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前兩天收到一個快遞，打開是個水瓶，淺藍色的保溫水瓶。
我們家最不缺的就是保溫水瓶了，因為洋相總弄丟水瓶，我一口氣買了四個在家裡備用著，白的粉的灰的黑的。
在家裡問了一圈，洋相和有剩都說沒買。
正納悶著，收到得意的微信：我的水瓶到了嗎？我下單的時候選錯地址了。
我說你需要水瓶就從家裡拿好了，家裡好幾個多餘的。
得意：可是家裡那幾個都不是我喜歡的顏色，我想要個藍的，藍色更適合我。
為啥藍色更適合你？你又不是藍精靈。
大概聽到我的腹誹，小姑娘強調：我特意等到prime day大降價才買的，原價35，我才花了30。
喲呵呵我謝謝你啊，還給家裡省了5塊錢。
這些話當然都只是在心裡嘀咕，嘴上我很善解人意地贊同說藍色的確更好看。
臨了還謙卑地加了一句：這瓶子回頭你不要了也別扔啊，帶回家給媽媽用。
二
打從得意上高中起，我經常撿她不要的東西，衣服，鞋子，日用品，護膚品。她扔啥我用啥。
這讓我想起年輕時的一個鄰居，那時我一直懷疑那家女主人大概是色盲，或者有點啥精神疾病，因為時不時在門口拿信時會看到她，四五十歲的大媽，經常粉色運動衫配花褲子，看著既扎眼又不合體。
很多年後，我才想明白，那家媽媽應該腦子沒毛病，只是家裡養了個喜歡霍霍衣服的敗家閨女。
我猜在很多十幾二十歲的小姑娘心裡，衣服都是紙糊的，穿幾次就不能穿了。
我家得意的很多衣服鞋子，都是穿了一季，甚至只是幾次，就徹底消失了。
倒也不是扔了，就是堆在衣櫥的角落裡積灰。通常堆到一定數量時，她也會不好意思（更可能的是需要給新衣服新鞋子騰地方），便統統裝進一個大垃圾袋，趁著我捐東西時賊頭賊腦地把垃圾袋放在待捐物品里，妄圖混過去。
每次我都會罵罵咧咧勤勤懇懇地翻撿一番，找出式樣顏色我穿著不顯得太過花痴老不羞的，能挽回一點損失是一點。
不知道有沒有人記得，幾年前我曾經寫過一篇文章，說我不會穿人字拖，穿上就沒法走路，努力到腳抽筋也走不動一步路。
我現在會穿了！
會穿的原因是因為閨女每年，每年，夏天，都要買新的人字拖，小小薄薄鞋墊一樣的一雙人字拖，少則二十塊，多則四五十，穿一個夏天，就不要了。
去年或是前年，某次蹲在車庫翻撿得意淘汰的鞋子時，我的腳被那個價格刺激得突然就開了竅，穿上人字拖不光能走，還能跑。
從此夏天一下子多出好幾雙涼拖鞋，出門穿，買菜穿，在前院拔草穿，配著得意淘汰的瑜伽褲和洋相穿小的t恤衫，青春靚麗得像個心思活泛的老桃花。
估計鄰居中也有某個年輕的眼睛在同情地盯著我：唉呀那家大媽真可憐，怕不是腦子有點啥問題。
三
常看我公號的讀者都知道，我和有剩是兩個相當摳搜的人，我不好名牌，他不開豪車，房子裡里外外的事只要有時間能自己做的都自己做，買東西貨比三家，能找deal決不買原價。
這點上得意一點都不隨我倆，小丫頭挺能花錢的。
不過我和有剩不打算太過約束她。
怎麼說呢，溺愛肯定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總覺得來到美國幾十年，如果孩子還過得跟我們當初一樣辛苦，那我們努力奮鬥到底是為了啥。
還有就是覺得沒必要。
我們大人愛省錢是因為從年輕時就這麼過來的，習慣了，而且樂在其中，志同道合。但這只是我們自己選擇的生活方式，有的人在省錢中得到快樂，有的人在花錢中得到快樂，沒道理把我們的選擇強加在孩子身上。
更何況省錢最多只能算個愛好，掙錢才是本事，沒見誰臨死前回顧自己一生時能驕傲地對子女說：你娘我這輩子就沒買過原價的東西！連墓地都是半價的！
另一個不願意干涉孩子花錢的原因是，我覺得每一代人對花錢省錢的定義都很不一樣。
就像我和有剩，明明在同齡人里算是很省的了，但在我們父母眼裡，我倆還是有很多花銷是屬於完全沒必要的敗家子行為。
比如他們不能理解為啥好好的毛巾還能用，只因不夠軟就要換新的；為啥要花錢買抹布，淘汰下來的褲衩背心襯褲不都是現成的抹布嗎？
他們也不能理解我切捲心菜時總把中間的硬心扔了，「那個是能吃的啊，炒完了脆脆的比葉子還好吃！」
他們更不能理解家裡為啥那麼多電視音響，「就買一個不夠用嗎？」（哦好吧這點我也不理解，這個例子無效）
所以，每次看得意買了一些我不能理解或者不划算的東西，我在心疼肉疼錢包疼的同時，總會儘量提醒自己，不同年齡，不同人在意的點不一樣，只要是力所能及範圍內的花銷，沒必要用我的標準去規範女兒。
作為父母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孩子為了省錢，而覺得自己壓根不襯好東西。
四
不過這段時間，我和有剩在想我們是不是矯枉過正了。
因為我家閨女也太知道該怎麼對自己好了。
得意的信用卡是附屬在我的信用卡下的副卡，她每次花錢，我這邊手機就會收到提示。
最近我打算把這個提示關了。
看著鬧心。
女兒這個夏天終於從學校宿舍搬了出來，跟好友一起合租了一個兩室一廳的小公寓，她人生中第一個公寓。
小姑娘興奮極了，但也挺惴惴不安，因為公寓價格比宿舍高出挺多，電話里反覆表態，說家具要好好仔細地計算著買，每一分都花到刀刃上。
有剩驚喜，小聲問我：這孩子是打算買舊家具？
我說你想什麼呢？咱閨女心目中的仔細花錢，不過是去宜家用我的會員卡享受5%折扣。
知女莫若母，沒多久手機開始滴滴地提示得意在宜家的各種消費，一個床架400，一個床墊又是400。
我一口老血差點噴在我那用了三年盛惠150的手機上。
跑去跟有剩抱怨：這麼貴的床睡了能幫著長腦子嗎？那種60塊錢的床架有啥不好？
有剩的反應則是：她為啥需要個床？床墊放地上不能睡嗎？
打電話過去開門見山地跟女兒說床買得太貴了，尤其是考慮到畢業後她不一定申請到哪個城市的醫學院，800塊錢的床只睡一兩年，這錢花得有些離譜。
小姑娘內疚得不行，反覆道歉說買的時候沒想那麼多，就想挑個式樣喜歡的，待會兒就把訂單取消。
窮家破戶出嬌兒，閨女這麼一道歉，我和有剩立刻覺得多大的事兒啊，孩子一個人在外地那麼不容易，還不配睡個舒服點的床嗎？
於是老兩口賤嗖嗖地表示沒事沒事，買都買了，讀書那麼辛苦，休息好最重要，以後注意點就行了，爸爸媽媽愛你喲~
掛了電話倆人互相鄙視，都覺得是對方把孩子慣壞了。
五
隔天手機又發提示，顯示女兒在一個我從沒見過的網站花了120。
我擔心是盜刷，急忙打電話給得意。小姑娘說不是盜刷，是宜家的家具到了，她僱人來組裝床和書架。
一個床加一個書架，組裝費花了120。
我咽了口老血，滿懷期望地說，你不是還買了書桌嗎？書桌自己安的？
得意抱歉地說約的時候忘了還有書桌，所以沒安，她想著正好周末要把宿舍的東西都搬過來，打算僱人搬家的同時再把書桌也給裝了。同學給她推薦了一個handyman，還沒聯繫，不知道估價是多少。
我驚得恨不能以頭搶地：不用聯繫不用聯繫！老奴過去幫你搬家幫你裝書桌！正好你也該學學怎麼自己組裝家具了！！！
掛了電話通知有剩：周末去給閨女搬家！
有剩老大不樂意：都21了，咱像她這麼大時啥事不是自己解決，讓她自己想辦法！
我說你確定讓她自己想辦法？這丫頭目前僱人組裝床和書架花了120，搬家不知道要花多少錢，還有個書桌也打算請人安。。。
有剩立刻起身去車庫：我把電鑽充上電！
六
虧著我和有剩周末去了，因為家具都已經運到公寓，她宿舍里那點東西真不值得僱人搬。我們跑了兩次就搬完了。
搬到第二次時我注意到大廳拐角處不知道誰扔了個鞋架，湊過去看了一圈，嶄新的鞋架，就是有點灰，連個劃痕都沒有。
頓時大喜，想起得意公寓正好沒鞋架，急忙招呼有剩：你趕緊上樓去跟閨女說這有個鞋架，問她要不要，我在這兒守著省得被人拿走了。
有剩坐電梯上樓之後，我繼續仔細看這個鞋架，真是越看越喜歡，大小合適，晃了晃也挺結實，看做工咋的也得是二三十塊錢的東西。
艾瑪現在這幫熊孩子，真是啥啥都扔，搬個家跟不過了似的。
相比之下我家得意也不算太糟。
這時有剩打過來電話：上來吧，別管鞋架了，那就是咱閨女扔的。
。。。。。。
個倒霉敗家玩意兒！有本事你以後掙錢了也這麼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