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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饑荒時期作為人間天堂的蘇杭也普遍挨餓

—人間天堂的挨餓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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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吃」的詞語

雙蒸飯:大米第一次加水蒸好後,加水再蒸一次,這樣體積可增加百分之幾十。

瓜菜代:就是以瓜果、蔬菜代替糧食作為主食。

混合面:80%的粗糧,20%的小麥面。

代食品:農作物類代食品把各類農作物的秸稈、葉、根、皮、殼等做成代食品。如把玉米包皮漚在一個大池子裡,經過幾天的浸泡、攪拌、沉澱,池底就會出現澱粉。

野生代食品:各類植物的橛、根、葉、莖、皮、果實等,如榆樹葉、樹皮、洋槐葉之類。

小球藻、紅萍等浮游植物:1960年7月6日,《人民日報》社論中提出:小球藻不僅是很好的精飼料,而且具有很高的食用價值。有人用小球藻粉哺育嬰兒,效果跟奶粉不相上下。

合成類代食品:如「人造肉精」、「人造肉」、葉蛋白等。

蘇湖熟,天下足。這段傳奇從南宋流誦下來,至1960年戛然而止。

這一年,「自然災害」也影響到江蘇。魚米之鄉的蘇南地區在沉重的歷史重壓下,也顯得底氣不足。而被稱作「人間天堂」的蘇州農村,依然有很多人因為營養不良得了浮腫病。

糧食定量供應

1958年初,已過而立之年的李鶴雲,被下放到蘇州市郊區婁葑公社(現在的婁葑鎮),在金厙大隊曹家田生產隊接受勞動鍛鍊。

這一年,蘇州市捲起「三門幹部」下放浪潮。「出了家門進校門,或者出了校門進機關門」的,都得接受勞動鍛鍊。還必須和農民同作同息,同吃食堂。

「下放的日子開始不難挨,至少不用做飯。」時過境遷,88歲的李鶴雲老人笑著回憶起50年前的光陰,露出碩果僅存的幾顆牙。

1958年,婁葑公社社員的自留田都歸了生產隊統一安排,又正好趕上大煉鋼鐵,社員家的鍋都砸了,「連燒飯的鐵鏟子都弄走了」。李大爺和大夥一起吃起了公社食堂。到了一日三餐開飯的時間,社員們就自帶碗盆食具到食堂打飯,帶回家吃。

那個時候,李鶴雲每月要交給生產隊伙食費9元6角,糧票25斤。如果有城市戶口,一個普通成年人一個月的糧食定量是27斤左右,大學教授、高級演員、13級以上的幹部,每月還有半斤的高級油票,屬於「照顧」性質。

剛開始,公社食堂不限飯量,尤其晚上一頓,社員們幹完一天農活後,都吃得肚皮鼓鼓,「走路都不方便」。

但這種好日子沒維持多久,食堂便快辦不下去了。由於收成低,糧食開始緊張。

做飯的「貓膩」

當時,農村里打出「放開肚皮吃飯」的口號。不過,大家嘴上這麼說,但心裡都明白:這種日子長不了。

這一天,同李鶴雲一起下放的幹部組組長呈劍藝帶領大家與生產隊長、會計算帳,計算每天的糧食消耗量,感到長此以往,隊裡的口糧將發生嚴重短缺。可誰也不敢明說。

商量過後,大家決定向社員宣傳節約意識。同時,多管齊下,發動炊事員動腦筋,努力提高「出飯率」。

「出飯率」已經成了歷史名詞。但李鶴雲清楚記得食堂的「貓膩」:煮飯前先將米炒一下,米受熱膨脹,再加水做成飯就能增加體積。還有就是「雙蒸飯」,大米第一次加水蒸好後,加水再蒸一次,這樣體積可增加百分之幾十。

不過,這些辦法都不頂餓,吃下去一會肚子就「叫」了,社員沒力氣幹活,影響出勤。於是,食堂又想了個折中的辦法,穩定大米的放水率,既要避免飯太稀影響社員勞動,又要避免煮得太干,增加了糧食消耗。

而在與蘇州一江之隔的蘇北地區,還有公社食堂推出了「雙蒸窩頭」。就是先把玉米面蒸熟了,用開水燙過,做成窩頭再蒸一次。這樣蒸出來的窩頭特別軟,用手都拿不起來,得用鍋鏟子。還有一種所謂的「三熟飯」,簡直不是蒸飯,而是像發麵一樣「發」米。做飯時先把米蒸熟,煮成粥狀,撈出來再蒸一次。這麼一來,一粒米能夠發得像黃豆大。

三年困難時期,蘇州地區受到的影響還不是很大。作為國家幹部的李鶴雲,主食供應基本沒有問題,米麵都能吃到,只是副食品供應不上。由於豆腐雞蛋、蔬菜都實行限量供應,他很快也因為營養不良,得了浮腫病,「臉上亮光光的,一摁一個坑,半天起不來。」

得了浮腫病怎麼辦?「這哪是什麼病啊?根本不需要吃藥。」得了病,李鶴雲也不慌,他知道只要能增加一點營養,自己就能消腫康復。只有無法及時補充營養的人,最終才會心力衰竭而死。

按照當時的規定,生產隊把李鶴雲的情況一併統計,逐級上報。很快,上級就批准增加了一些魚、肉、雞蛋等,李鶴雲每天可以有半斤魚、幾兩肉,連續吃了一段日子,浮腫病就好了。

「蘇州的農村地區會稍微艱苦一點,但這種艱苦也主要體現在副食品的減少上。」李鶴雲說,農民那時還有自留地,可以種稻子以及一些經濟作物,因此還能吃飽肚子。

但也僅僅能吃飽。一些農民也想養豬、養家禽,但苦於飼料短缺,只能想想而已。

吃糠饃饃拉不出屎

1961年,李鶴雲調到了公社,當上了一名統計幹部。這讓他更了解了三年困難時期,蘇州地區農村的狀況。

「當時有很多人患上浮腫病」,在李鶴雲的印象中,三年困難時期,蘇州地區沒發生過餓死人的事。整個蘇南地區,包括蘇錫常,以及鎮江、南京,當時的情況也都大抵相同——無論城市還是農村,吃飽肚子沒有問題,只是副食品短缺得厲害。

但在蘇北地區,情況就要差很多了。在那個年代,個人的命運幾乎都不由自己掌控。李鶴雲的朋友王北(化名),因為是單身,被下放到蘇北的徐州地區教書。「他非常不想去,但沒有辦法,上級的命令無法違抗。」

王北從蘇州下放到徐州的經歷,是李鶴雲所無法想像的。王北來探望過他幾回,說到艱辛處總是淚流滿面。在徐州農村,農民經常吃的是摻著榆樹皮面的糠饃饃。人們把榆樹皮外面的黑色部分刮掉,將裡面白色的皮曬乾、搗碎,磨成粉,和米糠或麵粉摻在一起,做成饅頭或麵條。這種面口感很好,又細又滑。但它有一個要命的地方,吃下肚以後排便很困難。「有時蹲幾天幾夜都拉不出來,沒辦法,只好用手摳,用硬物掏,最後弄得血淋淋。」這讓讀書人出身的王北感到很屈辱。

在三年經濟困難時期,「人間天堂」的蘇杭確實餓不死人。但一江之隔的蘇北地區,人們還是經歷了普遍的飢餓。1962年,王北在蘇北公社看見路上有很多馬糞。公社裡哪來的馬?旁人告訴他:那是人糞,不是馬糞,「因為長期吃樹皮草根,人的胃腸功能都向馬看齊了。」

《南都周刊》2009年9月29日

責任編輯: 東方白  來源:南都周刊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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