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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局勢使北京何其焦慮

德國之聲:宏都拉斯在這個周末(3月26日)正式與台灣斷交、跟中國建交,對於這件事情你有什麼看法?

謝志偉:宏都拉斯的宏現在變成紅色的紅,變成「紅」都拉斯是沒錯。我個人認為,中國在這個上面如果是用利益來誘引任何一個國家,不只是對台灣,用利益或貸款的方式來誘引任何國家跟它建交,或者成立某種關係,從長遠來看可能都不是好事。

台灣在過去這些年,與有一些國家因為中國的因素而斷交。我們整個社會⋯⋯不只是我們整個社會,我們整個政府都認為,「君子一律交」,不然的話,「必定交相賊」。台灣是一個民主國家,那如果兩國之間不能用公平正義、自由民主的方式來建立關係,(關係)要長久其實是有困難的。

我必須要這麼講,台灣在過去有非常多的朋友是所謂的開發中國家,這裡面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從我的角度來看,是因為台灣在過去幾十年的經濟發展裡面,我們獲得非常多進步國家、歐美國家的資源,因此我們對很多第三世界的國家採取一種回饋的態度。我們派了農耕隊、醫療隊,我們不是只有給他們支援,我們也教他們「釣魚」,那在這種情況之下,我們採取一種淡然處之的態度,如果有國家認為,跟中國這樣一個專制獨裁國家建交會比較好,那麼我四個字——好聚好散、分道揚鑣,我認為整個台灣社會在這個上面是很看得開的。

德國之聲:但是(台灣)面對這樣子的一個邦交處境,接下來可能也會陸續有邦交國採取像宏都拉斯這樣的做法,你怎麼看待這件事?台灣政府應該要做些什麼嗎?

謝志偉:基本上不排除這種可能性,但是我以德國為例來講,沒有邦交也可以有深交的關係,如果台灣站穩自由民主的腳步,我認為其他外在的因素或許能夠讓中國回心轉意,不要用這種利誘的方式去跟別的國家建交。(即使)我個人覺得,這是我們不能控制的。

中國在過去這麼多年,它的邦交國一再增加,但是它的國際信譽、被信賴的程度,是一再遞減,台灣是剛好相反。我們在中國國民黨蔣介石的時代一直到1971年,最後終於失去了聯合國安理會的席次,我們的邦交國一再遞減,但是不管有沒有邦交的支持,在1987年台灣解嚴以後,台灣的自由民主大步向前擴,我們所獲得的國際信賴卻是逐步增加,我想這樣子遠比倒過來好一點。

整體來講,台灣的國際處境本來就很困難,這個是正常的,但是我們不會放棄對自由民主的堅持,這一點其實是遠較多少國跟你結交或者斷交更重要。

德國之聲:那您站在第一線,一個沒有建交的國家與駐德國的中國大使館競爭,你如何回應?有沒有實際的例子可以跟大家分享?

謝志偉:其實台灣跟德國雖然沒有邦交,但是我可以很直接的講,我們跟德國外交部有一個非常實質而且是穩定的關係。中國駐德大使,他叫吳懇,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他是吳懇,我是「Yes, we can」,那我跟德國外交部的關係,你可以看得到有一個長足、實質的進步。舉一個例子,譬如說,吳懇大使到德國外交部去,跟我的過程完全一樣,只不過他見的官員的層次比我高,但這也正常,因為他有邦交,我沒有邦交,但是你如果注意去看德國外交部的網頁,提到中國,談到的就是經濟關係、貿易數字,講到台灣,首先講就是我們是價值夥伴,雖然沒有邦交,但我們是價值夥伴。

尤其(德國)新政府在2021年12月8日成立之後,這個政府強調台灣跟德國關係,就是一種德文叫做「Wertepartner」,也就是中文所指的價值夥伴。這一次德國的教育及研究部長施塔克·瓦青格(Bettina Stark-Watzinger)訪問台灣,大家也曉得,她是1997年以來第一個、26年來第一個訪問台灣的德國部長,她在台灣多次強調,台灣跟德國的關係不僅僅是科技跟學術的合作,而是價值夥伴。

這點說盡了一切,所以國際限制是一回事,但是人活著,總不能只活在過去。台灣如果看未來的話,我個人覺得台灣是一個⋯⋯不是只因為我是駐德代表,我作為一個台灣人、作為自由民主燈塔的一個國民來講,我對能夠在德國代表台灣感到非常驕傲。我可以跟你們講,沒有邦交是沒有邦交,但是台灣在很多地方獲得高度的認可跟支持,所以我常常講說,我走路有風到可以發電。

德中不脫鉤但正在「松鉤」

德國之聲:就您剛剛所提到的,所以台灣對德國來說是一個擁有相同價值觀的夥伴,而德國在經濟上還是相當高度依賴中國⋯⋯

謝志偉:這毫無疑問、這毫無疑問,但是重點在⋯⋯你要看這個趨勢,重點在德國對中國的這一個⋯⋯其實講依賴這句話不完全正確,是雙方互賴,德國缺中國市場不行,中國缺德國經濟的支持也同樣不行,這點是確定的。

我要提出來的是,這個趨勢是要德國⋯⋯其實不只德國,整個國際自由社會的成員,從美國、英國、法國到德國,甚至西班牙、義大利、澳大利亞到日本、韓國、台灣、新加坡等,整個世界的趨勢對中國的經濟都是採取一個降低依賴度的走向。那這個走向,說真的不容易翻轉,就像你要改吃素跟不吃飯是兩回事,吃素還是要吃飯,所以德國會說我們跟中國經濟上不會脫鉤,可是我可以跟你講,沒有脫鉤已經開始松鉤。這點很重要,降低依賴度也就是降低被勒索的程度,某種程度來講,這也是中國的一個大麻煩,這是中國咎由自取。

德國總理肖爾茨(Olaf Scholz)在去年普京全面侵略烏克蘭之後,宣布德國將降低對中國的經濟依賴性。

國際社會過去這麼幾十年給他們(中國)的資源,後面有個期待,希望透過經濟的自由化、財務的普遍化,能夠(為中國)帶來自由、民主跟人權,而這個希望證明是一種一廂情願,因此這個降低依賴度,不是只有德國,而是整個歐盟、美國、世界重要的進出口貿易國,都是採取這樣的一個方向,所以有時候我也開玩笑講,中國過去是戰狼,現在還是戰狼,但是是「站」到走「廊」,那站到走廊以後,殿堂裡面空出來的位置,就有台灣的可能性。

德國之聲:根據德國研究所今年2月份的一份報告,德國經濟對中國出現前所未有的高度依賴,甚至是比前一年的依賴性還要更大,達到了840億歐元,所以其實跟原本講得要降低依賴性,貌似有一點前後矛盾⋯⋯

謝志偉:沒有,這是因為資訊不足、解讀錯誤。它們的化學業如BASF(巴斯夫集團)、汽車工業,其投資是不減反增沒錯,但是它占的比例卻一再提高,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其他的中小企業開始緊縮對中國的投資,也就是說,大的(企業)原來有投資的還是有,可是那些中小的(企業)已經開始在做其他考量。

如果那個報告能夠更清楚的說明,你可以看到,包括這幾個汽車工業和BASF,其實某種程度上,他們面臨的刺已經卡到這裡(喉頭)了,所以吞下去會痛、拔出來會死,因此,他們的投資或貿易還是鎖定在中國,以作為減損,也就是Damage control(損害控制)。其他的(企業)則儘量不再進入中國經濟的領域。

所以德國新政府成立以後,其實有個很重要的觀念,放在他們三黨聯合執政的協議裡面。其中很重要,就是把2019年開始,由歐盟為首對中國關係的描述,已經從過去所謂的夥伴到競爭者,再來就是對手。這個對手指的是政治制度的對手,一方是專制獨裁,另一方是自由民主。

在這邊也特別要提一下,當德國提到「一中政策」的時候,一年多前就已經說了,不是中國的一中政策,而是歐盟的一中政策,這什麼意思?當時很多人看不懂,經過一年多以後,你就看到,歐盟已經把中國政策調整為「對中策略」,甚至是「對中戰略」,「China policy」改成「China strategy」,德文是「China Politik」跟「China Strategie」。

「China policy」基本上是中性的,可以正面、可以負面,可以松、可以嚴,但是改成「strategy」這個字就有意思了,這個字在羅馬文裡面,指一個將軍在戰場所做的各種規劃。簡單講,過去想要以商求和、以商促自由的想法,基本上已經式微,包括默克爾(Angela Merkel,德國前總理)下台沒多久,就曾表示當初對中國的態度似乎是有一點天真。

從這個角度來看,全球已經形成壁壘分明的兩個世界。在去年2月24日俄國侵略烏克蘭以來,以及前兩天德國總理肖爾茨(Olaf Scholz)去訪問日本、習近平去莫斯科訪問普京、德國26年來第一位部長去訪問台灣,你可以看得出來,整個世界局勢——不管你承不承認、接不接受,已經分成兩個世界。所謂的模糊戰略已經一去不復返,而這樣的情況,對台灣來說是很正面、具有積極意義的一種轉變。

肖爾茨在去年的2月27日,普京全面侵略烏克蘭之後,在國會裡面所講「歷史的轉捩點」,一年多了,這句話不僅適用描述歐盟及北約對俄國的態度,其實也反映在他們對中國的態度。對我來講,對台灣人來講,對很多中國朋友來講,對新疆人、西藏人、香港人、還有被中國共產黨政權所迫害的所有人來講,都是一個非常非常令人歡欣鼓舞的轉變。這意味著,對於正義與邪惡,對於自由民主跟專制獨裁之間,那個界線不容許再因為經濟貿易考量而有所模糊,我認為台灣也會因此而跟著水漲船高,不止在名義上被讚賞,實際上它也會被(國際社會)納入,我們拭目以待。

德部長低調訪台謝志偉:顧大局而非示弱

德國之聲:稍早您有提到教研部長訪台的這件事情,那其實她訪台的行程非常低調、保密,原本是希望媒體在她即將出發時候再發布消息,但後來消息提前曝光後,遭解讀是為了避免刺激北京而如此做,且她也沒有安排會見台灣總統蔡英文跟外交部長吳釗燮,您個人怎麼看待她這樣小心翼翼,甚至是像DW訪問專家時所說的比較「遮遮掩掩」的做法?

德國教研部長施塔克・瓦青格3月21日訪台,台灣駐德代表謝志偉與國科會主委吳政忠出席德台科技合作協議簽署儀式。

謝志偉:不是她,是我們,所有的事情完全在我們事先的掌控跟規劃當中。第一,26年來第一位德國聯邦部長,你可以想像,這樣的一個訪問,不管她是所謂的專業部長,或者其他部長也好,這件事情本身的政治含金量就已經非常高。第二,德國的這一個高階教育暨研究部長,她所主政的範圍,跟我們台灣的國科會有高度的交集,那因為我們國科會的主委吳政忠,他本身也是政務委員,所以我們國內有關於科技、學術、教育、貿易等,他都具有指揮的這種功能。

不管我們怎麼去高調、低調,或者無聲無息,這次訪問本身的政治含金量已經這麼高了,你沒有必要在這個地方再去做文章,所以我們在所有的規劃裡面,的確就如後來所發生的這麼做,因為我們的重點在於實質的交流,這是台灣跟德國之間一個重要的里程碑。

至於有關於它的政治解讀,我們從一開始,包括在我在台北的時候,就有非常多的這個德國媒體、台灣媒體(詢問),我基本上就是說,這個事情的外交解讀就交給你們,我只負責一件事情——簽約,然後我們吳主委只負責一件事情——交流,這就是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

那中國⋯⋯我是覺得北京政府反應太過了,我可以感受到他們是焦慮的,他們會很焦急、很焦慮,因為在過去這幾年以來,整個世界的政治變化非常強烈,整個世局對中國來講,其實是非常不利的。我個人其實是希望看到北京政府用一種豁達的態度來看這個世界的轉變,對共產黨政權也許不是那麼有利,對中國社會、中國人民是有利的。你能夠比較清楚、心平氣和地應對世界的轉變。

德國或者是歐盟,其實對中國是很有一定程度的期待,他們認為中國作為一個14億人口的國家,作為一個涉足世界各種重要科技的國家,必須要有責任感,你不能放任,你要有責任。在這種情況之下,我覺得如果北京能夠把台灣看成是一個兄弟。兄弟之邦有兩個邦,一個是邦國的邦,一個是幫助的幫,它如果能夠退一步想、海闊天空,我覺得台灣跟中國之間的⋯⋯不管是衝突也好,是矛盾也好,沒有不可解的,但是如果中國共產黨是死心眼的話,我看是會難的,跟普京今天的局面是會有點相像。

德國之聲:如同您剛講到,其實中國(對德部長訪台)的反應是滿激烈的,它直接稱這個行程為「惡劣行徑」。不管您怎麼去形容它是事先安排好還是如何,但它已經被解讀是為了避免刺激北京。這樣是不是會被視為,德國在兩岸當前的局勢下,採取了一個比較不想讓北京生氣的態度。這樣的訪問到底可以為各方帶來什麼樣的實質利益?

謝志偉:在我們生活經驗裡面,對於精神狀態不是正常的人,有一個字眼,一個動詞叫做:「不要刺激他」。我覺得要從這個角度來看,中國是大國,是一個不知道什麼叫自由民主價值的軍事大國,因此沒有必要的刺激它⋯⋯我必須從中國的角度來替中國講一句話,26年來首度有(德國)部長去台灣,而且是事先有報導、事後有報導、中間有報導,這個刺激對中國北京政府已經夠強烈了,所以你要看到,這是一種顧全大局的想法,而不是示弱的想法。

那對台灣有沒有好處?當然有啊!第一個,我們先從實質的角度來講,在COVID(新冠疫情)爆發以來,台灣的半導體(持續成長),現在大家朗朗上口——TSMC台積電,那其實在科技領域,我們一直是有很多是隱形冠軍的,在IT產品、生技、各種機械工具裡面,台灣有很多隱形冠軍。那透過台德這次簽了約,裡面可以說是面面俱到,從人才的培養、貿易的往來、科技的交流,我可以告訴你,雙方精銳盡出。

第二個,我作為一個台灣的外交官,我的功能就是在政治上取得正面積極的發展,凡是有可能產生雜音的,基本上我們是避免。我現在不是在評論這件事本身,我一開始就講,這樣的訪問其實是有正常的政治含金量,怎麼去解讀我就不說了。假如今天這件事情對北京有好處、對台灣有傷害,那跳腳應該是我們,怎麼是北京呢?所以我是認為,我也不願意太刺激他,不然他北京不叫北京,叫做受驚,那這也不是我們的基本的態度。

我覺得所謂的歷史的轉捩點,某種程度上來講是正常化,德國在最近這幾10年來經歷的第一次最大的正常化,就是1989年底柏林圍牆倒塌,整個柏林鐵幕破功,開始讓自由民主能夠分享到原來鐵幕內的國家,但是那個時候大家有一個⋯⋯怎麼說呢?過去累積了這麼多非常態、病態、或者不正常的國際關係,我這邊指的是當年的蘇聯鐵幕、華沙公約跟北約之間的來往,本來大家都以為,從此以後自由和平民主、富足的財富,可以讓大家來共享,但也因為這樣的一個感覺太美好,所以那幾年,當普京在它臨近的國家、附庸國開始在逐步侵略的時候,北約有點掉以輕心,直到普京全面侵略烏克蘭之後,才把大家給喚醒了,歐洲、德國、美國、日本、澳大力亞等所有自由民主的國家對中國關係也有著同樣的反省,那我從2019年香港⋯⋯

德國之聲:代表不好意思,因為時間關係我需要先打斷您,趕快繼續問其他的題目。

謝志偉:好,沒問題。

歐洲目標:提高北京侵台「價碼」

德國之聲:延續您所說的,大家因為俄烏戰爭對與中國關係有更多的警覺性,那也好奇說,因為現在台局勢升溫,我們可以看到美國、英國、澳大利亞成立聯盟,希望能在印太地區制止北京的勢力擴張,美國跟菲律賓也開始有更多聯合軍演,那德國為台海衝突打算做什麼樣子的準備?如果台海真的爆發衝突,就俄烏戰爭的經驗,德國除了意識形態支持台灣之外,還會給予台灣什麼實質的幫助嗎,比如說軍事援助?

謝志偉:你這個問題太過於簡化,我們要談的不是德國對中國或台灣的態度,而是德國對於印太的態度。最近這些年已經很少有人提到亞太,取而代之的是印太。講到亞太的時候,講到是國家、貿易,講到印太的時候,講到是國家、海域還有一個戰略,所以德國在2020年9月1日,由當時的社民黨籍外交部長馬斯(Heiko Maas)宣布了德國的印太戰略指導原則,從那裡一直到今天,我們就看到,隔年2021年他們就派了軍艦,雖然只是一艘護航艦,但是你要知道,這是德國20幾年來第一次派軍艦進入印太區域。

那一本大概76頁的印太戰略指導原則,我讀了以後,用兩句話可以含括,第一句話:「德國的供應鏈經濟必須要分散。」它沒有提到中國,但就是想從中國分散,分散到其他如東協的國家,雖然其實沒有提到,但這當中也包括台灣。第二句話:「德國必須參與印太的演習。」為什麼?因為前言就提到了,印太區必須有航行安全保障。

所以從這個角度來講,去問說如果台灣被中國怎麼樣的話,那麼德國是什麼態度,這是過度於簡化、不符合現狀,如果我們同意⋯⋯呃,這是一個事實,你不能不同意,就是印太的戰略思維已經呈現了大西洋兩岸美國跟歐盟對中國的態度。中國說是圍堵,不是圍堵,是聯合遏止中國在印太地區所做出,以武力軍事為野心的作為趕回去。那趕回去不是為了美國,不是為了歐盟,不是為了台灣,不是為了澳大利亞或者是韓國,而是為了自由世界的國家政治利益、貿易利益,為了一個公平和平、開放自由的印度太平洋。

因此不是台灣被中國攻擊的時候,德國、歐盟、北約會不會來幫忙,而是剛好相反。歐盟、北約、所有這些印太國家,如果要把中國的軍事野心給退回去的話,他們需要台灣。台灣的戰略位置,我們也可以講說是在第一島鏈的關鍵位置,還有在面對中國出海口一個能掐住它喉嚨的這置,所以不是只有台灣需要歐盟、德國、美國、日本,倒過來一樣。一個足球隊再強,你看德國的巴伐利亞球隊多強,但它再強,它也不敢講:「我今天比賽不要球門!」台灣就是這個球門,整個足球場有多大,那個球門占足球場就這麼一小塊,但若沒有人站在球門的位置,那這場球賽就不用踢了,所以台灣的角色是整個自由世界不可或缺的。就這點來講,我覺得台灣可以安心,但是安心歸安心,永遠要記得古羅馬人常講的:「如果你要自由,你就得為捍衛自由而備戰。」台灣今天就在那個位置上。

德國之聲:但我想問的是,所以台灣作為這個守門員角色,如果真的開戰、被入侵的時候,台灣還是首當其衝,那德國——如同他們會提供武器給烏克蘭,他們會不會實際的幫助台灣?就是一個很直接的問題。

謝志偉:大家都還記得,一開始德國是提供鋼盔,但是你可以看到隨著整個戰況的演進,大家意識到,今天並不是你的鄰居失火,這個說法是錯的,而是你同在屋檐下的另外一個房間,你的兄弟姐妹遭劫。

我認為整個自由世界正在做一件事情,不是說討論台灣如果被中國侵犯的時候,我們提供什麼武器給他們?毫無疑問,美國會這麼想,這是美國的第一個考量,還有日本。台灣跟美國有1979年的《台灣關係法》,那我們常常講台日關係就是唇亡齒寒,所以在軍事上來講,他們必須、一定、也會——不用我們要求,他們會跟著台灣、捍衛台灣,不是保護台灣,我拒絕用這樣的概念,是捍衛台灣。所以我在這邊很多人就問我說:「中國如果打台灣,美國會不會過來支援台灣?」我都說不會,他們問:「為什麼不會?它不是你最好的朋友?」我說因為他們已經在那裡了,如果你注意看的話,美國從來沒有離開台灣,為什麼?因為台灣是西太平洋一個非常關鍵的(角色),如同我剛講的,是一個球門。

至於歐洲這邊有一個趨勢,這個趨勢就是從過去在問:「中國會不會打台灣?」現在問:「中國什麼時候打台灣?」因此他們心裏面這種備戰的狀態已經出現了,這個狀態就是說,我們如何提高中國侵犯或者侵略台灣的價碼——我讓你付不起!這個心態的意思就是說,我已經跟台灣站在一起了,但是我目前採取的姿態是,不讓你(北京)腦袋裡面出現這樣的一個愚蠢的念頭。

我剛剛特別提到了印太,那全世界跟中國的關係,基本上是沒辦法完全斷的,這個我們根本也不期待,只是說那種警覺心,一旦警覺心興起的時候,起心就動念,動念就會有動作,有動作就會有規劃,有規劃就會把台灣放進去。我個人覺得不能掉以輕心,這是沒有錯的,但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講的話,台灣並不孤單,簡單講——沒有台灣,其他都落單。這是我對台灣的信心。

我再順便講一下,所有中國的朋友們也是我的兄弟姐妹,我父親1949年從中國廣東過來的,我是一個很好的例子,我們台灣人跟中國人,我們可以很盡興的溝通,但是我們不像中國共產黨一樣,對台灣做出威脅。如果台灣的中國民運團體,或者是西藏、維吾爾族,他們有任何抗議中國共產黨的活動,邀請我去演講致詞,我只要有時間一定去,我最後演講不管用德文、中文或英文,我最後一定講一句:「United we stand, divided we fall」,團結是力量,分散必失敗。

德國之聲:但是在2021年的時候,中共官方公布了一份「台獨頑固份子」名單,當時你曾在臉書上抗議說,你想要被加入這份名單中,您現在還這麼想嗎?

謝志偉:應該這麼講啦,就是說,你提了一個非常有意義的問題。我個人一直認為,在台灣的自由民主化裡面⋯⋯我也不諱言,我們國內有一些人,他眼睛看到不是自由民主化,他只看到台獨化,從中國的角度,從過去蔣介石的角度來講,只要是台灣人透過民選出來的總統來治理這個國家,這就是台獨,他們眼中只看到19世紀、20世紀的那種國家國族主義,看不到自由、民主、人權是價值裡面很重要的一部分,這也就是為什麼德國外交部長、德國教研部長提到台灣的時候,一再強調重點不是有沒有邦交,重點是我們是價值夥伴。

我可以很清楚的講,中國共產黨之所以緊咬台灣不放,一是因為我們台灣戳破他們的謊言,中國共產黨一再對世人說,言論自由、新聞自由、遷徙自由、宗教自由、多黨制度跟所謂的中華文化是格格不入,難以相容。那台灣作為一個獨立自由民主的國家,我們也是中華文化裡面的一環,我不管別人怎麼想,我這麼認為,這樣的一個台灣,它能夠克服獨裁專制而走向自由民主,今天很多中國人對於政黨輪替,投票選總統、選市長,是生活中的一部分都感到非常驚訝。所以中國共產黨之所以緊咬著台灣不放,是因為它需要台獨來轉移焦點,它須要有一個假想敵,它眼中看到的不是自由民主,很多中國人都看到啦,但它(中共政權)只看到台獨。也就是說,所謂台獨是假的,害怕人民做頭家(台語:主人)、害怕人民作主,這才是中國共產黨真正的軟肋所在。這也是為什麼,台灣成了中共政權的眼中釘、肉中刺,所以從這個結果來看,沒有把我放到所謂頑固的台獨份子名單,這不是對我,而是對自由民主的一個羞辱。

德國之聲:但您作為中華民國的外交官,這是一個是非題,您是否還像2021年所說的一樣,想要被加入台獨頑固份子清單?

謝志偉:這麼講好了,就是說日換星移啊!目前整個世界局勢的改變,議題已經不在這個地方,所以對我來講,如何讓整個自由世界把台灣納入他們對專制獨裁的攻防體系裡面,這個才是重要的。

台灣半導體產業龍頭台積電,在全球晶片供應鏈中占有一席之地。

台積電赴德設廠對台弊大於利?

德國之聲:最後一個問題,歐盟近期想加強跟台灣在半導體方面的合作,之前台灣中央社寫一篇報導,稱歐盟「只要晶片,不要外交」,包括歐盟委員會也表態拒簽「台歐盟雙邊投資協定」,我們簡稱BIA,許多專家都認為這樣對台灣其實是沒有利的。而路透社先前報導指,台積電將在德國東部設廠,並已到了最後磋商階段,請問這件事情對台灣有什麼好處?這樣的一個交換,台灣交換到了什麼?

謝志偉:整個情況啊,你剛剛講的就是有人寫說「只要晶片,不要外交」,那個重點應該在稍微改一下,就回到歷史的情境,應該是說「只要鴉片,不要深交」。在很多領域裡面,擁有一個獨門獨家的產品,那是靠著台灣的⋯⋯怎麼講,不是台灣人特別聰明,我並不認為台灣人特別聰明,但是台灣人特別勤奮、特別認真、也有一定的腦袋,是這幾個湊起來,然後再加上台灣人對於處境的敏感,讓這個晶片成為了這樣的一個⋯⋯我們中文叫做「護國神山」。

那其實不是只有台積電,台積電只是一個最大的代表。在這種情況之下,我們的態度是這樣子,我們擁有這樣一個尖端科技,那麼站在資源共享、自由民主的原則上面,如何促進大家的進步、互通有無?台灣人的態度是這樣子,至於這裡面所有政治的考量、經濟的攻防,這是勢所必然,所以這麼複雜的一件事,當然不可能簡單的談判。未來在這一塊上面,一定會有很多的這個討論。台灣值得欣賞,值得捍衛,值得珍惜。OK!那就這個樣子,我因為時間到了⋯⋯

責任編輯: 夏雨荷  來源:德國之聲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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