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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國光:中國「政治解決烏克蘭危機」背後的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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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大的問題還不在於普京拉住習近平不撒手,而是習近平和中共同樣不敢撒手。對習近平來說,若不支持乃至支援普京,一旦俄國在烏克蘭戰事中完全失利,普京下台的機率極高,俄國政局變天的機率也很高。這一事態如果發生,那將是1989年柏林圍牆倒塌和1990年代初期蘇聯東歐共產主義政權垮台以來的最大歷史性事件之一,勢必對中共政權形成後果難以估量的巨大衝擊。

在聯合國大會就要求俄羅斯烏克蘭撤軍的決議進行投票時,中國投了棄權票。(2023年2月23日)

俄羅斯入侵烏克蘭一周年之際,全球關注烏克蘭局勢。就在這時,中共外交部發布了《關於政治解決烏克蘭危機的中國立場》的文件。一直在俄烏戰事上表態吞吞吐吐、立場遮遮掩掩的中國政府,為什麼這個時候要發布這樣一個文件呢?文件中所表達的所謂「中國立場」,究竟是個什麼立場呢?這個文件和這種立場,對於理解中國當前的國際處境和對外政策,又有什麼意義呢?

全世界都知道,一年多之前,北京舉行冬季奧林匹克運動會,俄羅斯總統普京不顧新冠疫情危機而親臨捧場,成為中國這個場合的最為尊貴的客人。2022年2月4日,習近平和普京熱烈會見,宣稱二人之間實現了「新春之約」。據中共官方通訊社報導:兩國元首深入交流,雙方發表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和俄羅斯聯邦關於新時代國際關係和全球可持續發展的聯合聲明》,闡述了中俄兩國在「民主觀、發展觀、安全觀、秩序觀」四個方面的共同立場,向世界發出了「加強對話,增進互信,凝聚共識」的重要信號。

這話說得漂亮,兩國的事情也幹得嚴絲合縫:20天後,北京冬奧會閉幕的煙花剛剛落下,俄國軍隊入侵烏克蘭的炮火即震驚全球。我那時對朋友說:看來普京和習近平這哥倆決定要聯手干翻這個世界了!

可是,這哥倆有幾個「沒想到」:第一,沒想到烏克蘭領導人和全國軍民奮起抵抗,如此英勇頑強;第二,沒想到國際社會對烏克蘭的支持和對俄國的制裁如此廣泛而堅定。於是乎,有了第三和第四個「沒想到」:第三,沒想到俄羅斯入侵烏克蘭的戰爭計劃如此不順利;第四,沒想到中俄「合作無上限」的所謂「互信」與「共識」立馬遇到了如此重大的考驗。

正是由於這四個「沒想到」,特別是第四個「沒想到」,中國面對俄烏戰爭而陷入了巨大的尷尬。本來是要與俄國共乘一輛戰車滿世界拉風的,但這輛戰車一年來已經被打得千瘡百孔,習近平就不敢公然坐上去了。可是呢,普京哪能放你走?本來他就需要中共給他的戰爭機器輸血,現在這等焦頭爛額,更會拉住老朋友不撒手。就這樣,習近平在普京的戰車面前,坐也不敢坐,下也下不去,那叫一個進退兩難!

更大的問題還不在於普京拉住習近平不撒手,而是習近平和中共同樣不敢撒手。對習近平來說,若不支持乃至支援普京,一旦俄國在烏克蘭戰事中完全失利,普京下台的機率極高,俄國政局變天的機率也很高。這一事態如果發生,那將是1989年柏林圍牆倒塌和1990年代初期蘇聯東歐共產主義政權垮台以來的最大歷史性事件之一,勢必對中共政權形成後果難以估量的巨大衝擊。對於自1989年以來即奉行所謂「穩定壓倒一切」的高壓維穩方針的中共來說,對於突出強調「安全」乃至為此不惜犧牲中國經濟發展的習近平來說,這無疑是一場生死考驗。這就是說,從維護習近平的權力地位和維持中共政權一黨專制這一根本利益出發,習近平和中共從內心深處勢必挺普京,挺到底!

可是,這就回到前面所說的四個「沒想到」了。和普京綁在一條繩上在世界各國面前當過街老鼠,這顯然不是什麼明智的選擇;和普京拴在一起挨打,那同樣會危及習近平的權力地位和中共政權的一黨專制。如果由於挺普京而受到國際制裁,可以說,中共的承受程度還比不上俄羅斯面對西方制裁的承受程度。這主要是因為中國經濟幾十年來高度融入全球化,中國和西方主要國家的經濟相互依賴程度極高,西方的金融制裁和技術制裁將重創中國,同時也會重創掌握著中國巨量財富的中共權貴。進一步說,經濟衰弱下的中國,各種社會矛盾也容易趨於激化,中共維穩的難度也將增加,習近平政權的安全同樣也將遭遇嚴重挑戰。

這樣一來,《關於政治解決烏克蘭危機的中國立場》這個文件的出籠,用意就很清楚了。那就是:試圖站上「談判」、「和平」、「人道」的道德高地,打算以此來擺脫進退失據的困難處境,進可以緩解普京在戰場上的失利,退可以對抗美國對中國的可能制裁。

最近,美國數次警告中共不得向俄國提供武器彈藥來支持俄國的烏克蘭戰爭行動,特別是不得提供致命武器。有跡象顯示美國已經掌握了一些相關證據,所以才發出這樣的警告。美國似乎並不願意撕破臉來直接揭穿中國的戰爭援俄行為,當然這也是因為美國不願意看到中俄乾脆直接形成戰爭聯盟。這些警告其實是給了中國一個台階。但從中國發布的這個文件看,中國並不打算就坡下驢,而是依然搞首鼠兩端的把戲。

為什麼說中國講「和平」、「談判」只是企圖障人耳目的把戲呢?這是中國的行動所揭穿的。就在中共外交部發布上述文件的當天,中國在聯合國通過要求俄羅斯從烏克蘭撤軍的決議時投了棄權票。不撤軍還有什麼和平?兵臨城下怎麼談判?這樣當著全世界自己打自己的耳光,只能說明,一個好似冠冕堂皇的文件,並不能改變中國在俄烏戰事上進退失據的根本困境。

「政治」這個詞有兩種很不同的含義:一個含義是事關公眾事務,一個含義是弄些詭計手段。中國關於「政治解決烏克蘭危機」的所謂立場,無關國際社會或中國民眾的公共事務,不過是為了維護中共的一黨專制而在事關國際公義的俄烏戰爭問題上耍點兒詭計手段而已。

吳國光  美國之音特約評論員,任史丹福大學中國經濟與制度研究中心高級研究員,併兼任美國亞洲協會政策研究所中國分析中心高級研究員,試圖以學術研究透視政治現實】

責任編輯: 江一  來源:美國之音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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