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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大附中畢業,是我人生下坡路的開始」

文章摘要

本文講述了作者畢業於人大附中後,面臨的人生坎坷和心理困惑,以及對精英主義的反思和適應新評價體系的挑戰。

•💔高中畢業的優越感終究會褪去,人生過早登頂後帶來的失落感。

•😔作者在面對新評價體系時,無法適應自己的精英教育經歷,產生自我懷疑。

•🌍文章探討了精英主義的局限性,並呼籲人們用更廣泛的視角來評價個人能力和價值。

從美國常青藤大學博士畢業後,想要離家更近,陶穎選擇了國內的科研崗位。面試時,她的學歷背景讓面試官放話「直接來就行」「會優先保證學術課題和資源」。但入職後,領導又強調薪源有限,需要積極爭取。這讓她覺得不太舒服:「原來自己也沒有那麼特別」。

這不是陶穎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只是個普通人」。

意外的兩年

更劇烈的反差感出現在高考後。

陶穎初高中一直就讀於北京人大附中,成績名列前茅,按照平時的成績,考上清華北大最好的專業不成問題。

但高考結束後,她算了算,只能上北京排名第二的醫學院,她在心裡嘆了口氣,「分不夠協和醫學院」。

在醫學圈裡,北京協和醫學院在過去的一個世紀裡始終是中國臨床醫學的前沿所在地,即便在二十多年前全國醫學院校改革時,協和也沒有捲入被綜合性大學兼併的尷尬局面里,如同皇冠上的一顆明珠。

在陶穎心裡,在人大附中就讀意味著她一直在「第一陣營」里,只有大學同樣進入「第一陣營」才算匹配,可她考上的這所醫學院只能算第二陣營,這是陶穎心裡精英主義高牆崩塌的開始,也是第一次出現「我只不過是個普通人」的念頭。

幾乎是從接到錄取通知書那一刻,「不屬於這裡」的想法就時刻纏繞著她。進入大學後,無數細節都在強調她與學校格格不入,期末不用複習,就能輕鬆考第一;每次競賽都拿一等獎;英語老師會直接建議她免修,因為她坐在下面聽講「會讓老師有壓力」。

接受普通的自己比想像中更難。陶穎在大學時很少與同學來往,甚至跟同宿舍的室友都很少講話,因為她們「不是一類人」,她的朋友圈只有人大附中的幾個校友;陶穎和高中同學都斷了聯繫,從不參加同學聚會;就連父母也發現了她的反常,她每天都會給父母打很長時間的電話,抱怨在學校里發生的一切,爸爸擔心她的狀態,每個月會搬到大學附近的酒店,住一個星期,專門陪她。

想逃離的想法從沒停止。剛入學兩個月,陶穎就考到了同學院更好的專業,但不匹配感依然沒有消減,她決定再轉到學校的王牌專業。

一頓折騰後,大三時陶穎轉學到美國的大學念書,她申請到了排名全球前30的學校。去美國後,她才重新和高中同班同學聯繫,回到了在人大附中時的狀態,自信、積極、樂於社交,腦子裡永遠有想不完的創意。

後來,國內讀大學的那兩年在陶穎的心裡被定義成了「意外」。

「高中後,做得最多的事是區隔」

做一個「精英」更像是一種狀態,一種「我無所不能」的狀態。當精英主義融入初高中生活,更多的體現就是:不斷區隔自身和他人。

陶穎從小就很聰明,考初中時,她根本沒做過多準備,就考上了人大附中,陶穎第一次覺得,「原來自己這麼厲害」。

初高中所灌注的精英主義區隔來自於生活的方方面面,自從陶穎考上人大附中後,家裡的親戚都會誇她厲害,就連穿著人大附中的校服逛商場,周圍的人也會多看自己兩眼。每次做自我介紹時,在說出「人大附中」這四個字後都會立刻收穫一連串的「哇」。

在網上,有人光是打上人大附中或清華附中的tag或者露出校服,評論區就會收穫無數艷羨的評論,大呼「我的夢校」;有人即便已經畢業很久,依然會在簡介里註明「人大附中畢業」;還有人無數次回溯自己的高中時光,不禁感嘆,「該死的校服好像有魔力,穿上就仿佛天之驕子」。

離開人大附中後,這種區隔好像化作了一種潛意識。陶穎幾乎每走一步,都要思考她是否還在第一的陣營,如果不在,又滑向了第幾陣營。對比中最重要的參照物是高中同學,他們不是出身常青藤王牌專業,就是矽谷和華爾街的高管,即便不打工的人也都創業成功,大家似乎都成了行業的佼佼者。

雖然選擇回國,但脫離留美圈子的失落感時時刻刻讓她內心不適。

漫長的求學路被刻板地分成了幾個階段:高考後離開了第一陣營,去美國讀書又回到第一陣營,回國工作後好像又離開了第一陣營。漸漸陷入了「選擇比努力更重要」的宿命感里,一次次的感受到離高中畢業越遠,自己越來越平凡的殘酷現實。

學歷會變成輔助區隔的簡化標籤:哈佛、耶魯是一類,全球排名前三十是一類,清北是一類,其他學校又是一類。

這種無意識的「區隔」有時甚至是不準確的。陶穎開始從事科研工作後,發現科研能力和學歷背景並不完全一致,所以現在她會讓自己有意地忘掉這些先入為主的念頭,坐下來跟對方聊一聊,選擇用科研能力來真正判斷一個人,而不是扁平的標籤。

困在精英高中的光環里

陶穎經常跟同學相互吐槽,自嘲稱「最高學歷是人大附中」。這種說辭更多是玩笑,但對工作後的陶穎來說,玩笑有了另一層含義:即便已經離開高中很久,但好像又從未遠去。

人大附中意味著清楚明了的評價體系,但這種評價體系與工作中的體系完全不同。學校里的精英主義更容易實現,評價依據是一道道解答題,評價標準是分數高低,只要分高,就可以成為學校里的「精英」,收穫老師的喜愛和同學的誇讚。

工作以後的評價標準要模糊得多。在科研機構,陶穎總是摸不透老闆的真實想法。她猜測,討得老闆歡心的辦法是把工作完成好,但有時自己高效完成了任務,老闆似乎也不滿意。有的同事沒有好的學歷背景,工作能力不夠突出,卻能完美處理各種人際關係。

人大附中像是把「優秀至上」原則發揮到了極致,優秀的維度被極限歸納為分數、競賽和技能,再次接受其他的評價體系對陶穎來說,變得格外困難。

比如在課題和資源分配上,她加班加點寫論文做實驗,確保項目可以得到更持久的資金支持,但和老闆關係好的同事拿到的錢比她的多出不少,導致她一度迷茫到否定自己的科研能力。

無法適應新的評價體系的陶穎,開始抗拒承認自己的精英教育經歷,每次都會有意避開同事們關於學校的討論,只會輕描淡寫一句自己是「美國念的書」。更加不會提及以往的人大附中,她覺得好漢不提當年勇,「自己不配」。

人生過早登頂後,就是無盡的失落。社交媒體上,有不少人分享著自己的和解之路。有人從精英高中畢業後,考到了省外的一個學校,發出感嘆,「高中時的優越感終究會褪去」,有人依舊沉浸在優秀高中的迷夢中,無法面對現實。

如同拿到最優教育資源的NPC玩家,在體驗過「無所不能」的高中時代後,猛然發現,「無所不能」只是一種幻象,這以後的漫長時光,要面臨的都是對「精英」的一次次去魅。

責任編輯: 李冬琪  來源:ELLEMEN睿士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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