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歲的埃琳娜是一名從事內容創作的自由業者，自2018年起，她就將自己位於莫斯科的公寓在愛彼迎（Airbnb）上出租，獲得了「超讚房東」徽章。她每月可以有1000美元的收入。她說：「大部分時候，我的房源都被訂出去了，一個月只有三到四天的空置時間。」
然而一夜之間，這項收入來源就沒有了。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後，3月3日，愛彼迎暫停了其網站在俄羅斯和白俄羅斯的服務。
埃琳娜現在擔心的是，谷歌會限制俄羅斯用戶訪問YouTube網站，這是她另一個重要的經濟來源。TikTok已經暫停了在俄羅斯的服務，另一方面，俄羅斯政府分別對Facebook和推特進行了封鎖和限制。和本文中其他受訪者一樣，埃琳娜拒絕透露自己的姓氏。
上周，埃琳娜和丈夫乘飛機抵達土耳其，從俄羅斯每況愈下的經濟和安全環境中脫身。但她擔心留在國內的父母，兩人都已年邁，並且存在健康問題。離開前，埃琳娜已經在自動取款機上將所有可以提取的現金取出，所以，她有「夠用一段時間的錢」。3月10日，俄羅斯發行的Visa和萬事達卡在國外被停用，已經身在國外的俄羅斯人將無法使用信用卡。
「我得想清楚接下來怎麼辦。」她說。
自從今年2月俄羅斯軍隊入侵烏克蘭以來，西方國家對俄羅斯實行了一系列制裁，以譴責其對烏克蘭的攻擊。截至目前，已經至少有351位烏克蘭公民遇害，200萬烏克蘭人逃往國外。美國與德、法等歐洲國家已經將俄羅斯從SWIFT國際支付系統中剔除，限制其動用6300億美元外匯存底的能力，並沒收了俄羅斯寡頭旗下的資產。3月8日，美國和英國宣布禁止從俄羅斯進口石油和天然氣。
許多西方公司都已經切斷與俄羅斯之間的商業往來。蘋果公司已經停止往俄羅斯送貨。耐克、愛馬仕和宜家已經關閉其在俄羅斯境內的所有門店。華納兄弟和索尼影業等好萊塢電影公司也停止了電影的放映。Netflix和Spotify等平台不再為俄羅斯用戶提供服務。
儘管這些懲罰性措施的原意是把俄羅斯從全球經濟中孤立起來，但在此過程中，俄羅斯普通人的生活也被徹底改變，本國貨幣和國內股市一落千丈，社交媒體平台無法使用，進口食物、行動支付系統等日用商品和服務也無從獲取。
歷史重演
西方制裁打擊之下，俄羅斯盧布暴跌——今年年初以來，其價值已經下跌超過50%，現在的交易價格是一美元兌129盧布——當局無限期關閉俄羅斯證券交易所。暴跌後，交易員亞歷山大·布特曼諾夫在電視直播中為"俄羅斯股市之死"舉杯哀悼。
30歲的IT工程師薩沙說，由於股市崩盤，他的積蓄目前已經折損10%。他投資的俄羅斯股票暴跌90%。他說，他的儲蓄已經「大幅貶值」，其中大部分是盧布。他想離開俄羅斯，但擔心很多國家會拒絕俄羅斯公民入境。
31歲的投資顧問亞瑟說，由於股市暴跌，他已經損失了1萬美元。他指出：「錢好像已經不再值錢，一眨眼就沒了。」亞瑟並不打算離開俄羅斯，他的家人還在那裡，但他推遲了開咖啡店的計劃。他說：「現在一切都很不穩定。我準備按兵不動，等風頭過去。」
在莫斯科工作的技術人員弗拉德說，由於盧布貶值，他的月薪從400美元變成大約250美元，差不多少了一半。弗拉德表示，他和他的伴侶「幾乎沒有積蓄」，但他們預留了緊急資金，用於購買離開俄羅斯的單程機票。考慮到經濟形勢動盪不安，弗拉德已經暫停了高額項目的支出，比如，他原本計劃今年接受牙科治療和性別轉換治療。他不想冒險開始依賴外國藥物的激素治療，因為俄羅斯進口藥物的供應可能會在制裁的影響下銳減。
23歲的莫斯科公關人士瑪麗亞說，一些國外藥物已經變得稀缺，人們開始動用自己的積蓄，趕緊囤積治療抑鬱症和慢性病的進口藥物。瑪麗亞不想離開俄羅斯，但是她說：「我們對恢復正常生活的信心，正在一天比一天減少。」瑪麗亞和家人們希望搬到任何一個允許俄羅斯人入境的英語國家。但他們仍然面臨資產轉移等挑戰。在線轉帳無法進行，同時，俄羅斯在3月1日宣布禁止攜帶超過1萬美元的外幣現金出境。
投資銀行摩根大通警告稱，俄羅斯將面臨與1998年類似的經濟崩潰，當時，處身金融危機中的俄羅斯，GDP收縮近6%。根據摩根大通的預測，俄羅斯今年的GDP將下降7%。
俄羅斯政府已經下令，要求零售商將植物油、麵粉、義大利麵和糖等基本食品的價格漲幅控制在5%，同時限制顧客的購買數量。33歲的馬克西姆是一名質量保證工程師和前記者，他住在莫斯科，有一個年幼的女兒。他說，超市裡依然備有基本的食物。但他不再購買甜椒等進口食物，這些食物要麼越來越貴，要麼逐漸不見蹤影。
一半俄羅斯血統、一半烏茲別克血統的阿邁勒·阿卜杜拉耶夫是俄羅斯銀行Tinkoff的項目經理，據他估計，自俄羅斯發起入侵以來，電子產品的成本已經上漲了70%至80%，汽車價格也上漲50%。他說，食品價格上漲了約10%至15%。
即使是在俄羅斯，購買這一行為也變得更加困難。24歲的阿卜杜拉耶夫說，俄羅斯外貿銀行（VTB）等受制裁銀行收到客戶報告稱，使用Google Pay和Apple Pay支付時出現問題。Visa和萬事達表示，將停止處理與俄羅斯發行信用卡的海外交易，同時，海外發行的信用卡將無法在俄羅斯境內使用。目前，俄羅斯各銀行打算將中國銀聯作為備選方案。
阿卜杜拉耶夫很喜歡自己的工作，不想離開莫斯科，不想離開自己的公司和團隊，但他正在考慮搬往阿拉木圖、哈薩克斯坦或阿拉伯聯合大公國的首都杜拜。他說，如果不是因為新冠疫情，中國仍然不對外國人開放，中國會是他的首選。阿卜杜拉耶夫的兩位朋友之前在俄羅斯頂級技術企業Yandex和Ozon工作，如今，他們分別去了西亞和中亞。
阿卜杜拉夫表示，他會在3月底重新審視自己的選擇，要看「（經濟）對日常生活的影響有多嚴重」。他說，他也擔心爆發更大的戰爭，「但是上帝保佑，這種情況不要發生」。
艱難抉擇
另一些俄羅斯人開始重新考慮未來的規劃。
雖然一些俄羅斯人也想離開，但缺少積蓄或護照。馬克西姆計劃在幾年內出國：「一旦有機會，我就會帶著家人去一個遙遠的地方，比如加拿大或紐西蘭。」
大部分離開俄羅斯的陸路邊境口岸都已關閉。從聖彼得堡到赫爾辛基的火車服務是連接俄羅斯與歐盟的最後紐帶，火車上擠滿了去國離鄉的俄羅斯人。俄羅斯仍然有直飛土耳其、阿聯、哈薩克斯坦、烏茲別克斯坦、亞美尼亞和亞塞拜然等國家的航班。但即使是「友好」國家的航空公司也開始停飛往返俄羅斯的航班。機票價格飆升。埃琳娜說，Aeroflot等俄羅斯航空公司從莫斯科直飛伊斯坦堡的航班，現在的價格約為750至1,000美元，正常時期的價格在150到250美元之間。
普林斯頓大學的俄羅斯、東歐和歐亞研究主任麥可·雷諾茲說，俄羅斯人經歷過類似的事件，比如20世紀90年代的經濟崩潰，在困難時期「知道如何生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