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疫情牽動人心。這幾天，我的好幾個微信群都在轉發一位不幸去世的清華女生的帖子。在她同學和好友的文字中，我們還原出這位聰明美麗的清華女生李昶的人生軌跡。70後，北京人，曾就讀於史家胡同小學，北京二中，北京四中，1992年進入清華計算機系理論班，畢業後赴美留學，在網絡安全領域工作，在矽谷事業有成，2018年和先生及兩個孩子海歸創業定居上海。
前一陣，李昶突發腦溢血住院，慢慢康復中。疫情之前被安置在一個康復中心，已經恢復意識，但還沒有恢復語言和行動力。上海這波疫情洶湧，因為她所在的康復中心有陽性病人出現，所有人被要求隔離，包括護理人員。在康復中心專業人員被調走隔離，家人不允許陪同的僅僅一天後，她因為沒有及時吸痰窒息而死。
還有許多關於她的信息。她的同學回憶她如此聰慧，是清華一大堆學霸中的學霸，是當年他們班的大拿。數學專業的可能都知道吉米多維奇數學分析習題集，他們理論班有兩個人把裡面的題目一道不拉地做完了，一個是男生，一個就是李昶。她不僅理科成績好，文學素養也好，這是她初二寫的一首詩：
一擲乾坤作等閒，從此逍遙天地間。
朝游四海虬髯客，暮隱瓊宮謫降仙。
同倫天涯君莫問，相逢莞爾自言歡。
我是天公度外者，飄然一劍醉江天。
這是她畫的畫：
一個聰明美麗，溫柔有趣，文理兼優的清華才女。
很難過，為這個素不相識的女子，這個和我有著類似的遷徙軌跡的女子難過。我有個老鄉也是清華的，也是92級，也是文理兼修，後來去了斯坦福念計算機。我曾去過那個老鄉的宿舍樓，我不知道，李昶是不是也在同一座樓住過。那樓里，住著很多如她們一樣聰明，自律，優秀的女孩子。她們也似乎一直都是命運的寵兒。但是，有誰料想到，時代的這粒灰，落到了其中一個女生的頭上。
我總在想，她可以不死的啊。如果不是這樣缺乏人性的政策把她的專業護理人員撤走，如果她不和照顧她的先生分開，甚至，如果後來那個捕手照顧她的醫護人員有更多的愛心和專業知識（也聽說是護理人手不夠）。如果……還有很多個沒有辦法說出口的如果，如果是那樣，她還會醒來，和她兩個可愛的孩子一起玩耍，哪怕是靜靜地看著他們玩耍也好啊。我無法想像兩個孩子的悲傷，她的先生該何等難過。但是，他的確盡力了，我們知道他盡力了，但是他一個人，怎麼擋得住？
還有她的父母，優秀的女兒英年早逝，白髮人送黑髮人，那是一輩子也無法彌補的傷痛。更何況女兒的死本來是可以避免的。
這是她母親發的文，老人的發言得體而克制，在她的文字裡，李昶是那個明事理，有愛心，重友情的好女兒，好姐姐，好同學。在我們眼裡，那就是典型的別人家的孩子。
尤其難受揪心的是看到老人說：「我們悲傷的同時也很氣憤，新冠疫情已經施虐了近三年，為何面對突發情況還如此狼狽，不堪一擊，使無辜者付出了生命。」
我是個信命的人，這是命嗎？命運就是看著人受苦受難卻無法改變。可是，這明明是可以避免的啊。可是我們都太渺小，渺小到無法阻止本來可以阻止的悲劇的發生。又何止是這個不幸的清華女生，那個得哮喘沒有得到及時救助的女護士，那個120不肯相救的上海爺叔，他們本來都可以不死的。然而卻都成了時代的一粒灰。上海的春天，堆積了多少這樣的灰？
難過，很無力的難過。今天是清明，惟願世道清明，歲月安好，惟願上天開眼，憐憫這一粒又一粒的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