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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餓得六親不認

作者:

口述人:孔慶玉(女,1946年出生,山東省濟寧市曲阜人)

採訪人:安斌(男,1988年出生,山東藝術學院學生)

採訪時間:2011年6月

採訪地點:濟南市,孔慶玉家中

採訪筆記:

為了完成學校的一次紀錄片作業,很偶然地找到孔奶奶。她喜歡唱歌,很積極地參加各種文藝演出和電視劇的拍攝,喜歡參加當地電視台舉辦的各種娛樂節目。開始時我只認為這是個不甘寂寞熱愛文藝的老太太,但當跟她坐下來聊天的時候,發現她的身世非常坎坷。父親是國民黨軍官,在文革期間死在獄中,母親晚年偏癱在床,她年輕時雖然要求上進,但因為成分不好一直被打壓排擠。原來在她晚年看似熱鬧光鮮的背後卻有著不為人知的經歷,下面是我們聊到1958到1961年三年自然災害時講的故事。

口述正文

我五九年十三歲,飽吹餓唱

六零年挨餓最厲害。五八年是大煉鋼鐵,我五九年十三歲。哎呀,我記得太清楚了,我有三天一粒糧食沒吃過。那個時候不是愛唱歌嗎,飽吹餓唱,我就跟她們說,越餓了唱得越好,那時候就是我阿Q精神特別厲害,後來餓得厲害了。我們不是翻跟頭嗎,往牆上豎直了,比比誰的腰細,緊拉緊拉,越餓腰越細,最後的腰掐這麼點兒,我腰多細啊,可是餓得頭暈眼花的。俺那軍區有個軍官太太,你聽她說麼呢,你們糧食不夠吃的可以吃肉啊。你聽這句話吧,我們好幾年沒見過一粒肉毛,就是春節過年我們也見不到一分錢的肉,她在軍區里是貴族啊。

馬路上的樹葉子捋光了,晚上去捋樹葉子被園林局抓。哎呦那野菜,我什麼野菜都吃過,什麼樹葉都吃過。最好吃的樹葉子就是槐花葉,槐樹葉子最好吃,有一次我吃完那個楊樹葉子臉就腫了。我們就是把這葉子捋光了,六零年馬路上的樹上沒葉子,都捋光了,而且我們捋葉子都得晚上捋,白天捋葉子園林局來逮你,哎呀,園林局不願意,就來逮啊。後來,園林局晚上拿著手電筒逮。那時候我會爬樹,光著腳丫子往上爬,我和我弟弟俺倆都爬上去了,就在人民公園。俺媽在下頭捋,拿著杆子,她也使杆子掰,俺在頂上也捋,地上一個包,一個爛包,俺使那個破繩子纏了個包。哎呀,一看手電筒一照,壞了,俺倆趕緊往下爬吧,從樹上出溜下來。園林局的人不孬,他們說小孩你慢慢地(下來)。我慢慢地下來以後,我一看他們抓著俺媽那個兜,俺和他們奪那個兜,俺好不容易捋了這麼多葉子。他們說你要不撒手,你的杆子連兜都沒收,你要不奪,就跟著我上派出所。我說寧願上派出所也不叫他們拿走。這些樹葉俺這一家人得吃好幾頓呢,俺沒有杆子俺上哪弄去,俺就使勁奪,奪了以後不給他們,他們就叫俺媽和俺弟弟走了,俺跟著他們去了派出所。

營養不良,坐火車拉稀

哎呦,沒法治了,那時候簡直是餓極了。有一次我坐火車,我不買票逃票啊,我哪有錢買票啊,從前很多火車叫悶罐車,也沒有茅房,就是拉部隊拉豬拉牛的那種火車,也沒窗戶。我上去以後鼓盪著(憋著屎),這一道兒光鼓盪,上茅房鼓的你沒處去。那時候俺吃樹葉吃的光拉肚子,我剛跑到火車上,(火車)咣當咣當咣當,沒咣當到泰安,哎呦,我就想拉肚子。一路上火車好像就一個大站,從這兒?到曲阜再到泰安,就一兩站,小站不站(停)。一到泰安,我從悶罐車上跳到地下,可高了,得將近兩米,我啪就跳下來,跳下來我趕緊上廁所啊,我就拉肚子。下來以後,俺們這些人脫了褲子就拉,沒法治了,誰也不丟人了,蹲下就拉,而且連擦腚紙都沒有。這不跟你說了,下來蹲下就拉稀啊,就竄啊竄稀(拉稀),竄完稀以後,就拿地上的土趕緊一擦,還沒拉完呢,(聽到)火車開了,他們就喊,嚇得俺回頭提上褲子就往上爬,俺弟弟在上頭,他拽著俺,,我掰著火車那個門,他再往上拽,俺上不去啊,離地冷(老)高啊。

賣饅頭的老頭被搶,一家人餓得六親不認

那個時候一個賣饅頭的老頭,一塊錢一個。那時候一個人(一個月)十來塊錢,生活費得花八塊錢,他賣一塊錢一個饅頭。他那個時候都餓極了,他這兒放著五個,過來一個男的先搶一個,一搶他一逮,回來那四個就沒了,那老頭啊就哭了。

那時候人們都餓極了,有一家人都在那吃飯,吃的糠窩窩,就是光喝水,好灌飽肚子。他姑娘星期六星期天在食堂里買了個饃饃回來放著,她就是不捨得給她爹吃,她爹說妮兒,你看咱那個雞籠子你弄弄(修修)去,他閨女走了,他趕快咬一口(饃饃)。他閨女咬上兩口放那裡就不說爹你也咬一口,那就是餓得六親不認了,這是真事兒。他說妮兒你看咱那雞快跑出來了,你把那籠子擋擋去,他閨女前面一走,他趕緊咬一口,那時候就是父子不相顧妻離子散,那時候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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