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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永德:文革中的人性——從個體表現看專制制度對人性的戕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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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族群的墮落,必然是從浪漫主義的消失和審丑文化的興起開始的。抖音里那些充斥著三俗的視頻,再加上讓人厭惡的笑聲,成為很多人喜歡的消遣內容。但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全民族的戾氣與卑劣竟然被鼓勵,社會秩序的失范成為一種普遍現象和常態。它的背後,是中共政府的放縱與鼓勵,因為只有這樣,中國人才能徹底原子化,散沙化,才更好掌控。

一個族群的墮落,必然是從浪漫主義的消失和審丑文化的興起開始的。抖音里那些充斥著三俗的視頻,再加上讓人厭惡的笑聲,成為很多人喜歡的消遣內容。但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全民族的戾氣與卑劣竟然被鼓勵,社會秩序的失范成為一種普遍現象和常態。它的背後,是中共政府的放縱與鼓勵,因為只有這樣,中國人才能徹底原子化,散沙化,才更好掌控。如此,它必然會轉向更加可怕的社會形態中去。觀察中共建政後的1949年到1966年,它便是這樣一個社會形態的演變過程。於是,文革來了。而文革中被鼓勵的武鬥,又將人性黑暗的一面盡情顯露。所以,文革中彰顯的喪心病狂的人性之惡,就是極端專制體制下的惡果。

1983年暑假,十歲的我從縣城家裡去離我家二十多公里外的姥姥家玩,因為大姨,大舅以及剛結婚不久、和姥姥一起住的小舅都在同一個村子裡住,所以我經常幾家跑來跑去,反正大姨和大舅家表兄弟表姐妹好幾個,都能一起玩。有一次我從小舅家去大舅家找表姐表妹玩。快到大舅家時,看見一個男的在農田裡用趕牲口的鞭子抽著一個人,被抽的人在地里滾來滾去,慘叫聲聽著是個女的。我湊過去又看了一下,抽人的是大舅,被抽的是大舅媽。我嚇壞了,不敢再過去了,撒丫子跑回小舅家,一進門就帶著哭腔給姥姥告狀。正在做家務的姥姥聽了一言不發,眼淚就那麼往下掉。小舅氣的嘴唇發抖,說:「媽,你說我大哥,怎麼越來越不像個人了。我大嫂再不對,也不能那麼打吧?那是人,又不是不聽話的牲口。他現在這樣打人,當現在還是文革時期?」姥爺死的早,守寡的姥姥好不容易拉扯大幾個孩子,卻對大舅束手無策。那次,我聽說大舅媽在炕上躺了半個多月才能下地幹活,而在這期間,大舅根本沒給大舅媽看過病。我們去探望大舅媽,都被趕了出去,包括姥姥,連院子都不讓進。

去年我回老家,和長我兩歲、住在縣城裡的大舅家的表姐聊了幾個小時,大表姐主要述說大舅在家裡的橫行霸道,在村裡的混不吝和在縣城裡的種種軟弱。說著說著,表姐突然告訴我,你知道嗎?我爸殺過人。我一愣,怎麼可能?我母親的六個兄弟姐妹,除了大舅,都是老實巴交的人,謹小慎微過了一輩子,難道同一個娘胎出來的人,差別會有這麼大嗎?表姐說,我也是偶然間知道的。我爸每次打我們就真的往死打,像是打仇人一樣!我和我妹妹,每個人都被打斷過胳膊和腿,身上經常青一塊紫一塊,我為什麼死也要19歲就結婚,就是想逃離這個家庭。有一次我的腿被打斷了,我五姨來看我,我五姨跟我說,你知不知道,文革時候,你爸是咱們縣造反派的頭頭。他們幾個人把縣一中的一個副校長打死了。要不是你五姨夫從部隊復原後當了警局的副局長,把你爸資料從檔案里抽出來,你爸可能也活著出不來了,因為那次是你爸帶著七八個人動的手,而且你爸還打的最狠。最後的結果是,那七八個人里,其中一個在派出所就被刑訊逼供打死了,另外兩個動手最多的也被判了重刑。表姐歇了口氣說,我五姨跟我說完這句話,我都沒緩過來,不知道該說什麼。我不知道我爸是從小就心狠手辣,還是文革以後開始的心狠手辣。

表姐講的關於大舅的事讓我聯想起我上小學時候校園裡遇到的一個人。這個人一看就知道腦子出了問題,他每天看我們在學校操場跑早操,就跟著我們跑,邊跑邊叫,啊我肚肚疼,肚肚疼,每天就重複著這句話。少不更事的我們當笑料重複著他跌跌撞撞的動作、痴傻的表情和不斷重複的肚子疼這句話,嘲笑著這位腦子不清楚的人。後來年長一些後才知道,這位腦子不清楚的人,是文革的受害者。1968年冬天的一個夜晚,一群紅衛兵半夜翻牆進入縣一中一位副校長家,想要把副校長給打死。但那天上午,副校長已經被另一派帶走批鬥了,沒有送回來。他的弟弟正好睡在他平時睡覺的位置,結果成了池魚,被殃及了。一群人不由分說,上去就是一頓亂棒。要不是其中一個比較膽小的怕出人命,及時停手並阻止同去的人,這位副校長的弟弟那次估計就真被打死了。半個月後,還是這群人,又找了一個機會,以批鬥的名義,把這位副校長給活活打死了!

結合那位副校長弟弟的事,我相信了表姐對大舅的描述,也似乎明白了大舅為什麼會這麼殘暴:文革誘發了他心中的惡,讓他最大限度地發揮著他人性中惡的一面。文革結束了,他沒有被清算,但依然沉浸在那種為所欲為殘害他人的心境中,所以他把心中的惡轉移到自己能夠直接接觸到的親人身上,而且他認為不用負法律責任。何其愚蠢,何其荒唐,何其無恥。

我並沒有想要貶低大舅,卻突然發現,文革又快要來了。有一位走線到美國的視頻博主說,我不是勇敢才走線到美國的,我是因為害怕才走線到美國的。我也一樣,我不是要揭露大舅這位文革中殺過人的人惡行,而是怕文革真的再來一次,讓大舅這類人再次有機會在中國大地上興風作浪,為非作歹。如果我的人生再經歷一次文革,那將成為我心中永遠抹不掉的夢魘,我可能除了自殺沒有別的選擇。

文革誘發著人心中的惡,但這種惡沒有隨著文革的結束而消失。那些在全世界轉著圈丟人現眼的人,按照年紀和他們(她們)的表現,我感覺大部分都是當過文革造反派的人。文革遺毒不僅戕害著這個民族的父輩一代,還戕害著我們這一代和我們的下一代。這種全方位、長久的、深層次的從肉體到精神再到靈魂的戕害,讓中國和中國人在國內無法實現真正的覺醒和復興,在國際上又成了笑話。它甚至成了我們這個民族的魔魘,還無法甩脫。大舅,不過是其中的一員,一個縮影。大舅不過是代表之一:暴虐,素質低,不講道理,和現代文明背道而馳,自以為是等等。我曾請教過一位長輩,問他為何文革會有武鬥,長輩想了一下說,兩個原因,一,最底層的人想要通過對抗有權力的人,來獲取不屬於他們的尊嚴和利益。二,報私仇,有些人在各種運動中受到不公正待遇,趁文革這個機會想要報復回來。所以,文革的混亂並不是偶然的,也不是一次性的。我驚異於長輩的敏銳深刻,更恐懼於文革對中國社會的影響。

中國人大概是最可悲的人種,魯迅曾經說過,中國人從來沒有平等地對待過他人。而現在這種現象更甚,那些保全、協警、城管、交警等等,在現實里不過也是底層,但對待更底層的人,那種橫,你都想像不出來。我都感覺我活在一個野蠻社會。

老家曾經抓過我的警察,總嫌我對他們敵意重。我說,你們對待我們這些屁民的態度,決定了我對待你們的態度。其實,我說這句話時,心很虛。因為我知道,他們一旦真需要整我了,我無處可逃。我必然會遭遇酷刑,沒有一點人情可言。而警察治國,只能讓社會更加黑暗,而這些警察的表現,無一不是文革種種遺毒的體現。中國的統治者們從來不會認為中國人種的退化是他們造成的,但我們作為中國人的一分子,必須有這個認識,而且也必須有讓中國人離現代文明越來越近的思想和做法。否則,我們就只能眼睜睜看著中國人成為世界上最垃圾的人種,自絕於現代文明。

我一直認為,文革讓中國人的道德倒退了至少五十年到一百年,因為不論是姥姥還是父母,都給我講過他們年輕時候的事,於是我印象中的中國人在文革前很多都淳樸善良,與人為善,坑害他人的事更是為道德所不容。但文革卻讓中國人開啟了從人墮落到魔鬼的閘門,並且從此一發而不可收拾。網上總在說,文革從未真正停止,只是按下了暫停鍵而已。於是,我整日心驚膽戰,生怕哪一天習近平再次發動文革,而我又再次被抓起來,從此這個世界就再沒有我的消息了。於是,我逃離了。可是,中國還有那麼多沒有逃離的人啊。如果文革2.0再次出現,中國人該怎麼辦?

現在,不管是當官的,還是當韭菜的,或者是稀里糊塗的體制的追捧者,如果再來一次文革,都將會是受害者,且程度只會更加深重,對中國的傷害會更大,對後代的影響的時間更長。但這還不夠,我們這些文革末期出生的人都能感受得到文革的氣味,都在真切地感受著文革遺毒對這個國家、這個民族、這個人種的毒害。如果真的再來一次文革,那些還年輕的人,他們什麼時候才能有機會吐出自己身上的遺毒?這個國家,什麼時候才能真正走出惡性循環,讓中國離現代文明越來越近?我很害怕,我很擔憂。資中筠老師說,教育不改變,中國人種都會退化。在這種體制下,教育理念是不可能改變的,而學校的教育也沒有那麼大作用,社會的影響才對人具有更大的影響。如果文革再次出現,人種退化是必然的。

中共就是以鼓勵人與人互相告密鬥爭為手段起家的,毛澤東的《湖南農民運動調查報告》就是這種手段的理論基礎。網上有過一句話,教育底層是可貴的,鼓動底層是可怕的。文革,將這句話體現的淋漓盡致。尤其是階級鬥爭那種鼓勵人與人之間生死鬥爭的哲學,促使人們作惡,且甚至達到了非殘暴到極致不能盡興的程度。而當代的政治文明建立在人道主義為基礎的法治之上,人性惡的一面被遏制,而人性善的一面被光大。因此,唯有讓中國走向法制的文明社會中去,文革才能不再出現,中國才會重新與世界和解,擁抱現代文明,成為現代文明大家庭中的一員。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議報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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