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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的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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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草原上不懂事兒,騎馬太瘋。以為能騎著胡跑就叫做會騎馬。其實騎馬包括對馬身體狀況和它思想的感悟。包括對它的體貼和餵養。可那時我是一無所知,結果就騎死了我的大黃馬。

但是當我離開了草原,卻發生了很多與馬有關的故事。

一次是在西藏,我因為政治問題(反對樣板戲和張鐵生)被命令下鄉「深入生活」。在一個叫列麥的山溝溝里打了一年石頭。說來,在西藏工作的五年裡最最值得回憶的也就只有這一年了。在那個隆子縣派出所里有個女所長,藏族,是個獨眼龍。但她卻打槍極准,我親眼看到她一槍就打下天空中飛翔的野鴿子。她剛見到我的時候,對我並不好。大概有人告訴過她我的情況也未可知。

她有一匹高頭大馬,菊花青。據說方圓數十里的男子沒有誰敢騎一騎試試的。那馬太烈,能把生人翻下來。當她到我所勞動的公社辦事的時候,我曾請求她允許我上去試試,卻遭到了拒絕。但其實她大概能理解我,那種誘惑是受不了的。所以趁她進屋,我就來到馬的身邊。那馬十分警惕地打著響鼻,威脅地刨動著前蹄。我看著它,很溫和也很自信地慢慢伸出手在它脖子上撓了一下,它渾身抖動了一下,再摸時便好多了。我用手撓著它的下巴,它安靜下來。我很仔細地撫摸它,湊得很近,讓它習慣我的氣息。看來它知道我是個通情達理的人了,因為它主動用腦袋在我的手上蹭。於是我偷偷解下馬龍頭,竄了上去。那馬依然是發狂了,先立起前腿站了起來,然後就向前狂奔。但僅僅是跑,無論多快也不可能將一個放了多年馬的人摔下來。關鍵是如何將它站住。我先只是配合著它穩穩地跑,小心的是地面上別有什麼突然讓它受驚的異物(比如一張紙片)。後來,我對它輕輕地吆喝了兩聲,又伸手在它的脖頸上拍了兩下,意思是「行啦,停下歇歇吧。」果然它放慢了速度。我播轉回馬頭,慢慢地向回走。當我來到公社時,女所長已經站在了屋子外邊,雙手插著腰。我心裡說:「不好,這獨眼龍要跟我玩命!」可當我下得馬來,她卻奇怪地看看我,又看看馬,什麼也沒說。結果馬就走了。

又過了大概一個多星期吧?記不得了。那女所長來了,到我住的地方,對我笑著說,還以為你得被摔死呢!這馬有三年沒有別人碰過了。別說騎,他們連摸都不能摸。上次鄰縣的一個民兵連長摸了一下,它竟然在人家的胸脯上狠咬一口,嚇得那人直叫:「這不是馬!是狗!」女所長問:「那天它沒咬你嗎?」我說沒,它真的挺老實。「老實?」女所長叫道,「三年前,最後一個人騎它,那是個康巴漢子,來這裡參觀的。結果是這馬故意把他撞在石岩上,那人的膝蓋都撞碎了!」我嚇壞了,如果知道它有這歷史就是給錢我也不會再上的。可我真的是沒覺得它有這樣厲害,除了嚼口硬一點兒。女所長說,你與它有緣份。她領我再次來到那青馬的身邊,我伸出一隻手,那馬果然就將頭湊了過來,親切地聞了又聞,象見到了老朋友。我沒有再騎那馬。但從那以後,我的地位在那個山村里就有了改變,人們不再認為我是一個來這裡改造的漢人,而是一個朋友。不知道我無意中的騎馬壯舉所至呢?還是女所長囑咐了什麼……

再一次是我到山西導演一部電視劇。在排戲的空閒里我常常給劇組的朋友們講當年騎馬的故事。一天,我們在拍攝現場的田地里歇息,卻看到不遠處有一個人在用鞭子抽一匹馬。他在馬的龍頭上接出一丈來長的繩子,打得那馬繞著他跑。我就生氣了,過去質問他為什麼打?他說這馬心眼太壞,不好好幹活,不聽調教。我說你這樣不成。我來吧。劇組的人都很興奮,想看看我有什麼辦法。我就把那馬牽到了樹蔭下,給它餵了點水,讓它歇歇,就在它旁邊坐著,躺著,然後又坐著。直到它習慣。然後我就把它牽著在田裡慢慢地溜達,終於,它平靜下來,我就為它刮毛,最後騎了上去。

它的主人在遠處看著,劇組的人也都看到了這一幕。我來到它主人的面前,說:「你看,這馬通人性。沒本事就別使牲口。我打你一回試試行不行?」那人臊得臉紅,牽馬走了。可那馬竟然沒忘記他,一到他手裡就瞪大了眼睛。

後來劇組的人都議論這個事兒,說原來都覺得導演是在吹牛,現在始知是真實的也!

責任編輯: 吳量  來源:華夏知青網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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