的宗教反華勢力,這是什麼性質?這是顛覆國家政權罪。你們家那個煽巔分子,不管在哪裡,在大數據之下,一言一行我們都了如指掌,不要以為能逍遙法外。他們一直扣帽子、恐嚇,問《聖經》還寄過幾次,這次到底還打算送給誰?」

他們還拿著《聖經》打姑姑女兒和兒媳的頭部,然後把《聖經》一頁頁撕毀,並威脅要讓她們把這些紙張吃下去、喝下去。

姑姑的兒子,也就是界立建的表哥,當晚從北京趕到趙寨子鎮派出所。他們銬上他的雙手,高唐縣國保大隊的郭廷偉對他又打又扇耳光。

界立建說,期間,「郭給我打電話說,凡是跟我有聯繫的人全都不得好死。還在國內時,他曾經跟我說過,『在聊城,我們李局(李鵬,高唐縣副縣長兼警局長,聊城市警局副局長)弄死你們一家人都不在話下。就算你跑了,在外面也安寧不了,我讓你死在外面,得肺炎死,在美國被打死,你骨灰都回不了中國。』就是一直罵人。」

當天,老界和親戚一大家人被要求幾十遍地抄寫自己書寫和簽名的所謂悔過書,還寫了保證書和反邪教責任書。然後被一一釋放。姑姑與兒媳和孫子當晚深夜被放走,其他人都在第二天,也就是9月17日被放出。不過,界立建父親、表哥、表嫂和表姐的手機、身份證和醫保卡都被收走,「說是要調查一些事情」。

界立建說,「最噁心的是,派出所拿出一張習近平的塑料畫像,讓表姐和表嫂帶回家貼牆上。讓他們在家裡不能放耶穌像,而要放習近平像。」

界立建告訴記者說,他的故事從父親老界開始。1991年,他父親因為不同意隔壁鄰居把下水溝延伸到界家宅基地下而產生矛盾,發生了肢體衝突。對方是村支書的親戚,人多勢眾,而界立建父親不占優勢,被打到在醫院躺了四五天,對方的人則安然無恙。但是,老界仍然被安上「故意傷害」罪,由高唐縣法院定罪被關押兩年。界立建的母親對丈夫的遭遇不服,到各級政府陳冤,包括縣政府,聊城市地區政府,濟南省政府。看到地方上官官相護,她把希望寄托在首都北京,於1991年冬天決定進京上訪,卻從此杳無音訊。

那時,界立建三歲。後來據目擊者說,他母親還沒有走出高唐縣就被便衣押上了一輛麵包車。

界立建說:「我們後來維權時試圖尋找母親,有人表示據別人說,看到她被押上了一輛麵包車,我們無法證實。但是,母親到現在都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這是事實。」

祖母帶大的界立建懂事後開始和父親一起踏上維權之路,一是要替父親翻案,二是要為母親的失蹤尋找答案。不過,這些舉動最終成了他繼續求學的障礙。

他告訴記者,念到高一下半年時,「被學校強制輟學。他們說,經常跟父親去省政府之類的地方維權,對咱們學校名譽有影響,自己辦退學手續吧,不辦的話,我們也會強制你退學。」

那是2005年,在山東省高唐縣第二中學。

此後,界立建前往自由度更大、風氣更為開化的廣東自謀生計,並繼續幫父母維權。他因此被抓捕過八次之多,包括被送進精神病院。

他告訴記者,大概從2015年開始,廣東也呆不下去了,大數據的嚴控導致他的身份證被標示為維穩對象,「連房子都租不到」。

2018年,他選擇徹底逃離。他說:「2018年11月份離開中國,一路經由非洲最終到了美國,途中險象環生。感覺沒有退路,只能往前走。地方政府知道我出國了,一直通過微信和電話跟蹤和勸誡我回頭。他們說,你不回來我們抓到你給你判刑;你回來自首吧。他們承諾只要我回去,會幫我徹底解決問題,甚至幫助安排工作,或者啟動自己的生意。」

他說:「我告訴他們,只要活著,一定要在外面把他們的各種恐怖手段說給全世界聽。」

2019年平安夜,界立建經過在非洲大陸歷時一年多的漂泊,到達美國紐約,後來落腳西海岸的洛杉磯。

他家鄉山東當地的維穩官員沒有忘記他。他們更加害怕了,對他如影隨形地軟硬兼施,變本加厲監控和要挾他的父親,伺機懲罰他的親戚。

一個訪民和一本《聖經》,讓一個強大的政府如臨大敵。

責任編輯: zhongkang  來源:VOA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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