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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竟然是他必欲置瞿秋白於死地 王明都是配角

—從瞿景白之死看莫斯科中山大學的權力鬥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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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夫們雖然在政治上、在組織上將瞿秋白邊緣化了,但在共產國際的大會上,仍然要由瞿秋白代表中共發言——這當然令米夫心中不悅。對當時任中共代表團副團長的張國燾,米夫、王明們報以冷落,因為他既沒有打擊的價值,也沒有拉攏的價值。而對瞿秋白,他們之所以不遺餘力地打擊迫害,就因為他有著受人尊敬的「學養」。

瞿秋白、瞿景白

與其說瞿秋白擋住了王明的路,毋寧說瞿秋白擋住了米夫的路。瞿秋白的理論權威地位,成為中山大學校長米夫上升道路上的絆腳石。米夫聯合王明,打擊和迫害瞿秋白。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隨瞿秋白來蘇聯求學的瞿景白,也成了陷害的對象,不明不白地「失蹤」了。

從東方大學到中山大學

1925年前後,有許多中國人在蘇聯的所謂「大學」里留學。莫斯科東方勞動者共產主義大學(簡稱「東方大學」)就為中國「培養」了不少革命幹部。東方大學開辦於1921年秋,是一所專門培養革命幹部的政治學校。學校為蘇聯東部地區培養民族幹部,也為東方各國培養革命人才。學校有蘇聯部和外國部。外國部設有中文、朝文、日文、土耳其文、法文、英文等七個班。共產國際派代表參與對學校的領導。瞿秋白第一次赴蘇期間,曾應聘為東方大學中國班教授,講授俄文並擔任理論課的翻譯。當時,這個班的學生有劉少奇、羅亦農、任弼時、肖勁光、王一飛、彭述之、柯慶施等四十多人。——說起來,這些人都算是瞿秋白真正意義上的學生。

1925年3月12日,孫中山北京逝世。其時正是國共合作時期,國共兩黨都與蘇聯打得火熱。為「紀念」孫中山,也為了更好地「支援」中國的革命,蘇共決定在莫斯科開辦一所以孫中山命名的大學,為中國革命培養更多的「人才」。是年秋,學校開學,首批有三百多名中國學生入學。學校開辦時,全稱是「中國孫逸仙勞動大學」,簡稱「孫逸仙大學」或「孫大」。1927年,國共分裂後,又改名為「中國孫逸仙共產主義勞動大學」。但人們習慣上總是稱之為「中山大學」或「中大」。中山大學開辦後,原東方大學的部分中國學生轉到了中山大學。國共兩黨後來的許多要人、名人,都曾在中山大學學習過。國民黨方面,蔣經國是中山大學畢業生,其他如谷正綱、谷正鼎、鄧文儀、鄭介民、康澤等,都是中山大學學生。把子女送往蘇聯學習,那時在國民黨上層也是一種時尚。馮玉祥之子馮洪國、邵力子之子邵志剛、于右任之女於秀芝,都曾進入中山大學。至於共產黨方面,在中山大學學習過的就更多了。鄧小平陳伯達、吳玉章曾在中山大學學習,陳紹禹(王明)、秦邦憲(博古)、張聞天(洛甫)、王稼祥、楊尚昆等所謂「二十八個半布爾什維克」,全都畢業於中山大學。

瞿景白進入中山大學

1928年3月底,共產國際給中共中央發來電報,決定中共六大在莫斯科召開,並要求瞿秋白、周恩來先期赴莫斯科,進行籌備工作。4月底,瞿秋白出發赴蘇。此行先從上海輾轉至滿洲里,然後從滿洲里秘密出境,進入蘇聯,於5月中旬抵達莫斯科。

瞿秋白的胞弟瞿景白,也於此時來到莫斯科,進入中山大學學習。

瞿景白為瞿秋白二弟,生於1906年,小瞿秋白7歲。1921年夏,瞿景白考入當時十分著名的「浙江一師」(即浙江省立第一師範學校)。1924年秋,瞿景白來到上海,隨瞿秋白進入上海大學。在1925年的「五卅運動」中,瞿景白走在示威隊伍前列,因此被巡捕房逮捕。在審訊時踔厲風發、慷慨激昂。上海大學期間,瞿景白加入了中共,後曾擔任共青團上海曹家渡區團委書記。1927年3月,瞿秋白赴武漢籌備中共五大,瞿景白隨行,在漢口負責中共中央常委會和政治局會議的記錄,成為瞿秋白的得力助手。在此期間,瞿景白還與鄧小平等中央機關工作人員一起,為「八七會議」做了會務工作。1928年6月,中共六大在莫斯科召開,瞿景白與會擔任秘書工作。

會後,又與瞿秋白合編了《中國職工運動材料彙編》。

俗話說:「龍生九子,個個不同。」從不多的資料看,瞿景白與長兄瞿秋白個性頗為相異。瞿秋白溫和中不無懦弱,謙抑中夾雜畏葸,面臨矛盾習慣取調和折中的態度,遇到打擊習慣忍讓妥協、逆來順受。而瞿景白則敢作敢為,抗直有肝膽,喜怒形諸色,是一條響噹噹的漢子。——也正是這種性格,使他客死於「第一個社會主義國家」,而且還是死無葬身之地。

有操縱中共野心的米夫

1920年,瞿秋白以《北京晨報》通訊記者的身份赴蘇聯,在此期間接觸並接受馬克思列寧主義。1922年2月,在莫斯科由常州同鄉張太雷介紹,加入中國共產黨。1922年11月,中共總書記陳獨秀在蘇聯參加共產國際第四次代表大會,瞿秋白擔任陳獨秀的翻譯,引起陳獨秀注意。會議結束後,陳獨秀命瞿秋白隨自己回國工作。此後幾年間,一步步進入中共中樞。在1927年的「八七會議」上,瞿秋白成為中共實際上的「一把手」,到達政治生涯的頂峰。但好景不長。在次年於莫斯科召開的中共六大上,瞿秋白便開始走下坡路,從此一蹶不振。直到1935年6月被國民黨槍殺,在這7年間,瞿秋白在黨內飽受打擊迫害。

有兩個人,嚴重影響甚至左右了瞿秋白的命運:一個是蘇聯人米夫,一個是中國人王明。米夫生於1901年,小瞿秋白兩歲。1917年,米夫加入俄國社會民主工黨(布)。先後在莫斯科社會主義學院和斯維爾德洛夫共產主義大學學習。從斯維爾德洛夫共產主義大學畢業後,留校工作,併兼任了東方大學的研究員,專門研究遠東革命,開始了對中國的關注。1925年中山大學開辦,米夫任副校長。當時,米夫受共產國際委託,研究中國「五卅運動」的經驗教訓。1926年,作為這個「項目」的成果,米夫出版了《上海事件的教訓》,這是他第一本「研究」中國問題的小冊子。同時,他又在《共產國際》雜誌上發表《中國的農民問題》,文章批判托洛斯基的觀點,強調中國應該大力進行土地革命。《上海事件的教訓》使米夫成為中國工人運動的「專家」,《中國的農民問題》使米夫成為中國農民問題的「專家」。又由于堅定地反對托洛斯基,擁護史達林,米夫便大受史達林青睞,一時間成為耀眼的政治明星和理論權威。1927年,米夫升任中山大學校長,接著又任共產國際東方部副部長和中國部部長,代表共產國際領導中國革命,成為對中國共產黨頤指氣使的「婆婆」。

米夫與瞿秋白

米夫其人,才學平平,但政治野心卻極大,虛榮心也極強。他要求中共最高領導層不但要絕對聽命於他,還要在理論上絕對崇拜他,要視他為救世主。瞿秋白是中共黨內公認的理論家。對中國的工人運動和農民問題,瞿秋白也有自己的觀察、思考和研究,在與米夫相遇前,也曾發表過《國民革命中之農民問題》這樣的文章。在內心深處,瞿秋白當然不能認同米夫對中國問題管窺蠡測、吠影吠聲式的所謂「研究」。瞿秋白的「書生意氣」雖然不像陳獨秀那樣強烈,但畢竟也有著一個「書生」起碼的節操。瞿秋白不會當面頂撞米夫,也能對米夫保持一個「下級」對「上級」必須的尊敬,但要瞿秋白時時處處在並無真才實學的米夫面前唯唯諾諾、低眉順眼,甚至以「粉絲」的面目,無限崇拜地仰視著,這瞿秋白做不到。這也就意味著災難不可避免。

在中共六大上,米夫十分活躍,以指導者和決策者的面目出現。張國燾在《我的回憶》中回憶說:「這次大會,在共產國際直接指導下舉行,布哈林等人,並不經常來參加,但擔任中國部長的米夫,率領著土地問題專家沃林等人,卻是每次會議都在座。米夫甚至以共產國際的名義,在那裡施加壓力。……因此,在大會期內,我和瞿秋白雙方都覺得米夫鋒芒太露,有操縱中共的野心。」(東方出版社,1998,第二冊,第381頁)對於瞿秋白來說,更要命的是,又與米夫同在草擬關於土地和農民問題決議案的小組。米夫代表共產國際,瞿秋白則代表中共中央。在會上,對米夫的誇誇其談,瞿秋白固然不去反駁,但也不表示衷心信服。在六大上,瞿秋白的所謂「盲動主義」受到批判。在這次會上,向忠發成為中共總書記,瞿秋白雖然仍然保留了政治局委員的名分,但不再是「常委」,且被決定作為中共駐共產國際代表團團長而留在莫斯科。這意味著要與米夫這頂頭上司保持一種日常性的接觸,要常常去請求他隔靴搔癢的指導、聆聽他自作聰明的教誨、接受他居高臨下的訓斥。——對於多才多藝的瞿秋白來說,這實在是很難堪的。

一心攀附米夫的王明

嚴重影響和左右了瞿秋白命運的另一個人,是中國人王明。王明,本名陳紹禹,1904年生,安徽六安人,小瞿秋白5歲,小米夫3歲。1925年夏,在武昌讀書時加入中共。當時,瞿秋白已經是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與陳獨秀、張國燾、彭述之、蔡和森共同組成中共最高領導層。1925年秋,莫斯科中山大學開辦,王明作為首批學生之一,進入中山大學學習。

與米夫一樣,王明也是一個政治野心極大的人。1927年進入莫斯科東方大學學習的王凡西,在他的《雙山回憶錄》中,曾這樣評價王明:「陳紹禹在各方面和周恩來相比,都只好算是一個侏儒,但他有一點強於周恩來,就是他有奪取第一把交椅的野心和韌性;為達此目的,他甚至不惜應用任何手段的(包括非革命的和最卑劣的在內)。因為歸根結蒂說,陳紹禹不是革命家,而是一個富有冒險精神,工於心計,能玩弄無恥手腕的政客。」「那時候,以陳紹禹在黨內的地位(即一無地位)說,離爭取『第一』的路程還非常之遠,但憑他和史達林直系的結托之親且密,他卻有充分理由來從事準備。以向忠發代替瞿秋白,在陳紹禹的時間表上不過是將來取而自代的一個步驟。」(東方出版社,2004年,第82頁)王凡西認為,剛剛加入中共的王明,就有了成為中共最高領袖的野心。

米夫與王明聯手

為了達此目的,王明一進入中山大學,就千方百計地接近、討好副校長米夫。米夫是史達林的紅人,代表共產國際領導中共,中共人士順昌逆亡。如果能成為米夫的紅人,成為中共最高領袖就決不是妄想。王明的第一步很成功。他很快與米夫建立了「親且密」的關係,讓米夫對其十分信任、寵愛。在1927年第一期《共產國際》雜誌上,米夫發表了《中國革命的性質和動力》,對史達林的有關觀點進行了吹捧和闡發。不久,聯共(布)中央就派遣以米夫為團長的中央宣傳工作者代表團來華,對中國的革命實地考察,而王明則被米夫選作自己的翻譯,陪侍左右。在這期間,王明隨同米夫參加了中共五大。米夫曾向陳獨秀建議,讓王明主持中共中央宣傳部。陳獨秀是何等人物,豈能任米夫擺布。結果,只同意王明作為一般的工作人員,在宣傳部工作。——可見,米夫這次將王明帶回中國,並不只是讓王明替自己當翻譯,而是要將王明留在中國,讓王明快速進入中共核心層。

野心勃勃的王明,只想著一步登天,對於中宣部普通工作人員的職位,當然不滿意。更重要的是,失去了米夫的直接保護,在博學而又正直的陳獨秀、瞿秋白眼皮底下工作,本不過是牆上蘆葦、山間竹筍的王明,自知前途渺茫,於是又隨米夫回到了莫斯科。當時,王明那一屆中山大學學生已經畢業,王明作為畢業生留在中山大學任職,擔任中山大學支部局宣傳幹事和聯共(布)黨史教員。他仍然想直接藉助米夫之力,扶搖直上,平步青雲。在中山大學時,曾是王明手下干將、也是所謂「二十八個半布爾什維克」之一的盛岳(盛忠亮),後來在《莫斯科中山大學與中國革命》一書中,也這樣評說王明:「毋庸爭辯,陳紹禹是一位野心勃勃的年輕人。當米夫在1927年接替拉狄克任中山大學校長時,陳不遺餘力地取得米夫的信任。從那時起,陳隨時向米夫提出有關中大和黨務工作的建議。陳乾的這一切差使,自然就為他的日後躍居顯位鋪平了道路。」(東方出版社,2004年,第205頁)。不過,盛岳畢竟當時與王明合穿一條褲子,所以在晚年的回憶中,把王明苦心攀附米夫的時間推遲了。王明不是在米夫1927年當了校長之後才開始攀附米夫的,而是一進入中山大學即開始行動了。

瞿秋白擋了誰的路

本來,王明的野心,與瞿秋白沒有太大的關係。但米夫卻與王明聯手,不擇手段地對瞿秋白施以打擊、迫害,甚至必欲置之死地而後快。這原因何在呢?我讀過的有關論著,幾乎都做了這樣的解釋:王明急迫地想執掌中共大權,而米夫也想通過王明控制中共,但瞿秋白卻是他們的障礙,瞿秋白擋住了王明的路,因此必須儘快把瞿秋白「搞倒搞臭」。由於眾多研究介紹者都這樣解釋這一時期瞿秋白、米夫和王明的關係,所以這幾乎成為一種「常識」。這樣的解釋,雖然不能說毫無道理,但我以為,卻不能說明事情的全部真相。米夫想通過對自己言聽計從、俯首帖耳的王明控制中共,成為中國革命的「總設計師」,這不假;王明想依靠米夫的提攜,獲取中共最高權力,也是真。但要說瞿秋白擋了王明的路,說他們必須推倒瞿秋白才能讓王明實現他的政治野心,卻有些牽強。中共六大後,瞿秋白已經離開權力中心,只不過是中共駐共產國際代表團團長。王明要成為中共最高領袖,瞿秋白對他構不成實質性的阻礙,因為瞿秋白並不站在王明的必經之路上。1927年,米夫把王明帶回中國,讓王明參加五大,建議陳獨秀讓王明主持中宣部,就是在開始把王明推向最高峰。這就完全繞開了瞿秋白。可見,如果僅僅是想讓王明成為中共最高峰,米夫是用不著那樣在意瞿秋白的。

必欲置瞿秋白於死地的,是米夫

我以為,與其說瞿秋白擋住了王明的路,毋寧說瞿秋白擋住了米夫的路。——這當然不是「組織」意義上的擋路,而是理論和思想、精神和學養意義上的擋路。瞿秋白是中共黨內公認的理論權威,俄文和中文都像他那樣好的人,不要說當時的中共黨內,就是整個中國,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人。而米夫,首先是以學者和理論家的身份登上政治舞台的。作為共產國際幾乎惟一的中國問題「專家」,作為共產國際領導中國革命的代表,米夫首先必須在思想和理論的意義上控制中共,必須在精神的意義上成為中共的偶像。而當米夫想要這樣做時,迎面就碰上了瞿秋白。米夫們可以通過一次會議,甚至僅僅是一道命令,就改變瞿秋白在黨內的政治地位,但要推倒作為理論權威的瞿秋白,可就不那麼容易了。正因為如此,在六大上將瞿秋白在政治上和組織上邊緣化後,米夫覺得還遠遠不夠,還要進一步在思想和肉體的層面上摧毀瞿秋白。

王凡西回憶說:「中國共產黨在莫斯科開過了六次大會以後,有一些代表留下來,參加共產國際的第六次世界大會。代表中包括了瞿秋白、周恩來、張國燾、王若飛、關向應、羅章龍等人。瞿秋白此時已經不是總書記,他的地位被向忠發所取代了;但因他俄文好,理論修養高,所以在共產國際大會上他仍舊是中國代表團的主要發言人。陳紹禹在代表團中干點技術工作,可是在事實上,他和米夫這個直屬於史達林的小集團,已開始起著作用,瞿秋白時常感受到擠迫。」(前引書,第80頁)米夫們雖然在政治上、在組織上將瞿秋白邊緣化了,但在共產國際的大會上,仍然要由瞿秋白代表中共發言——這當然令米夫心中不悅。王凡西又說:「張國燾沒有瞿秋白的學養,也沒有周恩來的才幹。因此陳紹禹們並不怕他,也不想拉他。」(前引書,第82頁)據王凡西的觀察,對當時任中共代表團副團長的張國燾,米夫、王明們報以冷落,因為他既沒有打擊的價值,也沒有拉攏的價值。而對瞿秋白,他們之所以不遺餘力地打擊迫害,就因為他有著受人尊敬的「學養」。

江浙同鄉會事件

在這幾年間,米夫、王明們打擊、陷害瞿秋白的方式多種多樣,事情經過也很複雜。這裡只簡略說說發生在中山大學的兩件事。

一是所謂「江浙同鄉會」。王明虛構了一個中山大學內的「江浙同鄉會」,說這是一個從事地下活動的「反動組織」,而後台老板,則是瞿秋白。

此事鬧得很大。蘇聯格伯烏(國家政治保衛局)專門對此事進行調查,向忠發、周恩來都介入了此事。蘇聯格伯烏調查結果,竟然認為確有這種「反動組織」存在。瞿秋白、周恩來等人調查後,認為並不存在這樣一個組織。瞿秋白於是給聯共政治局寫信,對蘇聯格伯烏的調查結論提出異議。後來,共產國際監委、聯共監委、中共代表團聯合組成審查委員會審理此事,最終做出了不存在「江浙同鄉會」這樣一個組織的結論,並由周恩來在中山大學全體師生大會上宣布。這罪名雖然洗刷了,但瞿秋白卻被弄得焦頭爛額、心力交瘁。

現在該說說瞿景白了。在中山大學學習的瞿景白,對王明們的所作所為,是怒目而視的。其時也在中山大學學習的陸立之,在《深藏在心底的瞿秋白及其他:王明對瞿秋白的打擊迫害》一文中,有這樣的回憶:「王明一夥當權,許多人跑到王明的小樓里去獻媚吹捧,景白卻嗤之以鼻。有一天傍晚,我與景白偕返宿舍,因為大樓鐵柵已鎖閉,我們繞道走小樓梯,經過王明小屋時,王明趕快笑臉相迎,誤以為我們也是去投效他的。當時景白一股正氣,衝口而出:『哼,什麼東西!』從此,王明一夥加深了對瞿氏兄弟的忌恨報復心理。」(《瞿秋白研究》第五輯)

瞿景白在「清黨」中的抗爭

王明們藉以打擊瞿秋白的另一事件,是中山大學的「清黨」。1929年,史達林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在全國範圍發動「清黨」,中山大學當然也不能倖免。張國燾在《我的回憶》中說:「那次清黨運動,有點像瘟疫一樣,任何人都有被傳染的危險;即使平日自信是史達林嫡系黨員,到了這時,也不免要發生危懼。」(第二冊,第406頁)當其時是王明打手的盛岳說:「我們同時審查他們(引按:指瞿秋白和中共代表)自中共六大以來的各種講話,從中找出同中共中央和國際立場相牴觸的地方。……這可以說是我們為對瞿秋白和代表團其他成員發動全面政治攻勢,作好了思想上的準備。按照我們的計劃,發動攻勢的時間就定在中山大學清黨的時候。……由於我和二十八個布爾什維克的其他人隨後的公開攻擊,國際中共代表團和二十八個布爾什維克的關係迅速惡化。瞿秋白及其同夥的政治地位受到了嚴重威脅。瞿秋白在中山大學上學的弟弟瞿景白一氣之下,把他的聯共預備黨員黨證退給區黨委。就在他交還黨證的那天,他失蹤了。我們不清楚他是被捕了呢,還是像謠傳的那樣說他自殺了。不管小瞿出了什麼事,對瞿秋白都是一個打擊;從那天起,開展鬥爭的氣氛變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為嚴峻了。」(前引書,第228—230頁)

在1929年的蘇聯,以退還黨證的方式表達對「清黨」的抗議,就算有一百條命,也是活不了的。瞿秋白其實非常清楚這個追隨自己參加了革命,又追隨自己來到了蘇聯的胞弟,最終去了哪裡。但是,對於這樣一個弟弟的「失蹤」,他又豈敢有半句怨言。在那時的共產黨人中,瞿秋白是一個較為「兒女情長」的人。景白的死,一定令他很悲傷。但他在人前不能流半滴眼淚。

1935年2月26日,瞿秋白在福建長汀被捕,6月18日被處決。在他的遺物中,有一份寫於獄中的《未成稿目錄》,記錄著他打算寫的文章題目,其中之一,是《憶景白》。可惜未來得及寫便死了。——我真想知道,關於23歲就死於非命的景白,他會寫些什麼。

2007-10

責任編輯: 東方白  來源:南方周末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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