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伊琍未曾想到,自己的一番個人觀點,竟會不斷發酵膨脹,最終上升到「人設翻車」的高度。
在此之前,她被稱為是「最會挑劇本的中生代女演員」。幾乎每隔幾年,便會以主演身份帶來一部爆劇。
從2007年的《奮鬥》到2017年的《我的前半生》,再到今年年初大爆的《繁花》與《我的阿勒泰》。
作為演員,馬伊琍的中女時代走得順遂。
但同樣存在的,是那場被稱為「周一見」的婚變,始終橫貫在她的人生中。每次馬伊琍有新角色出現,總有人會將人物故事與她的人生做橫向對比。
也正因如此,這次翻車才會來得格外猛烈。
關於馬伊琍的翻車始末,要回到9月末。
在綜藝《喜劇之王單口季》中,她作為飛行嘉賓出席,過程中,選手唐香玉再次聊起催婚話題,結束後,馬伊琍不僅沒有給燈,還皺著眉頭點評:
「你是怎樣走出這個困境的,可能這個會是大家更願意在你身上看到的。」
這番點評,引發大批網友反感,隨後,關於馬伊琍「高高在上」「無法共情普通人生活以及女性困境」的討論,大量出現。
她甚至被網友票選為「這屆節目中最差的嘉賓」。
《喜劇之王單口季》中的馬伊琍
實際上,馬伊琍點評完後,同為女性的楊天真也給出了相近的觀點:「你可以有更大的視野,看到更多的內容。」
但為何只有馬伊琍遭到了「審判」。
一方面,是因為無論是《奮鬥》中的夏琳,《我的前半生》中的羅子君,還是《繁花》中的玲子,《我的阿勒泰》中的張鳳俠。
馬伊琍飾演的大多數女性角色,都經歷過不同困境,卻依然有鮮明的人生態度,獨立且充滿旺盛生命力。
《我的阿勒泰》中馬伊琍飾演的「張鳳俠」
另一方面,則是作為一名兩個孩子的職場母親,且經歷過婚姻顛簸,對於唐香玉口中的女性困境,她本應該擁有更多同理心。
畢竟,有些困境並非努力便能走出。
也正因為此,才會有那麼多人對馬伊琍的此番發言如此失望。
實際上,馬伊琍也絕非是在這一議題上鈍感的人。
比如她曾在與魯豫的對談中,稱自己並不喜歡那些「在性別上做挑選的人」,她的微博里也有許多鼓勵與支持女性群體的內容。
和徐崢拍攝電影《愛情神話》時,有一幕是三名與徐崢有過情感瓜葛的女性,同時出現在他家,一起吃飯。
對於這一幕,徐崢最初無法理解,覺得三個人怎麼能夠「和和氣氣」,馬伊琍聽後開玩笑地回懟:
「當然可能了,我們女生就是這樣的,不要覺得男的有什麼了不起。」
《愛情神話》中的馬伊琍和倪虹潔
但縱使如此,一次發言,依舊將她推入到「標籤的陷阱」與「自證的困境」中。
從時間節點上看,今年恰好是「周一見」事件後的第10年,也是馬伊琍與文章離婚的第5年。
前不久,兩人的大女兒文君竹度過16歲生日,馬伊琍發布了一張與兩個女兒的慶祝照片,人們驚覺,原來兩人的大女兒距離成人,也僅剩兩年。
文君竹也在社交平台上發布了一張與文章的合照,文章在動態下評論:「我的寶貝花季快樂。」
馬伊琍與兩個女兒
似乎,10年前那場風波的餘震已漸漸消失,但卻永遠讓身處這場風波中的人,被烙下了某種印記。
比如馬伊琍的這次翻車,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人們對她「應該理解」的期許,當期許落空,失控則更加猛烈。
今年年初,《我的阿勒泰》播出後,馬伊琍收到一條來自初中同學的微信。
對方對她說,劇中那個張鳳俠,像極了中學時代的你。馬伊琍覺得詫異,她說:「我一直以為那時自己是『林妹妹』」。
實際上,在馬伊琍的成長過程中,摘掉性格中「柔軟」的那一部分,始終是她的功課。
幼年時,媽媽從不讓人夸馬伊琍好看,那時她常說的一句話就是:「我最不喜歡的就是繡花枕頭一包草。」
這導致年幼時馬伊琍總認為好看是羞恥的:「遺傳基因不值得被稱讚,漂亮就是一個禮物。」
「想要被看見,就要付出更多努力。」
不想成為「繡花枕頭」的馬伊琍,在進入娛樂圈後,成為了一顆「強硬的石頭」。
她從不遮掩對於角色的意見。
拍完《還珠格格3》後,馬伊琍多次表達對「紫薇」的不認同:「我不喜歡紫薇,很反感,甚至討厭。她全部世界就圍繞著一個男人。這一點,我做不到。」
對那時的她而言,出演《我的前半生》中羅子君一角,更是絕不可能,因為這一角色太「窩囊」。
對待人,她也從不認慫。
二十多歲時,馬伊琍參加飯局,對方挑釁,她便一口氣灌下五杯洋酒,憋到回家才抱著馬桶大吐起來。
一次,馬伊琍和黃磊一起拍戲,隔壁劇組用上海話罵黃磊,馬伊琍聽到後立刻衝過去,和一群人對罵。
因為脾氣太爆,有劇組為了挫一挫馬伊琍的銳氣,特地在拍攝時端上餿飯,只為看她發火耍大牌,沒想到,馬伊琍連吃了兩碗,一口氣沒吭。
有近10年的時間,馬伊琍極少哭,認為無論在哪裡哭,都不安全:「在人前不能哭,在人後哭第二天眼睛腫了,還是會被發現,索性就不哭了。」
後來,編劇六六稱馬伊琍改變了她對上海女人的印象:
「過去我總覺得上海女人很小家子氣,直到我見到馬伊琍,小小的骨架,小小的分量,但是從骨子裡透出剛強和不屈服。」
「所以我到現在都很敬佩馬伊琍。」
對於20多歲的馬伊琍而言,這種看似莽撞的「勇」,是她的求生之道,直到人生的某個節點,她突然變了。
她開始覺得偶爾撒嬌示弱、想哭就哭,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而讓她決定轉變的,是婚姻。
2005年,在拍攝電視劇《錦衣衛》時,馬伊琍與文章相識,很快談起戀愛。
彼時文章還在中戲讀大三,馬伊琍則剛剛結束與導演管虎長達五年的戀愛關係。
或許是因為事業上的「女強男弱」搭配8歲的年齡差,戀愛之初,文章稱自己常「心情不好,特別壓抑」:
「大家都知道馬伊琍是誰,卻不知道我是誰,有時候我們一起走在路上,我都不敢拉她的手。」
戀愛沒多久,文章就在佟大為的推薦下,獲得機會出演趙寶剛導演的《奮鬥》,彼時,所有角色都已確定,除了「夏琳」。
直到一次劇組聚餐,馬伊琍來接文章,被趙寶剛看到,當即決定由她出演。
《奮鬥》中馬伊琍飾演的「夏琳」
在當年,這部劇大獲成功,打開所有參演者名氣的同時,也讓後來馬伊琍與文章的戀情公布,獲得更多關注。
在人們將對角色的喜歡投射到兩人身上時,文章也從不避諱在公眾面前示愛馬伊琍。
他的那句「我人生中最牛的事情,就是我的女人是馬伊琍」,不斷出現在社交網絡的情感帳號上,印證著他「愛妻好男人的形象。
兩人相差8歲的姐弟戀,更是為彼時的戀愛市場提供了某種可行範式。
2008年,馬伊琍與文章登記結婚,同年生下女兒文君竹,為了母乳餵養,馬伊琍暫停一切工作,回歸家庭。
從時間線上看,在馬伊琍暫停拍戲那兩年,文章迎來了事業上的飛升。
在電視劇領域,由他主演的《雪豹》、《蝸居》、《裸婚時代》在播出之時便收穫了極高收視率,且前兩者至今都在豆瓣上評分超過8.0。
進軍電影圈,他主演的《失戀33天》上映4天票房便破億,《西遊·降魔篇》拿下的14億票房,讓他成為內地第一批十億小生。
關注孤獨症患者題材的《海洋天堂》,更是讓文章在2011年的中國電影華表獎上,摘下了最佳新人男演員獎。
那幾年,文章一手握著「好丈夫」人設,另一手握著紮實的作品,很快成為國內一線男演員,最高時,他的電視劇片酬達到100萬一集,電影片酬則上千萬。
客觀來說,在當時的娛樂圈,文章的演技確實自成一派,馬伊琍就曾稱文章是她見過的最會演戲的男演員。
周星馳在採訪中稱他為「文爺」,將文章形容為自己電影「最好的選擇」,李連杰在與文章合作完《海洋天堂》後,決定認他為乾兒子。
哪怕醜聞事件爆出後,姜文依舊堅持在電影《一步之遙》中保留下文章的戲份。
電影《一步之遙》中的文章
和許多在娛樂圈摸爬多年才能獲得一次機會的演員相比,天分、機遇與婚姻不斷給他的演藝事業助力,就連他自己都曾在接受郭德綱採訪時感嘆:
「我實在是太順了」。
這種順遂構建起文章越發龐大的自我,那幾年,關於他「耍大牌」的爆料頻頻出現,許多媒體將他列為「最不想合作的男演員」。
這些被積攢的情緒成為日後射向文章的迴旋鏢,後來「周一見」爆出後,許多人給卓偉打來電話,開頭的第一句就是:「幹得太好了!」
而文章則被這些迴旋鏢釘在谷底,無法翻身。
文章是一個喜歡製造驚喜和浪漫的人,剛結婚那兩年,他常會半夜從劇組回家,出現在馬伊琍面前。
有時是生日,有時是紀念日。時間久了,馬伊琍的父母會在一些特殊的日子不鎖門,因為害怕女婿突然回來。
但當被問及是否驚喜時,馬伊琍說:「我不太是一個容易大喜大悲的人,通常是他比較開心。」
在性格上,馬伊琍理性,文章感性,加上年齡與入行經驗的差別,所以在家裡,馬伊琍通常是那個「做決定的人」。
不拍戲的那兩年,對於文章的生活,她也事無巨細地照顧:
文章生病,她守在一旁幫著按摩穴位,文章情緒不好,她不斷疏導,就連文章的飯,她都會幫著放涼了,再拿去讓他吃。
文章曾感嘆:「馬伊琍不僅要帶孩子,還要帶一個我。如果家裡沒有她這個『司令』坐鎮,我還真不知道怎麼辦。」
在當時娛樂圈裡,文章與馬伊琍這對夫妻組合無論從業務能力還是家庭關係上看,都算是強強聯手,穩定且牢固。
直到文章決定將這一切推倒。
2014年1月,馬伊琍與文章的第二個孩子出生,兩個月後,「周一見」東窗事發,一夜之間文章從「好丈夫」變成了「妻子孕期出軌的渣男」。
後來,卓偉再聊起這場由他製造的巨大風波,他說報導發出前,文章團隊曾聯繫過他,表示想要買下照片,價格隨便開。
也有人打感情牌,稱馬伊琍剛生完二胎,正在哺乳期,大女兒也尚且年幼,希望他手下留情。對此,卓偉悉數拒絕。
最終,這場鬧劇在馬伊琍的「且行且珍惜」與文章的「我咎由自取」中落下帷幕,雖然獲得了馬伊琍的原諒,但文章的觀眾緣卻在一夜之間歸零。
畢竟,在此之前大眾對於他的喜愛,很大一部分源於他在生活中的「某種人設」。
在合作完《西遊降魔篇》後,周星馳曾在採訪中表示,自己下一部作品《美人魚》希望能繼續由文章主演。
但因為醜聞爆出,最終,主演更換為鄧超,文章在片中只以客串形式出演。在當年,這個片段被網友評價為「全片最精彩的笑點」,且至今,都在網絡視頻中被使用。
文章也嘗試過修復形象,那兩年,他頻繁與孩子共同出現在公眾視野中,陪她們上課、逛公園。
馬伊琍某年生日時,他還安排了一次求婚,過程中,他單膝跪地,深情表白:「小文以前不靠譜,今天以後想靠譜了。有你,便是一切。老婆,求你嫁給我。」
雖然馬伊琍被感動得淚流滿面,觀眾卻並不買帳。
2016年,文章主演電視劇《少帥》,遭到觀眾集體抵制,口碑與收視都差強人意,之後他轉型做導演,執導了電影《陸垚知馬俐》,也反響平平。
另一方面,馬伊琍的事業卻迎來又一輪高峰。
2014年,在生完二胎8個月後,馬伊琍便出演了電視劇《北上廣不相信眼淚》。
之後她憑藉主演的電影《找到你》捧回了華鼎獎最佳女主角,現象級爆款電視劇《我的前半生》,則幫她斬獲白玉蘭最佳女主角的桂冠。
《愛情神話》《繁花》《我的阿勒泰》更是讓她成為了「最會選劇本的中生代女演員」。
斬獲「白玉蘭視後」的馬伊琍
兜兜轉轉,文章與馬伊琍又回到了最初「女強男弱」的事業關係中。
拿下白玉蘭視後獎盃後,馬伊琍還在台上特意感謝了文章:「在拍戲過程中,是文章讓我不要用慣性和經驗去演戲。」
文章也第一時間發微博恭喜馬伊琍:「為你驕傲」。
當大眾以為,平衡回到原點,兩人的關係也會回到原點時。
2019年,馬伊琍與文章突然宣布離婚,兩個女兒將跟隨母親生活。這段長達11年的婚姻終於畫上句號,談及原因,他們稱是「溝通出現問題」。
似乎,在這段關係中,有些問題能夠解決,有些卻始終無法邁過。
和過去比,如今馬伊琍變了許多。
前兩年,她帶著兩個女兒去國外旅行,到了機場發現忘帶女兒護照,導致當天無法出行,因為氣惱,她坐在機場大廳的椅子上落淚。
馬伊琍突然想起年輕時,也發生過同樣的事情,那時自己只是笑一笑,轉頭搭計程車回家。
如今十多年過去,她發現自己徹頭徹尾的改變了。曾經的硬殼被一件件生活瑣碎反覆敲打,產生裂縫的同時,也漏走了一些鬆弛。
拍攝《繁花》時,王家衛曾問她為何總看手機,她將手機對著王家衛,給他看自己正在回復女兒學校的郵件。
王家衛沒有評價,只回答:「你把下巴抬起來一點,這樣容易有雙下巴。」
《繁花》中的馬伊琍
馬伊琍的兩個女兒正處於不同年紀,對於母親的需求也不同,大女兒需要聊天,小女兒需要哄睡,她只能在兩個女兒睡著後,摸著黑用手機讀讀劇本,處理工作。
雖然柔軟了許多,但在工作上,馬伊琍依舊是那個「看起來不太好惹」的人,和年輕時一樣,她注重細節,喜歡遵守時間的人,討厭不公平的事情。
曾經有人多次邀請她做導演,每次聽到這種要求,她都會笑半天:「我這個性格如果做了導演,一定會消耗光的。」
她與文章也仍然保持著朋友關係。
文章參演話劇,馬伊琍偷偷帶著女兒去現場支持,表演結束後,文章發現女兒,激動地單膝下跪邀請女兒上台。
文章與大女兒文君竹
再聊起愛情,馬伊琍說,只要忠於「決定在一起的時刻」就可以了,相比之下,結果或許已沒那麼重要。
20歲出頭時,馬伊琍喜歡重金屬搖滾樂,喜歡開吉普車,一有空就鑽進電影院,一部部的看文藝電影。遇見看不慣的事,她絞盡腦汁也要唱反調。
進入40歲後,馬伊琍開始理解了許多事情。
在與魯豫的一次對談中,她講起了最近的生活:和兩個女兒生活在上海,不拍戲的時候,每天的日常都基本相近,早上先洗臉,再趴在地上用擦過臉的洗臉巾把地面擦一遍,將女兒房間的頭髮撿起來。
天氣好的時候,她會把被子放到陽台上曬一曬,再照顧一下種的植物。下午有空會和鄰居或朋友喝一杯咖啡,等孩子放學。
到了晚上如果沒有工作需要處理,她會和孩子們去街上遛彎。
對於20歲的馬伊琍來說,這樣的生活或許有些平庸且無聊,但對40多歲的馬伊琍而言——
一切剛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