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OpenAI這家公司來說，假如阿爾特曼的判斷是對的，人工智慧還沒到被監管的時刻，那麼更有責任感、行事更穩健的OpenAI董事會就錯失了發展良機。
11月17日，創造出ChatGPT的科技公司OpenAI發布聲明，宣布公司創始人、CEO山姆·阿爾特曼（Sam Altman）將離開公司。
隨後，聯合創始人格雷格·布羅克曼（Greg Brockman）也宣布，將辭去董事會主席職務。
因為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連兩個當事人阿爾特曼和布羅克曼都一臉懵。
布羅克曼在社交平台X（原推特）上表示，董事會的決定非常突然，除了出任臨時CEO的原首席技術官米拉·穆拉蒂(Mira Murati)是在前一天晚上得知的消息，整個管理團隊幾乎都是在發布正式公告前不久才被告知了一切。
所以，布羅克曼公開表示：「山姆和我都對董事會今天的決定感到震驚和悲傷。我們也在試圖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隨後，阿爾特曼也發布了最新回應，稱「今天從各種方面而言都是一段奇怪的經歷」。
不光是他們倆感到突然，據說微軟公司都是在OpenAI公布辭退阿爾特曼的前一分鐘才得知消息。
有意思的是，阿爾特曼離職消息一出，馬斯克旗下的社交平台「X」通過其官方帳號發布了「求職申請連結」，並附帶一句「以防有人需要」。
圖/網絡
01
關於阿爾特曼被開除的原因，雙方的聲明都語焉不詳。
有媒體拿這個問題去問ChatGPT，得到的答案是：
截至我在2022年初的知識更新時，我沒有任何關於山姆·阿爾特曼被OpenAI董事會解僱的信息。我建議查看最新的新聞來源或訪問OpenAI官方網站以獲取最準確的信息。
關於自家老闆的問題，ChatGPT和文心一言一樣守口如瓶。
所以坊間也只能根據現有信息猜測，綜合各方觀點有三種可能：
首先是阿爾特曼的獨裁作風引發了董事會不滿。阿爾特曼和布羅克曼經常會在私下討論方案，然後將方案作為既定事實呈現在董事會面前。
換句話說，阿爾特曼不是在和董事會商量，而是通知董事會方案就這麼定了。這讓董事會情何以堪？這成了董事會開除阿爾特曼的導火線。
第二個原因是ChatGPT可能存在安全問題，微軟就曾在內部暫停ChatGPT的使用。此外，由於大量的個人數據匯集到OpenAI，這就存在大規模濫用的可能性。
在董事會看來，安全問題和隱私問題是大問題，但阿爾特曼對這些問題的態度卻輕描淡寫，這顯然會引起董事會的不信任。
左起：OpenAI首席科學家伊爾亞·蘇茨克維，前執行長山姆·阿爾特曼，前首席技術官、現臨時執行長米拉·穆拉蒂和前總裁格雷格·布羅克曼（圖/網絡）
這也體現出阿爾特曼和董事會最大的分歧，理念分歧。這是阿爾特曼被「炒魷魚」的第三種可能。
根據披露，OpenAI的董事會由3名公司高管和3名獨立董事組成，其作用不在於為股東創造利潤，而在於維護公司使命，創建安全的AGI（通用人工智慧）。
圖/網絡
一條來自 Reddit社區的匿名貼聲稱：
作為一名親歷者，我覺得有必要分享一下山姆和公司的其他情況。
工程師們擔憂，在利用ChatGPT炒作的競爭中，還沒有進行充分安全審查的情況下就匆忙將技術推向市場。但山姆一意孤行，他就是這樣的人。根本不聽我們的勸告。他似乎越來越注重名利，而不是堅持我們作為一家負責任的非營利組織的基本原則。
他單方面做出的商業決定以盈利為目的，與我們的使命背道而馳。
當他提出 GPT 商店和收入分成時，這就越界了。這表明我們的核心價值觀受到了威脅，因此董事會做出了艱難的決定，解除了他的執行長職務。
（聯合創始人）格雷格也承擔了一定的責任，並辭去了他的職務。山姆的很多令人不安的行為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現在，我們的前首席技術官米拉·穆拉蒂（Mira Murati）將接任執行長一職。我們有希望重回我們以工程技術為驅動的使命，安全地開發 Al，造福世界，而不是股東。
如果這個帖子裡的內容屬實，就意味著阿爾特曼與董事會在公司未來發展理念上產生了嚴重分歧。
而分歧的焦點就在於是否商業化。
在11月舉辦的OpenAI首屆全球開發者大會上，阿爾特曼宣布了一系列重大更新，其中就包括GPT Store，這是搭建商業化生態的重要標誌。這表明阿爾特曼正在把公司的發展方向調整到商業目的上來。
但是公司創始成員之一、首席科學家伊爾亞·蘇茨克維（Ilya Sutskever）卻對ChatGPT的過度商業化和未來前景有著深深的擔憂。
據《新京報》報導，今年7月，蘇茨克維曾在接受媒體採訪時透露，在ChatGPT成功之後，自己已經做出了「職業生涯最大的轉變」，即成立了新團隊專注於「超級對齊」的項目。
所謂「超級對齊」，就是建立一套控制技術，用於保障未來超越人類智能的「超級人工智慧」能夠始終做人類想讓其做的事，相當於是一套「針對超級人工智慧的安全程序」。
但阿爾特曼對此不以為然，甚至提出「人工智慧還沒到需要監管的時刻」。
所以在以蘇茨克維為代表的公司董事會看來，阿爾特曼不僅「忘了初心」，而且還在玩火。那麼對不起，只好請你走人。
02
阿爾特曼的遭遇，很容易讓人想起賈伯斯。作為蘋果公司的創始人，賈伯斯早年間也曾遭遇被蘋果公司掃地出門的待遇。
賈伯斯（圖/網絡）
創始人被炒魷魚這種事，其實並不少見。比如Uber的創始人卡蘭尼克就被自己的公司解僱了。還有Lululemon創始人奇普·威爾遜也曾被迫辭去董事長一職。
而這些被炒了魷魚的創始人，往往擁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思想天馬行空，行為激進，不受約束。
這既是他們成功的基礎，但也是他們被踢出局的原因。
Uber創始人卡蘭尼克（圖/網絡）
以卡蘭尼克為例，毫無疑問，卡蘭尼克是創造性思維的天才，他所創建的Uber不僅極大地提升了人們出行的便利性，而且摧毀了傳統計程車由牌照所構建的堡壘。
但顯然投資人認為卡蘭尼克缺乏理性思維的能力，他激進的主張和暴躁的脾氣讓人難以忍受，這時候，請他離開也許是對公司更好的選擇。
當然，如果未來Uber陷入了絕境，需要有人大膽開拓的時候，卡蘭尼克也未必沒有回歸的可能，就像賈伯斯所經歷的那樣。
阿爾特曼和蘇茨克維之間的分歧，其實也是創造性思維和理性思維的分歧。或者用美國未來學家艾米·韋布的話說，這是發散型思維和集中型思維的區別。
在韋布看來，要想找到未來的趨勢，需要兩種思維模式共同發揮作用，簡單地說就是發散型思維和集中型思維。
科技進步既依賴於獨創思維也需要縝密評估。全憑幻想無法讓新想法商業化，要使其變得切實可行，先要梳理程序並規劃預算。但是，一味強調邏輯和線性思維只會讓「登月計劃」胎死腹中。
所以一家企業要想既具有創造力同時又行事穩健，就需要交替使用發散型思維和集中型思維。也許對於一家企業來說，需要同時儲備這兩類人才，既需要有賈伯斯，還需要有庫克。
只不過當擁有發散性思維的創始人過於激進的時候，這個平衡就會被打破。這時候，組織出於長遠利益的考慮，就會選擇把創始人踢出局。
因為你不知道一個無法控制的創始人會把公司帶到何方。
馬斯克（圖/網絡）
眼下正好有一個現成的例子，馬斯克收購推特之後，開展了一番大刀闊斧的改造，結果把推特改得面目全非。
這還沒完，馬斯克還把推特，現在叫X，當成了表達自己政治觀點的工具，全然不顧他的言論對X的傷害。
比如不久前，馬斯克在X上支持了被視為「反猶太」的帖子，結果導致多家廣告商在一天內撤回了他們在平台上的廣告。其中就包括IBM、蘋果和迪士尼。
這也就是馬斯克牢牢控制了X的董事會，否則董事會非把這個害群之馬踢出局不可。
03
不過對比賈伯斯等人，阿爾特曼被董事會開除這件事的影響更為深遠。
賈伯斯等人與公司的分歧，主要是利益分歧，這些創始人的激進主張，影響了公司的健康發展。
但OpenAI內部的分歧，起碼目前看來，是理念的分歧。或者說是兩伙理想主義者之間的道路分歧。
OpenAI在創立之初就定義是一家非營利性組織，這意味著公司即使賺了錢，投資人也不能參與分紅。
創始人阿爾特曼甚至都不擁有OpenAI的股權，這樣做是為了防止股權利益和決策有「衝突」。據悉，OpenAI董事會中大多數成員是獨立董事，他們都不持有OpenAI的股權。
OpenAI的股權結構（圖/網絡）
但是情況在2019年發生了變化，那一年，瀕臨倒閉的OpenAI經歷了一次重大轉型，從非營利組織轉變為「利潤上限（caped-profit）」公司，即營利性和非營利性的混合體，股東的投資回報被限制為不超過原始投資金額的100倍。
轉型的目的當然就是為了吸引投資，當年OpenAI就接受了微軟10億美元的投資。在理想與生存之間，OpenAI做出了妥協。
到了2022年11月份，ChatGPT橫空出世，OpenAI從一個瀕臨倒閉的企業一躍成為估值數百億的獨角獸公司。
這個時候，分歧出現了，是趁熱打鐵，迅速搶占市場做大做強？還是不忘初心，繼續研發安全可靠的人工智慧？阿爾特曼和董事會有了不同看法。
這裡很難講阿爾特曼是為了自身利益，畢竟他連股份都沒有。或許公司瀕臨倒閉的經歷讓阿爾特曼認為，商業化是公司可持續發展的關鍵。或許同時他還認為人工智慧在短時期內不會威脅人類。
但顯然蘇茨克維和董事會其他成員不這麼認為，他們無法接受為了搶占市場而不管產品的安全性和對用戶隱私的保護。而對人工智慧的未來前景，他們恐怕也持悲觀態度。
圖/圖蟲創意
這件事會產生怎樣的後續影響很難講。對OpenAI這家公司來說，假如阿爾特曼的判斷是對的，人工智慧還沒到被監管的時刻，那麼更有責任感、行事更穩健的Open AI董事會就錯失了發展良機。
那麼假如阿爾特曼是錯的呢？OpenAI會守住自己的初心。但對於人工智慧的發展前景來說，OpenAI一家企業的堅守恐怕也只是杯水車薪。
畢竟，全世界的科技企業都在搞人工智慧，但是這裡面是不是所有人都具有責任感可就不好說了。你阻止得了阿爾特曼，卻未必阻止得了李特曼、張特曼、馬特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