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眼保健操時偷偷睜開一隻眼睛的小姑娘，竹藤椅上寫作業的紅領巾小男孩，樹蔭下捧著橘子汁汽水的小男孩，這些場景，你熟悉嗎？
正在做眼保健操的小朋友
放學正在寫作業的小朋友
你看到的照片中，可能就有出自他之手的。
少年宮圖書室
四十年前，他像外星來客，闖入東方，在陌生的面孔間穿梭，跑遍天南海北，拍下中國小孩。
這些照片集結出版為影集《你好小朋友》。一頁頁翻去，那已是出生在八十年代後，更年輕一代中國人，不熟悉的樣子。
秋山亮二曾說，日本小孩不開心，中國小孩很自由。
01
1965年，日本爆發全學連運動，很多年輕人上街遊行，反對美國核潛艇停靠橫須賀港。當時20歲出頭的秋山亮二對這些並不感興趣。
他只顧著忙他的唯一愛好——攝影。從早稻田大學畢業後，畢業以後，秋山亮二先後成為AP通信社、朝日新聞社攝影師，開始了其攝影人生的第一站。
作為美聯社和《朝日新聞》的攝影記者，秋山亮二的見證了諸多的刺殺、戰火與苦難。
作為新聞社的新人，秋山亮二不僅要聽從前輩指令，還要在日常工作中與眾多同僚合作。
青年時期的秋山亮二
在秋山亮二看來，攝影本是一件可以獨自完成的工作，攝影所表達的情感也是個人化的。
他知道如果想要尋求快樂，那就得離開。秋山亮二身上充滿典型的所謂「江戶」氣質，不太在乎錢，不喜歡被束縛，秋山亮二果斷辭職，成為一名自由攝影師。
秋山亮二的名片上只印著兩行字：秋山亮二、攝影師。
秋山亮二開始尋覓新的方向。《楢川村》是秋山亮二最受歡迎攝影冊作品之一。
一次偶然的機會，秋山被這個以製作漆器出名的小村落吸引。楢川村吸引秋山的並非影射政治背景的故事，而是人們自然的生活樣態。
鳥居旁邊焚燒落葉的老人，靜靜地注視著燃燒的火焰；年輕的女孩站在榻榻米上，從門後露出腦袋熱情地招呼著來人；山腳下，坐在自製雪橇上的小孩子剛剛從稍高的地方滑下來，拉著繩子開心地笑著。
在秋山家的衛生間掛著一幅照片，是一個正在撒尿的小男孩回頭朝著鏡頭笑。「每次上廁所的時候，我也會和他打招呼，回復他一個微笑。」
這是秋山在楢川村遇到的孩子。
他說，「人是沒有辦法改變兒童時代留下的習慣的。」
喝椰汁的孩子們
廣州動物園樹蔭下的小朋友們
秋山亮二在攝影領域的出眾表現不是沒有來由的。
秋山亮二，1942年生於東京。父親是日本著名攝影家秋山青瓷，從小家中就有許多照相機。
小學五六年級時，受父親的影響，秋山亮二從學生時代也開始自己拍照。
童年時期擺玩相機的秋山亮二
秋山亮二就被父親領進了沖洗膠捲的暗房。他看著父親開燈關燈，如變魔術般讓一把剪刀的圖像逐漸顯影，被父親的身影吸引住的秋山亮二，攝影在此刻播下了種子。
父親拍攝，秋山亮二就在一旁觀看。兩個攝影頭就可以呈現出一張照片，這讓秋山亮二覺得非常好奇，她就學著父親拍了幾張。
襁褓中的孩子
在學校教室吃飯的小朋友
秋山亮二到現在用的相機，多半是父親傳下來的。後來常用的三台萊卡，每台都超過了30年。
也許是喜歡每拍一張照片的謹慎和用心，直到現在，秋山還是更喜歡用膠片相機，這一點深受父親影響。
02
秋山亮二醞釀著他的新作品。
在《你好小朋友》這本攝影集出版之前，秋山在日本同樣拍攝了一些小朋友，但主題名叫——「不太高興的小朋友」。
在他眼中，東京的小朋友不太開朗，缺少元氣。
東京小朋友的臉上看不到喜悅和開心，每天的節奏就是早起去學校，傍晚放學再去另一個補習學校，每天重複。
這種機械化的日常，小朋友甚至沒有生氣和悲痛的情緒，秋山亮二也明白，這是一種麻木的狀態也是一種特質，就拍了一個系列。
芭蕾舞培訓上課中
就這樣，秋山亮二端著老式的6×6祿來相機受小西六這公司的委託來到中國拍攝小朋友。
當他坐著老式的蘇制伊柳辛機飛躍萬里長城的上空時，舷窗玻璃震得嘩啦嘩啦響，第一次來中國的秋山被窗外雄偉的景色吸引住了。
在中國的春天裡，他捕捉到了更多的好奇、靦腆、單純、友善、期待……
預演兒童節活動的小學生們
1982年前後，中國還沒有生產彩色膠捲，那還是一個後期上色的攝影世界。
他就拖著他的大箱子一路走一路拍，身上還總掛著兩三台祿來相機，這自然吸引了許多小朋友好奇的目光。
正在練空中技巧，上海雜技團
馬拉松小鎮的小學生
秋山亮二在拍攝前，工作人員會讓小朋友提前作好準備。父母特意給孩子們穿上好看的衣服，再給他們化個妝，紅紅的嘴唇和粉撲撲臉蛋兒。
可是秋山亮二怎麼會想拍太多修飾的小朋友們？
「化妝這點真的有點困擾我了。」有時他會叫人偷偷擦去孩子臉上的妝，或者趁機拍下沒有準備好的小朋友……
80年代的北京流行喝橘子汽水
吃麵被辣到
作為一個不會中文、沒有在中國居住過的外國人，他在拍攝《你好小朋友》時，如何捕捉那個時代的細節，那些孩子的動作神情？
秋山亮二有時會想辦法陪孩子們玩遊戲。甚至由於太過努力地和孩子們玩，而忘記了拍照。
這些遊戲比拍攝照片更為重要，因為，只有感知這些孩子，才能夠捕捉他們最好的瞬間。
學校的午餐
對秋山亮二來說，他只是從孩子身上，從風土中尋找一種幸福的狀態，尋找自我，當他覺得跟這些融為一體時，「咔」一聲，按下快門。
就這樣，在秋山亮二鏡頭下的孩子們忽略了相機的存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流露出最為真實的狀態。
王府井的商店前
在租書店前沉迷看書的大人小孩
也有引起警覺和誤會的時候。秋山亮二去吐魯番的市場拍西瓜，偶遇了當地的維族孩子們。
秋山亮二覺得那些孩子的服飾特別美，希望能在採光好點的地方拍攝。
他把孩子拉到了鋪滿落葉的林蔭大道上，拍了一個小時才把他們送回市場。結果，孩子們的父母誤把秋山亮二當成人販子，好在隨行翻譯耐心解釋，這些父母才消了氣。
在林蔭道排列的吐魯番的孩子們
在山頂
5次往返中國，約700卷，8000多張彩色照片，他從中選取了116張集結成冊。
1983年，3000冊《你好小朋友》攝影集出版。在日本售賣了1000多冊，剩下的被送往了中國各地的少年宮。
跳遠
海南島海邊肆意玩耍沖向大海的孩子們
當時的日本媒體是這樣說的，「在中國孩子身上，我們看到了不知何時忘記了的樸素的笑容、率直的眼眸，那種融入風景的安詳而舒展的快樂。」
03
40年的時間，秋山亮二始終沒變。他依舊堅持使用膠片相機，拒絕使用手機，沒有郵箱，但世界早已發生了巨變。
曾有人問他是否會拍攝一些現在中國孩子的照片。
他說，自己已經沒有再拿起相機拍攝的衝動了，因為，照片裡那樣狀態的中國孩子應該不存在了，畢竟，中國已經進入了不一樣的時代。
去看結婚典禮的小朋友們
新疆小朋友
如同秋山亮二所說，「孩子就像紙，像光，把大人顯影出來。拍孩子也就是拍大人，看到孩子就看到希望，也看到我們大人負面的東西。」
村道
一邊看數學書一邊從學校回來的少女
秋山亮二的照片雖然平淡，但每一張作品都直入人心。讓我們在回憶過去的同時，也心中充滿安寧。
他去過最西北的新疆、也去過最南邊的海南島，他用鏡頭見證了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孩子們的成長，留下無數能掀開紛紜人生故事的邊角。
多年後，時代的激昂標語已斑駁，而流動在孩子臉上情緒的淌露，活在了秋山亮二的底片裡，集聚著重紀實的力量。
他說：「我一直想用溫柔的眼光看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