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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拓:突然被生活觸動的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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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了一個道理。其實人不必總是糾結於命運對自己有多麼不公,我們要知道世界之大,很多苦難是超出我們的認知範圍的,但不代表它們沒有,只不過我們沒有經歷過,就無法理解,更無法代入到自己身上。所以我們遭受挫折時,總會認為自己是那個最悽慘的人,無論怎樣發泄和抱怨都天經地義。但這個時候一旦親眼看看他人的血淋淋不幸境遇,我們就會知道相比之下,我們還有著大筆的機會和希望。

有一回我在地鐵站里執勤,安檢員叫我過去,說在 X光機中查到一個老阿姨的背包里有可疑物。

我過去一看,發現「可疑物」應該是阿姨帶的中藥,只不過經過路途顛簸,藥材都稀碎成粉末狀了,烏糟糟的看起來確實很像一堆「不明物質」。當時天氣悶熱,阿姨煩躁得幾乎爆炸,反覆強調說自己年齡大了,帶著一身傷病熬到退休,現在到中醫院開點兒藥回家煮著喝也不行?礙著誰事兒啦?

我跟她解釋,說是地鐵站有乘車規定,不符合規定的東西不能帶進站。而且我也看過醫院的藥方了,確信是中藥無疑,她可以帶進去正常乘車。但有可能是這個小插曲引燃了阿姨的情緒,她一直非常激動地跟我控訴,還說要投訴我投訴地鐵,為什麼自己帶包中藥,還要像犯人一樣接受盤查。不讓我帶中藥回家吃,讓我擎等著死嗎?

我一直好言相勸,但後來發現她根本不是在溝通,而只是單純地想通過這種方式發泄自己的鬱悶。看得出來她在坐地鐵之前情緒就很糟糕了,可能是因為病痛的折磨,也可能是因為不盡如人意的經濟或者家庭原因。

她的各種不滿日積月累,逐漸堆積到頂點時,倒霉的我發現了那包中藥。

就在阿姨在我耳邊喋喋不休時,站務員又在驗票閘門口抓到了兩個逃票的。我又跑到那頭查看情況,發現逃票的是兩個老年人,其中一個人拎著一個醫院那種方方正正的塑膠袋。站務員問他們為什麼逃票,老頭老太太羞愧地說,他們專程從老家過來,帶兒子在北醫三院住院看病,身上錢實在不多了,就在只買了一張票的情況下兩人一起蹭著進。說著還把手中塑膠袋中的 ct影像片子拿給我們看。站務看他們實在是可憐,就幫他補了張票,囑咐他們出站時一定要投票,千萬別再闖驗票閘門了。

兩個老人千恩萬謝,急匆匆地進站趕路了。

這邊處置完,我回頭一看,剛剛帶中藥的阿姨就在我身後站著,應該是目睹了整個過程。

我問她:「您還有什麼事?」

她一改剛才的滿臉哀怨,只是面無表情地看了我一眼,默默轉身走了。

地鐵收車後我回到所里,想起這件事,還跟同事念叨:「那大姐肯定又覺得咱們北京地鐵還挺人性化的,也就不投訴了。」

同事搖搖頭:「她是看到了還有比她更慘的人,還鬧個什麼勁?」

我說不會吧。

同事就給我講了這樣一件事:幾年前他還是一個有些重男輕女觀念的人,媳婦生二胎之前,他們已經有一個女兒了,所以他特別希望自己的老二是個男孩。就在生產那天,排在他媳婦之前的一個產婦剛生產完,醫生忽然把那產婦的老公叫進了辦公室。我同事就看見那產婦的老公走出醫生辦公室後,倆眼直勾勾地盯著走廊,身子靠著牆壁慢慢癱了下來。

我問:「這是這麼回事?」

他說:「不知道啊,我們猜是小孩兒生出來有問題,但也沒人敢問。」

我問:「後來呢?」

他說:「後來我再也不想生男生女的事了,只要孩子健康,男孩兒女孩兒都好。後來就生的閨女,我高興壞了。」

自此我明白了一個道理。其實人不必總是糾結於命運對自己有多麼不公,我們要知道世界之大,很多苦難是超出我們的認知範圍的,但不代表它們沒有,只不過我們沒有經歷過,就無法理解,更無法代入到自己身上。所以我們遭受挫折時,總會認為自己是那個最悽慘的人,無論怎樣發泄和抱怨都天經地義。但這個時候一旦親眼看看他人的血淋淋不幸境遇,我們就會知道相比之下,我們還有著大筆的機會和希望。

更諷刺的是,那些比我們更艱難的人,往往還一臉平和從容向前,我們還有什麼資格站在原地哭哭啼啼?

突然想起一句歌詞:「逆著光行走,任風吹雨打。」

責任編輯: 江一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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