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初年有一位聲名還算顯赫的將領,名叫田重進,從後周時期就跟著趙匡胤打仗。北宋建國以後,他也得到了趙匡胤和趙光義兩任皇帝的重用,在雍熙年間被趙光義任命為永興軍節度使,坐鎮京兆(今陝西西安)負責西北的防務。
田重進到西安的時候已經是六十多歲的低齡老人,開始信道。可能是在終南山腳下看了一些近景魔術,不知道怎麼就開始迷上了「鍊金銀」的法術,相信這玩意兒是真的。
田重進的這個愛好傳開之後,就有人開始在他身上打主意了。很快,西安一個姓張的道士自薦,說自己專研這方面的技術,「可以為田太尉實現自己的夢想」。
田重進非常激動,當即就把張道長請到自己的府上虛心請教。
張道長是一個退伍計程車兵,脖子上刺滿了文身,江湖人稱「張花項」。一個退伍士兵突然之間登堂入室成為永興軍一把手的座上賓,張道長非常膨脹,覺得可以再把事情搞大一點。於是,他又推薦了一個關係很好的道士,說要兩個人一起做法才能完成。
田重進毫不懷疑,將兩個人一起接到府中,關係好到吃飯都在一張桌上。
張道長和搭檔也不含糊,開始找田重進要錢。要錢的理由非常多:需要去尋找相應的藥材,需要置辦場所,需要祭祀神仙……等等等等,正常人都能看出他們是騙子,但是財迷心竅的田重進毫不懷疑,有求必應從不拒絕。
拿了錢畢竟要辦事,張道長始終沒辦法把田重進的投資變現,這也是一件非常讓人起疑的事情。面對田重進的催促,張道長又繼續撒了一個謊:「我們還缺一味藥,怎麼也配不齊。不過,涇州(今甘肅平涼涇川)城裡有個當兵的,是我們兩個人的師父,只要太尉能把他接過來,我們就能成功了。」
雖然這個要求有點麻煩,但是田重進已經無所謂了,他腦袋都已經陷進去了,根本不在乎身子。於是,他給涇州發了一封信,要求他們派人把這個士兵送過來。
涇州方面看到這封信,嚇了一跳,給田重進回覆說:「雖然只是一個人,但他也是兵,現在一沒有打仗,二沒有沒有朝廷的命令,我私自調兵這是要掉腦袋的事情啊!」
田重進猶豫了一下,給他們出了一個主意:「你給我來一封公函,說這個士兵不合格,要開除軍籍,我來批准,然後你就把他送過來了。」
在這麼彎彎繞繞的操作之下,張道長的師父終於被送到了西安,田重進開始等著金銀滿屋了。
張道長發現田重進把這麼難辦的事情都辦到了,也不好推脫什麼,師徒三人一商量,決定捲款跑路。於是,張道長找到田重進說:「現在萬事俱備,我們三人要配藥了,現在是六月,最遲八月就能搞定這事。」
田重進非常開心,又撥了很大一筆錢給張道長,讓他們去操辦。
張道長本想藉機逃跑,但是不管他們去上山採藥還是出門買藥,都有士兵跟著——退伍的老兵自然跑不過現役的年輕人,他們只能智取。
某一天,張道長三人醉醺醺地回到田重進府上,田重進很生氣,責怪他說:「你平常都不喝酒,今天怎么喝酒了?我的事情辦得如何了?」
張道長笑著回答說:「我們是不喝酒,但是昨天在街上遇見了神仙,非要讓我們喝,不好推辭。」
田重進的好奇心頓時被勾起來了,問道:「哪位神仙?現在哪裡?」
張道長神秘地壓低聲音說:「呂洞賓,我們一起喝了二十多杯。」
田重進驚喜交加,當即詢問他們聊了什麼。張道長回答:「呂洞賓問我住在哪裡,我說住在太尉家裡。呂洞賓說,我聽說過田太尉,也是我們的信徒。我算了一下,此人壽數挺高,不過現在有點小病,等我回去給他配一副藥,保證藥到病除。」
田重進這段時間正好有些小暈眩之類的毛病,六十多歲了,難免的,張道長跟他長期在一起,當然也知道。
但是田重進沒想明白這個道理,一聽呂洞賓都知道他生病了,還要給他配藥,這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大餡餅啊,於是趕緊問道:「重進一個粗人,怎麼好意思讓神仙親自下凡來送藥。他啥時候來啊?」
張道長說:「本月十五日,半夜三更一定到。呂洞賓說不願意多見人,請太尉在府上東邊射箭的地方設置一個帳篷,擺好香燭供品,太尉齋戒沐浴之後,一個人全套官服去帳篷里等待,呂洞賓必然下凡。不過,呂洞賓雖然從天上下來,但是太尉要記得打開府上東邊的便門表示迎接,免得呂洞賓看見關門閉戶的就生氣了。」
田重進立刻照做,十五日晚上,他在帳篷里按照要求,祈求等待。到了三更,呂洞賓沒來,田重進又拜;到了四更,呂洞賓又沒來,田重進繼續拜;到了四更五點,呂洞賓還是沒來。
田重進有些不耐煩了。六月十五,天氣很熱,田重進穿著全套官服,身患眩暈症,彎腰非常困難,腿腳又不好使,拜了這麼幾個來回之後,已經全身濕透了。眼見著呂洞賓爽約了,田重進就派人去找張道長等人來問一個究竟。
不出所料,張道長三人已經帶上所有能帶的財物,趁著夜色,從田重進下令打開的東便門逃走了。
田重進這才明白上當了,被這三人狠狠耍了幾個月,還騙走了不少錢,只能羞愧地朝天罵這三人「無良漢,無良漢」,從此再也不去相信這些鍊金銀的法術。
這件事很快就傳開了,西安的讀書人可沒那麼給他面子,寫了不少打油詩來嘲諷他,其中有一首流傳了下來:
鉛做黃金汞做銀,無端奸佞計生新。
一朝誑惑田重進,半夜攀迎呂洞賓。
呆漢出門時引領,黠兒得路已潛身。
惟稱三聲無良漢,笑殺長安萬萬人。
2023-03-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