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很多人為杭州林先生的事吵開了，覺得蠻有意思，也談一下個人的看法。今天談的主題是：罪行與罪性。
先說一個故事：
一群法利賽人抓住一個婦人，把她帶到耶穌面前，說：「夫子，這婦人是正行淫之時被拿的。摩西在律法上吩咐我們，把這樣的婦人用石頭打死，你說該把她怎麼樣呢？」
耶穌對他們說：「你們中間誰是沒有罪的，誰就可以先拿石頭打她」。聽了耶穌的話，他們從老到少，一個個的都出去了。只剩下耶穌一人，還有那婦人仍然站在當中。
耶穌對那個婦人說：「我也不定你的罪。去吧！從此不要再犯罪了。」
以前看這個故事，是很朦朧的。有人說，耶穌的做法，解決羅馬法與摩西律法的衝突。也有人說，耶穌的說法是混淆了道德與法律的差異。這二個說法，感覺都有一些道理，現在慢慢地清晰起來。
以林先生為例，
他殺人放火了嗎？
沒有，另有兇手。
他強迫你同情了嗎？
沒有，是你自己的同情心。
他強制你消費了嗎？
沒有，那麼他做廣告、帶貨賣東西都沒問題。你是成年人，可以不看、可以反感、可以不買。
他影響你生活了嗎？
沒有，他私人的事情，不影響誰的生活。如果他賣了劣質產品，你可以去索賠。
很明顯，林先生目前從法律上是無罪（Crime）的，他不欠你什麼。
但是，
林先生作為一個人，他和我們每個人一樣，都有：
驕傲之心，他希望自己出人頭地；
貪婪之心，他希望自己掙得更多；
懶惰之心，他希望自己能夠躺贏；
淫慾之心，他希望自己能夠享受；
……
因為，是這是我們每個人的罪性（Sin）。
所謂的罪性，就是人性的原罪，是與生俱來的一部分。具體來說，就是我們所有人每一個人都不是神，作為人，就有很多毛病，就有很多缺陷。自然，一個人，是永遠達不到神的道德標準，世上沒有聖人。聖人出，是大偽。
關於林的事情，很多人糾結於二個問題：
林原來很可憐，我很同情他的遭遇，誰知道他竟然是這樣算計的人。
林竟然組織了一個專職團隊爭取賠償，依靠影響公眾情緒，獲賠上億。
從完美受害者到完美人渣，群眾的情緒真是瞬息萬變。各位隨便罵，這個我絲毫不介意。反正罵罵人渣，沒啥風險。前面看到一個完美受害者，表現出自己的同情心，現在真相乍現馬上痛斥，馬上表現自己的正義感。
但我理了一下頭緒，假設林只是拿到了幾百萬的賠償，他們依然會表示同情。現在很多人心情不好，是眼紅林得到的賠償太高了。現在的林，已經不再可憐了，已經比自己富裕了，甚至開始走向幸福生活了，實在是不爽啊。於是，一個個義正詞嚴的：
不該有團隊！
不該做廣告！
不該帶流量！
不該消費悲慘！
非要人家很悲慘，非要人家很單純，非要人家按照他們心中的美好人設進行，一直保持一種可憐的狀態，才符合他們的期望。這樣，他們的心裡很舒適，讓他們付出的「善意」更滿意。
對於這樣的人，不需要講道理，用一個簡單的問題，就能打破他們的虛偽。可以直接問：如果你家遭遇了林這樣的事情，覺得賠償1.2億高嗎？
保證這樣的人馬上閉嘴。當然，還有不少臉皮厚的，來回的繞圈子。我談感受他談法律，我談法律他談道德，就是不願正面回答。
對於道德高地，你永遠無法講理。
小結
人生是一個舞台，每個人都在做自己的演出。但有多少的演出，不知道是在演出自己，還是在演出別人期望的自己。
耶穌回答法利賽人的問題，其實包含著一個深刻的道理：摩西戒律是一種高標準，屬於自律慎獨的範疇，人類只能接近，但不能達到。如果按照神的標準給婦人治罪，那麼所有人都有罪的。
用現代社的詞彙解讀，法利賽人開始說婦人有罪，那是把私德納入公域之罪，進行強制性的懲罰。耶穌最後說婦人有罪，那是私域之罪，屬於自律之罪，耶穌批評她，讓她回去反省。
那麼，公域與私域的邊界區分，成為區分不同社會的關鍵問題。有的地方人們自立性強，私域空間就大，人的自由度高。有的地方人們習慣性被安排，私域空間就小，人的自由度抵。
人們的自立能力，對公共事務的理解能力，決定了一個社會的法治水平和文明能力。就象托克韋爾感嘆美國人和法國人的差異，歐洲大陸的法國人習慣於從個人道德（包容和博愛）出發看社會，而社區自治的美國人習慣從公共道德（法律和秩序）出發看社會。
法利賽人的問題，就是用高標準要求他人，用低標準要求自己，這叫做「自以為義」。如果道德以人為本，也就是人人自以為義，公域必然不斷壓縮私域的空間，最終導向一個人人自危的「美德」共和國。
這次林先生的亮點，就是通過團隊運作，讓殺人方償命，讓過錯方賠償，努力維護自己的利益。通過協商獲得高額賠償，扣除房子本身的價格，每條人命賠了近二千萬，這是一個很好的範例。
我們常說生命無價，但司法實踐中卻必須通過一定價格體現。而生活的現實告訴我們，目前的死亡賠償標準只有百來萬，換算成杭州的房價，一條人命不過是幾個平方的房子，荒唐不荒唐？
當人命變得值錢，社會就進步了。過錯方在能力範圍內進行高額賠償，也體現了對生命價值的尊重。高額賠償也給了全社會一個良好的警示，草菅人命必須付出巨大的代價。
在道德家洶湧而至的時刻，祝林先生生活幸福。
最後，還有一個法利賽人的故事。
有兩個人上殿裡去禱告：一個是法利賽人，一個是稅吏。法利賽人站著，自言自語地禱告說：「神啊，我感謝你，我不像別人勒索、不義、姦淫，也不像這個稅吏。我一個禮拜禁食兩次，凡我所得的，都捐上十分之一。」
那稅吏遠遠地站著，連舉目望天也不敢，只捶著胸說：「神啊，開恩可憐我這個罪人！」
耶穌說：這人回家去比那人倒算為義了。因為，凡自高的，必降為卑；自卑的，必升為高。
這個故事更生動地闡述了什麼是「自以為義」。從表面看上法利賽人非常遵紀守法，甚至還做好事，表面上道德水準比稅吏高，但在永恆的至善的標準來看，自以為道德高的法利賽人，真正的道德水平是卑下的。
因為人都是有罪性的，真正的道德感，只能是通過自律自省，然後得以改善。那種膚淺的道德表演，實質上卻是卑劣的，隱藏大惡的。正所謂：小善如大惡，大善似無情。回顧歷史你會發現，很多被樹立的道德偶像，其實都是不能細看的法利賽人。
所以，真正的道德高尚，不能通過遵紀守法而體現，不能通過做善事體現，也不能通過貶低他人而體現，而只能是自律自省的結果。
理解善惡，是個深刻的智力問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