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控第63天，我在大浦東的「環北蔡共榮圈」腹地向外面的朋友們問好。你們小區解封了嗎？你們拿到出門證了嗎？
你們成功地趕在灰姑娘歸還水晶鞋deadline之前回歸到小區保全管轄之領地了嗎？
昨天我又被朋友問候，她問我：聽說你們只能出門放風一小時？
這話說的，我可就不愛聽了，你這叫何不食肉糜啊。對於我這種兩個多月沒出過小區的人來說，能出去三分鐘也是一種幸福呀。
所以幾小時不是關鍵。關鍵是，我們小區還連一秒鐘都不讓出門呢……
但我確實看到一些小區有出門放風的了。
不過呢，不出門還好，一出門，各種來自居委會的「溫馨提示」就又成了熱門話題。
比如某居委發給小區居民的通知如下：
我挑裡面幾個重點「規定」給大家描述一下：
第一，每個單元樓派一名代表外出購物。
第二，每次出行時間為60分鐘，60分鐘內必須及時返回，如果超時，將取消該樓棟外出購物資格。
第三，全程「點對點」出行。
第四，不得使用機動車等交通工具。
第五，如果本樓道沒有推選出合適人員，多餘名額將讓渡給其他樓棟居民，先到先得。
看看，霸氣嗎，標題還用了「特大喜訊」四個字。我是沒感覺到「喜」在哪了，倒是仿佛看到了小時候香港電影裡典獄長那張寫著「不聽話就給你點顏色瞧瞧」的臉。
「60分鐘」，讓一個人為一整棟樓的居民代為外出採購，不讓用交通工具，這是不但要用雙腳丈量這片土地，還要用雙肩擔負全樓生活重任呢。
你說「我只想出去散散步，呼吸下新鮮空氣行不？」不行，「點對點」清楚地指導著你除了小區只能去一個地方——指定超市。
「60分鐘回不來將取消該樓棟外出資格」，一人不按時，全樓都禁足……
怎麼，「60分鐘」是奧密克戎午休時長的極限嗎？一過60分鐘，外出未歸的居民身上就布滿了奧密克戎的徒子徒孫，這個樓棟將成為全小區的威脅嗎？
其實他們未必有這麼高的科學展位，他們可能只是單純地想「懲罰沒有完全聽話的人」。
還有更魔幻的：
每棟一人享有的「外出資格」，讓誰去呢？有些居委還不能讓居民自己內部決定，而是決定抽籤來選人。
某居委發布通告，主要內容如下：
第一，獲得購物券的人不但要遵守指定日期、指定時間、指定超市，還要按照「指定金額」限購。
第二，限購的金額是300元。
第三，由居委負責人一個個樓棟抽籤，從撲克牌里抽，抽中1、2的人有幸贏得超市購物券。
咱們能想像一下這幅畫面嗎？盛大場景下居委幹部煞有介事地抽著簽、唱著票，好不容易定好了每棟樓的天選之子，此人滿懷信心，激情澎湃，肩負重任，義不容辭，他爭分奪秒地衝到了超市...在門口或需要排隊半小時...只剩半小時讓他揮霍...然後...只能買300元的東西。
感覺像是選拔出了一位白酒大王去參加了一場喝白開水比賽。
難怪有些群眾說「寧願被封著也不願意出去」，不想出去的原因是「懷疑你們只是把我弄出去當群演的」……
我朋友在張江的小區，也遇上了這種「居委強行設置遊戲規則」的套路，結果人家小區就非常硬氣，全體業主都「罷出」。
怎麼樣，活久見了吧，見過罷課罷工罷市的，頭一回見到罷出的。
一個被封了60天的小區，居然全體放棄這難能可貴的外出機會，這說明什麼？
只能說明：大家希望的並不是出你這個小區大門，而是希望能像個正常人一樣地出你這個小區大門。
現在出不去的人（比如我）反而依舊篤篤定定地該幹嘛幹嘛，團購、搶菜，一切如常。
倒是有些冷不丁得知可能機會被放出去，卻又冷不丁被加了很多額外條件在上面的「放風」，更是讓人糾結一些。
我一獲得了外出採購資格的朋友，衝到超市全程絲毫不敢鬆懈，嚴絲合縫，馬不停蹄，被鄰居拍下了他搶購完東西火急火燎一路風風火火的樣子，我看了之後感覺：沒有因為他們可以出門而感到愉快，反而有點更心疼上海人了……
其實這種能順利走出小區、順利採購、順利回到小區的，也不失為一種幸福。
還有的，小區不設卡，但總有一處能讓你領教社會的摩擦。
比如這個：
第一眼看到我是懵的。
請問貴超市開門營業了嗎？既然開門，怎麼還不事先和各小區規劃好限流計劃，倒是在門口搞起了「抽獎」？
你有想過人家沒中獎的群眾的心情嗎？
還有的超市呢，讓進是讓進的，但是門檻很高。
比如規定你購買的件數，還要限制總價。
我想，如果被封了2個多月的我好不容易出門，不管是碰上那個「抽獎進門」的超市，還是進入了這個「限時限購」的超市，我都只能認命。
畢竟是兩個多月，六十多天，一千五百多小時，九萬多分鐘……我人在深閨不知窗外事，世界發展成多麼魔幻都是有可能的。
真的，經歷了這兩個多月，現在發生在我眼前的不管是什麼，我都只會：哦，是麼，好的，呵呵。
昨天一位朋友告訴我，他們小區決定只能出去20個人，說是根據「上面的名額分配」，這20個人怎麼選呢？居委怕得罪人，說不知道怎麼選，小區業委會展開了激烈討論。
一開始大家還你一句我一句出主意，到後面越來越覺得這實在太扯了，這件事本身就是荒謬的，你們卻還要為一件荒謬的事去做荒謬的續接。
最後他們決定，用一套數學題來當作入圍考的考卷……
這件事告訴我們：學好數學真的很重要，面對荒誕的生活，我們真的可以別那麼認真、較勁。
一個幾千人的小區，給20個出門證，你禮貌嗎？它就是不禮貌，所以你也不用太禮貌了，蔑視它就完事了。
這些滑稽又無奈的場面，就像一對經媒妁之言急匆匆成婚的男女，女方規定男方「不能偷看」，男方規定女方「不得提問」，規矩繁多，其實都是雙方的不自信和不了解，都是在根本沒有做好心理準備的前提下，就急著打造一場「做給別人看的盛大婚禮」。
現在很多區域的這種「出門」似乎也沒具備充分準備，於是就把各種「不便」轉嫁給了居民，你們去承擔，能承擔了再出來。
與其說這是居委給我「解封」，不如說這是居委需要我給他們「營造氣氛」，他們不謝謝我們也就算了，還吆五喝六地立規矩，設限制，還搞什麼獎懲措施……
但不得不說，上海人的可愛之處也正在於此，即使經歷著這樣莫名其妙的「被安排」，也依然還是能儘量苦中作樂，總能「矮子裡拔將軍」般地為自己保住最後的體面。
在我前天的文章《「上海的煙火氣正在回來」到底騙沒騙人》底下，有條獲贊數千的留言，不過大家只看到留言，卻看不到我的回覆。
我的回覆其實是這樣的：
苦中作樂，慢慢熬過，這就是我們。
大家應該不光是因為這荒誕又無奈的「規矩」感到好笑，還為上海人內心說不盡的自黑而產生共振。
我們的想法極其簡單：兩個月來經歷過的、看到過的奇葩和狗血事件那麼多，我們內心已經磨結實了很多，現在一切都逐漸向好，難道我們會為了這臨近尾聲的「雞毛蒜皮級別的狗血」而扛不住？
照樣一邊自黑一邊扛。
人總能出門的，或早或晚，或走著或跑著。只要我們不是爬著出去的，就算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