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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農村姑娘反對「忠」字化運動英勇赴死

在宣布為「最後一場」的審訊中,丁祖曉依然慷慨陳詞:我始終認為,「忠」應該忠於人民,忠於祖國,忠於真理,不應該忠於哪個人。現在提倡的「忠」字,是搞個人崇拜……

今天,在朋友圈看到兩個視頻。一群中小學學生,在老師的指導下跳起了「忠」字舞,在他們的身後,還有一群學生在整齊地站立,齊唱歌曲。

這兩個視頻著實讓我驚了一跳。

2002年,曾經有飯店為招攬顧客,安排員工跳忠字舞表演,受到批評和工商部門的查處。

真沒想到,這種舞蹈竟然又出現了,而且是堂而皇之地出現在中小學校園。也不知道排練這個舞蹈的老師,是出於什麼居心。

視頻里的老師都很年輕。這些老師,在指導學生們跳「忠」字舞時,會不會知道,有沒有想過,在那個特殊年代,曾經有兩位美麗的女孩,不顧個人安危,挺身而出,用鮮血與生命,對跳「忠」字舞、掛「忠」字匾的「忠」字化運動,以及極左的狂熱個人崇拜之風進行了堅決抵制。為國家為民族的利益獻出了寶貴的生命。

因為反對跳「忠」字舞、掛「忠」字匾的「忠」字化運動,她獻出了年輕的生命

她叫丁祖曉,在那個特殊的年代,反對極左的狂熱個人崇拜,反對跳「忠」字舞、掛「忠」字匾的「忠」字化運動,並因此殉難。她的生命,永遠地定格在了24歲。

丁祖曉(1946-1970),二十多年前,當湖南省張家界市委黨史研究室原調研員鄭立第一次聽說丁祖曉的名字,並知曉她的事跡以後,十分震驚。

他萬萬沒有想到,在偏僻閉塞的湘西山區,竟然出了和張志新一樣傑出的女戰士、思想解放的先驅!

在走訪了許多知情人和查閱了大量檔案和審訊記錄以後,鄭立將丁祖曉的資料上報到湖南省委黨史研究室。

後來,在2009年出版的,由湖南省委黨史研究室編寫的《中國共產黨湖南歷史》第二卷上,以《「四女傑」抵制個人崇拜》為題,用一節的篇幅記載了丁祖曉、李啟順等人的事跡。

1946年,丁祖曉出生於湖南省大庸縣香崗公社(現湖南省張家界市永定區楓香崗街道)。

1965年,19歲的丁祖曉高中畢業,她積極響應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的號召,回到家鄉務農。

丁祖曉的家鄉是革命老區,「丁家溶會議」舊址所在地。1935年召開的「丁家溶會議」由任弼時、賀龍主持,批判了夏曦的肅反擴大化左傾錯誤,在紅二軍團的歷史上是一次意義十分重大的會議。

回到家鄉後,丁祖曉積極上進,她加入了共青團,還先後被評為「先進社員」、「五好」標兵。群眾稱讚她是「返鄉知識青年的標兵」。

1966年,一場史無前例的運動開始了。丁祖曉擔任生產大隊的宣傳隊隊長。

在目睹了一些專家、名人、教師被污為「臭老九」,許多老紅軍、老幹部也戴著「土匪」、「叛徒」、「特務」、「走資派」和「反革命修正主義分子」等帽子受批鬥,善於思考的丁祖曉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中。

回到家裡,丁祖曉經常會與姐姐丁祖霞談論國家大事。她憂心忡忡地對姐姐說:

「我們國家的這批忠臣良將,莫非都要像古代的岳飛,一個個都屈死在風波亭?!……」

對於這場運動,丁祖曉百思不解:為什麼那些備受尊敬的人會挨批鬥?為什麼喊著相同口號的兩拔人,會互相械鬥?

到上世紀六十年代後期,看到家家掛「忠」字匾,村村樹「忠」字牌(牆),人人跳「忠」字舞,丁祖曉感到非常疑慮和痛苦。

對於幹部群眾朝夕必做的「五個第一」(即「早請示,晚匯報」的五項儀式:立正敬禮、呼「萬壽無疆」、呼「身體健康」、唱《東方紅》、念語錄),後來發展到在吃飯時,把飯菜盛齊擺上後,做了「五個第一」再吃。丁祖曉認為這種形式主義沒有必要,而且已經影響到群眾的正常生活了,她覺得又好笑又好氣。

尤其是看到有老實巴交、識字不多的農民因為讀錯一個字,喊錯一句口號,稍有不慎就會被批鬥,甚至因此坐牢,搞得人人自危。丁祖曉更是憂心如焚,她同情這些挨批鬥的民眾的苦難,也深深為國家和民族的前途擔憂。

在經過一段較長時間的思索以後,丁祖曉認為,這場轟轟烈烈的「忠」字化運動的實質是由林彪等人推行的「地地道道的、歷史上空前罕見的個人崇拜」。

丁祖曉決定站出來,反對「忠」字化運動。她給大庸縣革委會寫了一封信,在信中說:

首先我要問這五個第一,是不是毛主席要做的?還是那一級幹部為了獻媚而做的?我看這對毛主席沒有什麼好處,不但浪費工,而且這確實是一種毫無作用的、多餘的、甚至是害人的一種形式。

比如每天如果喊七億或十四億聲毛主席萬壽無疆,毛主席不但沒聽見,而且不會真的活到一萬歲。那站在像前向毛主席宣誓的人,不一定都是從內心忠於毛主席的,難免裡面有很多口是心非的人,這也並非我的想像,乃是客觀存在的事實。

我認為這做五個第一,不但是無益的形式,而且是有害的歪曲。……我想毛主席他老人家不會要這樣的個人崇拜。

信件發出去一個多月,沒有收到回復。丁祖曉決定把自己對這場「忠」字化運動的反對寫成傳單,散發出去,讓更多的人來思考這個問題。

姐姐丁祖霞在得知妹妹這一大膽想法後,非常擔憂,試圖勸阻她:「書寫傳單是要殺頭的。」

但此時的丁祖曉已經顧不上個人安危,她做好了捨生取義的準備。她對姐姐說:

「國家民族被這幫人搞成這個樣子了,大家都滑滑溜溜不講直話,怎麼得了!」

「我反覆思考過,作為一個革命青年,我已經下好決心面對慘澹的人生,正視淋漓的鮮血,直言警世,即使殺頭也不後悔。」

妹妹的話讓丁祖霞非常感動,也激起了她憂國憂民的情懷,於是主動幫著抄寫傳單。

1969年4月21日,姐妹倆寫了多張傳單,又連夜貼到縣城的繁華地段。

傳單上這樣寫著:

從現象上看,這「忠」字是地道的、歷史上空前罕見的個人崇拜。……

一切正直的革命人們,清醒頭腦,不要受騙……

打倒個人崇拜!……

這些傳單一經發出,立即傳遍了大庸縣,也轟動了整個湘西。

有人驚詫,有人憤怒,有人叫好。大庸縣革委會視為大案要案,經上報後,定性為大庸縣「特一號案件」。

1969年7月5日深夜,丁祖曉、丁祖霞姐妹倆被捕入獄。

丁氏姐妹被捕入獄不久,丁祖曉的同學、下鄉知識青年李啟順和她的妹妹李啟才,站了出來。

這兩位勇敢的女孩,決心用自己的行動去聲援,並要求無罪釋放丁祖曉、丁祖霞兩姊妹。

李啟順(1947~1970年)

李啟順、李啟才姐妹倆公開為丁氏姐妹的傳單拍手叫好。在經濟十分困難的情況下,姐妹倆用節省下來的十多元錢買了鋼板、鐵筆、臘紙、油墨,刻印了《告全縣人民書》,抨擊林彪等人推行「忠」字化運動對農民正常生活的破壞,打擊迫害老幹部等倒行逆施的罪行,以及聲援丁氏姐妹,為丁氏姐妹鳴冤。

1969年9月27日凌晨,李啟順、李啟才姐妹倆在縣城主要街道撒了25份傳單,還大膽地把傳單寄給了《紅旗》雜誌編輯部。

這一事件再一次轟動了大庸縣城。

很快,李啟順、李啟才姐妹被逮捕入獄,與丁氏姐妹案合併,定性為「以丁祖曉、李啟順為首的反革命集團」。

此外,還有6名青年受此案牽連,先後被捕。

◆◇◆

丁祖曉被捕入獄以後,在10個多月的時間裡,接受了超過240場審訊,她始終堅持自己的觀點,拒絕認罪。

在1969年7月13日下午的一場審訊中,有著這樣一段筆錄:

詢問:「丁祖曉,你犯沒犯罪?」

丁祖曉回答:「我沒有罪!」

又問:「你是無緣無故被拘留的嗎?」

丁祖曉答:「那我不知道。你們是軍管小組,我是農民,你們抓我,我就來坐班房!」

再問:「『特一號案件』就是你乾的!」

丁祖曉笑著回答:「是我乾的。」

最後詢問:「你有沒有顧慮?」

丁祖曉回答:「我沒有顧慮!」

丁祖曉的態度讓辦案人員很意外,這個農村黃毛丫頭、未見過風浪的小人物的意志是如此堅定,而且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1970年5月3日,在宣布為「最後一場」的審訊中,丁祖曉依然慷慨陳詞:

我始終認為,「忠」應該忠於人民,忠於祖國,忠於真理,不應該忠於哪個人。現在提倡的「忠」字,是搞個人崇拜……

1970年5月5日,辦案人員在宣讀了判處死刑的決定後,問道:「丁祖曉,聽清楚沒有?」

她高聲回答:「聽清了」。

丁祖曉拒絕在宣判筆錄上簽名、按手印,她轉身進入牢房,然後「砰」的一聲把門關上。

三天後(1970年5月8日),在大庸縣澧水河鷺鷥灣的沙灘上,丁祖曉被執行槍決,歿年24歲。

就在同一天,另一名同樣勇敢美麗的女孩——李啟順,在湘西的吉首被執行槍決,歿年23歲。

丁祖曉的姐姐丁祖霞、李啟順的妹妹李啟才作為從犯,分別被判處徒刑20年和10年。當時李啟才年僅17歲。

◆◇◆

1980年8月,大庸縣委公開為丁祖曉、李啟順平反,並且舉行了骨灰安葬儀式。

丁祖霞、李啟才以及其他因涉嫌此案而被判刑的人員均被無罪釋放。

一個新的時代緩緩拉開帷幕。此時,距離丁祖曉、李啟順去世,已經過去了10年。

責任編輯: 趙亮軒  來源:微信號「玖奌雜貨鋪」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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