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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追求幸福,我50歲時,結了第三次婚

我騎著馬兒在漫步。

1963年,我出生在北京故宮後面中軸線上的大樓里,那是當時許多人羨慕極了的部隊大院。我的父親在部隊工作,母親是園林系統的三八紅旗手和先進工作者。

這些光環只是讓別人羨慕的虛榮,並不能讓我感覺到幸福,相反卻讓我擔心被人看破光環下面其實是灰色的童年,從而感到壓抑、反感和自卑。

紅圈裡的大白樓就是我生活了30多年的「舊居」,夏天時鄰居們都在樓頂乘涼,我則在那裡練網球。

我的父母一個是南方人,一個是北方人,無論從性格到飲食習慣,沒有一點兒相似相容之處。他們好像這輩子就是趕著湊到一起來吵架的,我膽戰心驚地在他們的吵架聲里活著。從小就盼望著他們能離婚,可直到去年11月,84歲的父親去世前,他們仍然生活在一如既往的爭吵中。

我的父母重男輕女,都認為女孩子就應該在家安靜地待著。我出門玩兩分鐘就會被吼回來,這倒也成全了我愛讀書的好習慣。一方面我學習成績好,另一方面是我體育最差、膽子最小、身材微胖、戴個瓶子底一樣的大眼鏡,見了男生會害羞得吐個舌頭就跑。倒也不會讓家長操心會早戀。

1981年我18歲,考上了北師大中文系,成了那一屆大樓里唯一一個大學生,而且是重點大學。全家全院都轟動,讚美讚嘆不絕於耳。平時一生氣就罵女孩沒用的父母,被街道和單位請去做教育子女的報告;我複習用過的書,被鄰居「請」回家當個寶。只有我一個人倒頭痛哭,因為我不想當老師。

不過我聽說各個大學和政府機關都缺人才,北師大畢業生當中學老師的極少,況且全系100人僅有6個去中學的名額,怎麼也輪不到我頭上。抱著這種想法我去了大學,住到大學集體宿舍,因而也離開了「戰火紛飛」的家和父母的爭吵。大學生活,除了周末回家又重溫噩夢,一切倒也順利。

大三的時候由鄰居介紹,我有了一個讓父母特別滿意的男朋友。他外表特別英俊,是部隊裡的軍醫,除了脾氣大點,似乎什麼都好。

大學時候的照片,最右邊的是我。

畢業分配時,負責分配到老師告訴我:「你被分到北師大女附中(現在的北京實驗中學)。」我一下子就懵了。

心情灰暗的時候,男朋友帶著兩個小絹人——新郎和新娘,向我求婚,我想躲避父母的戰火,於是決定儘快把自己嫁出去。1986年7月我大學畢業,10月我就結了婚,第二年12月就生了孩子,工作的不理想讓我一心只想做個平凡的女人。

在北師大女附中做老師,前排戴眼鏡穿淺紫色連衣裙的是我。

原以為有了自己的家,我就能安安靜靜過日子了。誰知一結婚,山東的公婆就帶著祖傳的發麵引子和一把上好的菜刀,搬到我們的新房不走了,不久還接來了大姑姐3歲的孩子。

彪悍的公婆不僅夫妻對吵,還跟兒子吵,跟鄰居吵。父母家留下的童年記憶湧上心頭,我無奈地搬到學校的單身宿舍去住。雖然宿舍三人一間,擁擠不堪,卻讓我覺得心靈自由,還有更多的時間看書和與同事談心。

當老師時,跟兩位同事一起去黃山旅遊,中間是我。

前夫曾告訴過我,他非常痛恨小時候被父母打罵。可是當我們的女兒學習成績不夠好時,前夫抬手就打。痛哭流涕的女兒又讓我想起了自己的灰色童年。那陣子我總是忍不住落淚。我覺得自己什麼都不如意,完全生活在無邊的黑暗裡,因而不止一次地想到輕生。

1991年,我在教師崗位做滿了五年,符合可以離開學校的規定。一位朋友有個調去機關的工作機會,酷愛教師工作、不願離開學校的她,悄悄問我願不願意。這還用問嗎?我幾乎是飛跑著去面試並被錄取。

終於有份理想的工作了。在機關的頭五年,我是在最光鮮耀眼的部門。

工作的三分之一時間是在開會;三分之一的時間是陪著部長及專家學者、明星大腕兒等奔赴全國各地考察、寫報告;剩下的三分之一時間,是接待華僑團體及主辦各種檔次的茶話會聯歡會。我出差的待遇規格,也跟同行的領導們一樣:來接機的車開到飛機停機坪,到哪裡都是警車開道,住最好的酒店……頗有點春風得意的感覺。

工作需要,我(左一)和劇組一起赴廣東僑鄉拍攝外景,攝影機後面那位就是後來擔任過央視春晚總導演的金越。

因為不能容忍在婚姻中吵架甚至動手的人,1992年,我和前夫瞞著所有人悄悄地協議離婚了。平時我不要命地加班工作,只在周末孩子從寄宿學校回來時才裝成正常夫妻的樣子,一起帶著孩子出去玩。

離婚後兩年的一天,八歲的女兒從別處得知她的父母離婚了,懂事的她什麼也沒有表現出來。一次我看到她和她爸爸在地毯上打鬧,心想:「女兒漸漸長大了,這個世界上還會有哪個男人會比親生父親更疼愛她呢?」於是就跟她爸爸說:「為了孩子,不如咱們就湊合著復婚吧?」他馬上回答:「你不早說!我等了你兩年,現在已經有女朋友了,我怎麼跟人家交代啊?!」我只好馬上回答:「算我沒說!」

工作原因,我在中央電視台綜藝大觀節目組與倪萍合影,中間是我的女兒。

我對婚姻特別失望。我不規律地生活,用拼命工作來麻痹自己,用各種謊話欺瞞同事、家人、朋友和孩子,自己也覺得很累。

1996年我自願平級調動,到下屬的服務中心。一天,我突然覺得喘不上氣來,就去了醫院。醫生說情況非常嚴重,是心臟病。我躺在那裡,病床邊圍一圈兒人:專家、醫生、單位領導、還有慌張趕來的母親。他們的面孔漸漸模糊,一針下去,我覺得自己墜入了無底的深淵……住了一個月的院,做了所有的檢查,卻沒有發現任何器官有毛病。專家說我不是心臟病,是心病,一句話說到了要害。

病休半年多再回去上班,我努力想回到曾經的崗位上去,可那時已經開始改革,事業和企業部門已經從公務員隊伍獨立出來,我想回公務員隊伍比登天還難。很多曾經在酒桌上套近乎的人,在這關鍵的時候都像躲瘟疫一樣避之不及。直到1999年有位貴人聽說我的情況,才把我調回原單位。

很偶然的,我認識了一位在德國生活了30多年的香港人。他為人特別溫文爾雅,又非常的可靠,於是我們相戀了。他對我的女兒也很好,所以在他的邀請下,我辦好了去德國的簽證旅遊,同時也準備申請去德國大學讀碩士。

2000年12月底,我隻身來到德國這個完全陌生的國度,與香港人結了婚,同時進入不萊梅大學讀社會學碩士,半年後接來了13歲的女兒。

對這第二次婚姻我充滿了希望,我跟一個朋友說:「他非常完美,集中了中國男人和德國男人的所有優點。」誰知那位朋友的老公在一旁開玩笑說:「也說不定集中了中國男人和德國男人所有的缺點呢!」結果還真讓他說中了。

結婚不久,我就發現自己犯了大錯。我們倆不僅性格不和,三觀也不同。他是一個非常宅家的人,自己不喜歡出門,也不希望我出門。他說:「在家裡好好呆著,看看書,看看電視,多好!」偏偏我是個愛熱鬧的人。有中文學校請我去教課,我想答應,他卻說:「這種學校,還不知道能給多少錢呢。養一頭奶牛如果賣不出好價錢,那還不如不賣,留在家裡擠牛奶呢。」這番話嚇了我一跳。

後來我意外懷孕。起初我也猶豫,39歲高齡要孩子,簡直有點玩命的感覺。可在德國是不能隨便墮胎的。一來二去,我覺得孩子在肚子裡抗議,就想生下這個孩子。

可他覺得我們年齡都不小了,他自己以前的婚姻也有孩子,就堅決不想要這個孩子。他暴怒地認為我是「要和他作對」,並把我的手機摔得粉碎,女兒的DVD也被他砸壞。童年時父母爭吵的樣子一下子就浮現出來。我害怕爭吵,遇到事情就想躲起來,至少可以免得自己受傷害。於是我馬上就下了離開他的決心,帶著三個月的身孕和14歲的女兒搬出來。

有時候我也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就跟女兒商量:「弟弟這樣生下來就見不到爸爸。咱們要不要回去跟叔叔和好?」可她死活不願意,繼父在她面前兇狠地把DVD摔在地上的模樣,比親生父親的巴掌更不能原諒。

起初在青少年保護局的安排下,一歲多的兒子還可以每月跟他爸爸見一面,可是後來對方主動放棄了見面的權利,音信全無。

2003年,用童車推著兒子到處旅行,在瑞士留影。

兒子的降生,讓我不得不中斷了學業,退掉了不萊梅大學的學籍。還好在懷孕期間學了德語。德國對婦女兒童的保護和福利,沒有讓我覺得一個女人帶孩子有多麼的困難。孩子的入托入學和居家出行,單親媽媽都能得到特別的優待和照顧,並沒有什麼格外的煩惱。我甚至推著嬰兒車,在兒子11個月大的時候,就單獨帶他回國,之後就年年回國探親,有機會就到處旅行。孩子小小年紀,就跟我去過了很多國家。

在做單親母親的日子裡,我不僅繼續努力學德語,還在不萊梅科技大學、雅各布大學等教中文、國畫和太極,北師大的科班還派上了用場。

生活上雖然勉強過得去,可是在心裡,我還是特別渴望有一個能知寒知暖並能交心的伴侶,希望能有一個肩膀能夠讓我依靠。不過前提當然是,那個人既是我的愛人,也是我孩子們最好的父親。我需要陪伴,需要愛情,但是也不能因為利益、收入等因素而對不起自己的真心。所以這期間我陸陸續續認識過幾個人,卻沒有一個是合適的人選,都是匆匆交往匆匆結束。

2005年,我在家裡認真備課,準備去教太極劍。

2007年,我在網絡上認識了一個德國男朋友。他對我和孩子都非常好,但就是不願意結婚。經過了五年轟轟烈烈及分分合合,我毅然作出分手的選擇。這個抉擇,比我任何一次離職和離婚都艱難,很多朋友扼腕惋惜,可現在看來卻正確無比。

我和德國男友一起出去帶兒子遊玩。

2012年,我在不萊梅找到了一份全職的工作,在中國檢驗認證集團在德國的分公司綜合部任副經理。

第二年我50歲,在一個很多人認為是日落西山的老女人的年齡,一個人帶著兩個孩子,我在網上認識了現在的老公老曼。認識半年他就請我和兒子搬進他的農莊馬場,八個月後我們就登記結婚了。在我的第三次婚禮上,24歲的女兒伏我肩上哭成淚人。

我們家的馬場。

老曼滿足了我對男性的所有期望值:他英俊瀟灑,有良好的經濟實力也非常有愛心,對我的兒子非常好; 他為人高尚大方,總是替別人著想,哪怕賣一塊地也會給仲介超出他們期望值的費用; 更重要的是他品德非常好,十分誠實,不會欺騙任何人。和老曼在一起,我每天都能從他那兒學到好多東西,尤其是為人處世的方法。

50歲再披婚紗。

老曼比我大八歲。因為他前面也有兩次失敗的婚姻,第一任妻子一巴掌打在他的臉上,不願意爭吵的他默默地淨身出戶。第二任妻子因為癌症去世。

現在他每天都會謝謝我嫁給他、陪伴他,還人前人後誇我是「世界上最好的太太」。我問他為什麼這麼愛我,他說:因為我們兩人都不是非得強求別人完美的人,我們都很樂觀,比如看到半杯水都會慶幸我們還有半杯。

騎馬的老曼。

老曼酷愛旅遊,而我的工作沒有那麼多的閒暇時光陪伴他。為了能夠更經常地陪伴,同時還考慮到德國的工資和稅的問題:在德國,如果配偶不工作,那麼就少交稅,兩人用正好;但如果配偶工作,那麼兩人都得把那一半的稅交給國家。所以我們倆人都上班,我那麼一點工資交完稅後,和我不上班、老曼少交稅,兩人一起拿到手的錢幾乎是一樣的。

我不認為自己是個女強人,在心底里我只是一個需要人愛護的小女人,工作只是為了養家餬口,而家庭穩定需要用心經營,也需要彼此陪伴。於是我就安心地回家做起了專職主婦,專心地打理我們自己的家。

老曼不僅事業上順風順水,業餘養馬、騎馬、打網球、滑雪這些所謂的「貴族運動」,也是家常便飯。他對我兒子視如己出,不僅出錢出力培養兒子的各種技能和愛好,還是一個堂堂正正做人,盡心盡力愛人的好榜樣。

兒子十歲時在馬術比賽上得獎。

我的父母以前非常不理解我的出國行為,一直暗暗生氣; 我兩次離婚也丟盡了他們的臉,可是自從看見了我健康成長的兒子,還有我現在安靜快樂的生活,我的一切錯誤都得到原諒,他們還幾次誇獎我。

這次婚姻,讓我終於不再受灰色童年的影響,不用害怕生活中有爭吵和暴力。那些記憶里的不愉快和害怕逐漸被生活中的快樂取代。50歲了,我可以一切重新開始,重拾童年的愛好,用更多的時間來寫作和畫畫,還可以開闢新愛好學古箏和古琴。

在彈古箏的我。

現在婚姻已經過去八年多了。沒有七年之癢,我和老曼始終相敬如賓,從來沒有爭吵過。如果一定要找出我們有什麼不和諧的事情,那老曼也永遠有他的高招:「不管太太說什麼,就答一個字:對!那就行了。」

女兒也說我這個讓她操心的老媽,「終於有了一個好歸宿,終於不再有人和她爭吵,過上了從小就夢寐以求的、琴瑟和諧的婚姻生活。」

責任編輯: 李華  來源:自PAI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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