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給劉鑫捐款，等她「報答」的那七百人，
我敬你們是「真的猛士」。
——題記
說件挺奇葩的事兒。
幾天前，江歌案在國內的訴訟迎來終審判決。法院駁回案件主角之一劉鑫的上訴，維持原判。根據判決，劉鑫需要賠償江歌母親江秋蓮近70萬元，其中包括20萬精神損害賠償。
而在判決下來之後，劉鑫立馬搞了個「大新聞」——她寫了篇長文發到網上，公開向網友「募捐」，來籌措這70萬補償款。
標題叫《劉鑫最後的話》……
有很多一直關注此事、並支持江母的網友看到這事兒以後不斷私信我，說「小西你能不能再寫寫，這x怎麼這麼不要臉？關鍵是，怎麼還有多人打賞？」
是的，截止微博將該文刪除，並將劉鑫永久禁言為止，她當天就獲得了700多人次，總計兩萬多的打賞。
其實，我看了她這篇題為《劉鑫最後的話》的文章之後，第一感覺倒不是憤怒，而是感覺，六年了，無論是道德水平、還是網絡公關水平，我看不出劉鑫有啥長進。
你看這篇文章里，不顧法院的判決，再次指責江歌母親「網暴」她是為了「炒紅」自己、並暗戳戳的暗示江歌曾私下裡與兇手陳世峰聯繫，所以陳世峰本就是衝著江歌來的。這些觀點咱就不說了，雖然江母和法院做了駁斥，但她有主張的自由麼。最讓我感嘆的，還是文章中這樣一句話，劉鑫說：「如果有人願意幫我，我叩謝你們，我會一筆筆記下，大恩大德，希望有機會報答。」
……
我覺得，眼下全中國，如果非要找一個最該慎言「報答」二字的人，那非劉鑫莫屬。
因為，至少在公眾眼中，她的「報答信譽」已經破產了。
六年前，面對在困難時曾經幫助過她、受到前男友威脅時願意挺身而出保護她的好友江歌，劉鑫的「報答」是把對方鎖在門外，替自己擋刀。
而案發後，劉鑫一度在媒體鏡頭前痛哭流涕的向江母道歉，並表示願意像女兒一樣「孝敬」江母、用一生請求她的原諒，以「報答」江歌的救命之恩。
但六年來，不論江母是怎樣對她的，劉鑫對江母的「報答」是在網上跟這個喪女的母親硬剛。
哦，對了，還有，「阿姨，血餛飩好吃麼？」
我們仍未知道，那天發這條喪天良信息的，到底是人是鬼。
你看，這就劉鑫的「報恩」方式。
感覺，劉鑫的「鑫之報恩」殺傷力已經直追伏地魔老師的「阿瓦達索命」了——觸之即死，惹不起，惹不起。劉長老，您快收了神通吧！
我估計江母跟她打了半天官司，想傳達的也有這層意思——我不要你「報答」，我就要你賠償！跟你打交道，咱就說錢的事兒，千萬別往什麼「日後報答」上扯，怕了。
但在這種情況下，劉鑫居然還敢在「募捐」時跟網友說「大恩大德，希望有機會報答。」……
這個自信的程度，現實中已經找不到可比擬的對象了，文學作品中，也就《三國演義》裡的呂布同志可堪一比。
你看那呂布先認丁原當義父，結果殺了丁原，後又認董卓當乾爹，又殺了董卓。按說也是「報恩信譽度」清零的傢伙，祖安老哥張飛親自授名「三姓家奴」的人。可下邳被捉，被綁到曹操面前時，呂布還在那兒自信的嚎呢！「縛太急，乞緩之」，「公為大將，布副之，天下不難定也!」
倒是手下陳宮、張遼什麼的都勸他：老大，就別掙扎了，死則死耳！您這些年混了個啥道德形象，自己心裡沒點x數麼？
可呂布似乎真的沒x數，到這個份上，他依然想靠施展「認爹大法」苟且偷生……
這就讓人不得不感嘆了，這世上怎麼總是那些報恩信譽已經破產的人，總把報答掛在嘴邊，那麼自信。
其實。在《三國演義》裡，寫呂布白門樓殞命這一段，對小說要烘托的主角劉備的偉光正形象是有極大損害的——甭管呂布怎麼對不起丁原和董卓，在劉備這兒，他還算夠義氣，劉備幹嘛在曹操面前上眼藥，非要讓呂布死？「大耳賊，不記轅門射戟時耶？」
可羅貫中為什麼還是要堅持把這一段寫上呢？
這是因為他知道，對於呂布這樣一個道德信譽已經破產的人，不安排一場罪有應得的道德審判，傳統中國讀者是不能買帳的。
是的，三國是一個道德淪喪、信義無存的亂世，可是越是在這種道德失序的時刻，正常人越期望看到恩將仇報、信譽破產的人得到他們應得的懲罰，這樣原本已經岌岌可危的道德體系才可以得到一點點維護。
越是在道德的亂世，人們越希望看到的是桃園結義、三顧茅廬，而不是呂式認爹。
所以呂布必須死，所以劉鑫必須罰。
一年前此案初審審結的時候，我曾經寫過《就算江歌案是「道德審判」吧，那又如何？》一文，想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這六年來，輿論對劉鑫進行的，也許是一次「道德審判」，但這種道德審判難道不應該麼？如果這樣的審判都不進行，如果「鑫之報答」被合理化，屆時人們將不再相信「報答」這個詞。我們自己將來遇到困難時，還怎麼向身邊的朋友或陌生人求助，並明示或暗示他們「大恩大德，希望有機會報答」呢？
寫「最後的話」向其同情者募捐的劉鑫自己，估計都會不答應。
所以道德審判劉鑫，恰恰是向網友募捐的劉鑫自己的訴求，邏輯閉環了這不是？
然而，內部邏輯自相矛盾的劉鑫「募捐」文，獲得了700多人次的打賞。
看到有篇文章，叫《江歌去世六年，劉鑫日入兩萬》，標題似乎起的有點以偏概全（畢竟劉鑫不是天天都能得這麼多打賞），但對比出來的荒誕感確實是真實的——時至今日，怎麼有這麼多人還肯信任、打賞這個已經報恩信譽破產的劉鑫呢？
這也太魔幻了。
想像一下，呂布被綁上了白門樓，自己還沒開腔嚎呢，就看見樓上七百多個曹操齊刷刷俯身下拜：「操飄零半生，未逢良將，今幸得將軍，君若不棄，操願收為義子」……
不可能吧？小說里，呂布兩次反水之後，天下諸侯都不敢給他當爹了。
可現實中，目睹了劉鑫的兩次「報恩」，卻還有這麼多人上趕著被劉鑫「一筆一筆記下」，等著她來日「一定報答」……
這報答，她敢說，你敢接麼？
這麼魔幻場景，需要一個完美的解釋。
下面，我們來試著解釋一下：為什麼還有這麼多人，發自內心的依然願意支持劉鑫。
其實劉鑫與江歌母女之間的糾葛本質，用一句話可以扯清：無論對江歌還是江母，劉鑫可能確實想過要「報答」，只是這種「報答」在劉鑫心中的心理價位非常之低——
江歌跟她之間有「絕世友情」，但當江歌替她死了，她對江歌的報答禁止於「不要干擾我的正常生活」，換而言之，你死你的，我還要歲月靜好，否則我就「停止協助警方調查」。
而對於江母，我願意相信，劉鑫可能確實想過「道歉」、「孝順」、「給她做女兒」，但這一切的前提是你江母必須接受，我「孝順」了你，你也必須原諒我、對我好。否則我就「阿姨，血餛飩好吃麼。」
換而言之，劉鑫這種人很精明，她們對自己和他人之間的每一段關係，都做了生意般的估價，只有當這段關係中能夠維持「低買高賣」，自己能夠從這段關係中維持正向收益時，她才願意精明的好好維護這段關係。
六年前她住去江歌的房間時，打的應該是這個算盤，六年後，官司敗訴，她還在打這算盤——江歌搭上一條命，她願意「心懷感激」，但要賠給江母七十萬，這太多了，能從網上「募捐」，她絕不自己掏錢，因為她覺得這樣自己太虧了。
以生意的眼光去經營自己與他人關係，只能賺不能虧。這種交友觀對不對呢？
很難說完全錯。
請大家捫心自問一下，你在與他人交往、維持一段關係時，會不會也會做這種計算呢？
多數情況下，會的。
對朋友、對戀人、對親人，我們真正願意無限度付出、不計回報的關係其實很少。
人性偏私，在多數人際關係中，人都是會做「收支衡量」的，欠了人情債要還，被欠了人情債就想討，我們可能沒有劉鑫算的那麼吝嗇，但這個帳是一定會算的。
而我們每個人其實都害怕自己像劉鑫對江歌那樣，突然欠下一筆大大的、需要用一輩子來償還的人情債。更不願意碰上江母那樣一定要跟你死磕到底、不依不饒的「討債人」，這是網上很多人「同情」劉鑫的心理基礎。
因為，背債的滋味不好受，尤其是人情債。所以很多人在那種境遇下會想像劉鑫那樣賴掉這筆「人情債」，甚至找個理由，爭辯說，說這債我壓根就沒欠。
所以劉鑫爭辯說：「人人都有可能成為下一個『劉鑫』。」——這話也有道理，就像我們每個人都有可能成為債多還不起，而想逃避的老賴一樣。
但每個人都可能成為劉鑫，每個人都可能成為老賴，並不等同於說債多了賴帳就是合理合法的。
我們不妨做個對比——假如一個土豪做生意失敗了，欠下了一筆巨款，在網上募捐，社會總體輿論一定對他嗤之以鼻，大家會問他：「你早幹什麼去了？買賣做不起你就別做啊！」
其實對劉鑫也是一樣的，她背負江歌對她巨額「人情債」、無力償還並因此遭遇網絡長年口誅筆伐的窘境確實讓人同情。但我們同樣需要問上一句：「你早幹什麼去了？人情債欠不起你就別欠啊？」不要無家可歸時在日本不合法的住到江歌的住所去，不要自己遭受前男友威脅時向江歌求助還不許她報警，不要在回家時候，明知後方有危險還先跑進家門。當初不要欠這些人情債，如今你不就不用還了麼？
甚至我大膽猜測一下，如果當初哪怕案發以後，劉鑫對江母的態度能好一點，不扯什麼華而不實的「給您當女兒」「一定孝順您」，而是肯主動真金白銀的拿出一筆錢來賠償江母。事情也未必落到今天這步田地——至少法院判賠江母那20萬的精神損失費，完全是劉鑫自己這六年的騷操作搞出來的。
所以劉鑫落到今天這步田地，怪誰呢？只能怪她自己。是她自己非要「精明」的去做人情生意，卻又經營不善，欠債難還。
其實，我覺得，法院終審判賠，對劉鑫來說反而是一種解脫——70萬雖然多，卻把她與江歌母女之間那難以算清的「人情債」一次性折現了。以後無論劉鑫感不感激江歌、還要不要給江母「做女兒」。至少在法律上，雙方兩清了。劉鑫如果老老實實自己賠了這筆錢，江母若再在網上掀起什麼對她的聲討，那就是對方理虧了。
賠70萬，能買個後半生的清淨，難道不應該開心才對麼？
可是劉鑫顯然不這樣想的，她非要寫「最後的話」賣慘，還要跟支持她的網友「募捐」這筆錢，並許諾什麼「大恩大德，今後一定報答」。
真的，我看到這話，就替她犯愁：她這是想借新的「人情債」去還舊的人情債，借更多人的「大恩大德」，去還江歌對她的救命之恩和賴帳造成的違約金。
且不說什麼良心不良心，友情不友情。六年了啊！一場命案，六年折騰，怎麼就沒讓這個人明白，這世上最不能欠的「人情債」，最應該謹慎說出的，就是「報答」兩字呢？
還是說，在今天不知改了什麼名的劉鑫的心中，依然想做低買高賣的人情生意，她許諾的所謂「報答」，依然只有她對江歌那樣的，吝嗇的一點點？
湧泉之恩，以滴水相報。你敢催債，我就跟你撕到底。
這樣的人情債「報答」原則，請問誰敢接受？
雖然我反對微博動輒給人禁言，但我覺得叫停這個鬧劇是應該的，無論對劉鑫和打賞她的人來說，這都是及時止損。
而已經給劉鑫捐款，獲得她「報答」許諾的那七百多人可要小心了——
你們將獲得的哪裡是「鑫之報恩」啊？這分明就是「呂奉先認父」，是「阿瓦達索命」。
這就是我眼中的劉鑫「募捐」——我喊一聲「報恩」，你敢答應麼？
還真有人答應，還一下子就有七百多人
……
吵了六年了，也不想再說什麼，我只敬你們是真的猛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