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在一個左派的群里看到這樣一張圖,說支持川普的人都是一些無知,被愚弄、容易受騙、沉迷於仇狠的種族主義、仇視同性戀、厭女症、反事實、反歷史和反科學的人,總之是一堆的標籤。
這是典型的左派對於這次敗選的解讀。
紐約時報認為選民「將國家置於無法完全預見的危險道路上「。
CNN和MSNBC認為哈里斯敗選,該指責的是美國人民(American people are the ones to blame)。
推特里也是一堆的左派認為哈里斯選舉失敗,應該指責的不是對哈里斯,而是美國人民。
一些精英認為人民有時候是糊塗的,甚至用希特勒當選為例。但希特勒當時時只有⅓的人支持,但這次川普的支持超過了半數,是majority的聲音。
但正如回復的人指出的,該指責的正是民主黨自身,而不是被拜登稱為」垃圾「的人民。是他們過久忽視了普通人的訴求,是他們的政策不得民心。哈里斯的競選籌集了比川普多得多的捐款,還有大量明星、科學家和社會精英為他們站台,但他們的競選除了在抹黑對方,也一直沒有提出任何具體方案,甚至連一句讓人記得住的口號都沒有。
CNN評論家Scott Jennings兩分鐘的評論最近在洗版。Jennings說,「我將今晚的選舉結果解讀為美國受薪階級的反擊,是那些一直被壓制、被侮辱和被居高臨下對待的美國小人物的報復,他們不是垃圾,不是納粹,他們只是每天起床上班,努力為孩子們創造更好生活的普通人。而當他們抱怨生活中傷害他們的問題時,卻被告知閉嘴。這次選舉,某種程度上也是對這種政治信息體系的控訴。過去幾周我們坐在這裡,但我們描繪的故事並不真實。我們被告知波多黎各會改變選舉局勢,利茲·切尼、尼基·黑利的選民、向丈夫隱瞞投票意向的女性,夜復一夜,人們被告知這些事情和噱頭會讓哈里斯獲勝,而我們忽略了最根本的問題:通貨膨脹、人們能勉強維持現狀已經是最好,實際情況可能還更糟糕。」
很顯然,主媒明顯的站隊讓他們喪失了credibility(公信力),這次川普不僅是贏了選舉人票,還贏得了全國普選票,這和他們民調的哈里斯微弱領先的結果顯然相差甚多。Iowa民調哈里斯3%勝出,但實際結果是川普13%勝出,誤差16%,Texas民調川普5%勝出,結果是14%勝出,誤差9%。沒有一家主媒判斷準確,所有的民調都不靠譜。
獨立記者Peter Savodnik在流傳甚廣的一篇文章中說,左媒們通過「打擊虛假信息」來壓制言論自由,不報導任何不利於民主黨的信息。他們敘述的故事是:「2016年,法西斯分子掌控了白宮;2020年,代表民主與正義的政黨奪回了政權;過去四年裡,這個政黨引領我們回歸正常;如果他們在2024年沒有獲勝,法西斯分子會捲土重來,而且這次會比以往更糟糕。」
這種誇張,偏頗和不誠實的敘事方式在傳統媒體時代還能管用,但是在社交媒體活躍的今天只能適得其反。張軍老師在這篇文章里提到了川普的競爭團隊背後強大的網紅團隊。這些人的共同特點就是有一流的頭腦、一流的知識儲備、一流的口才,一流的執行力和戰鬥力。他們有思想、有口才、有謀略,他們對川普的全方位幫助,絕非那些僅僅能夠向自己的粉絲登高一呼的影視體育明星可比的。比如針對拜登稱支持川普的人是「垃圾」,他們迅速策劃出川普開垃圾車的表演,用事件營銷的方式讓此事迅速發酵,引起普通人對民主黨的不滿。許多普通人紛紛在X發視頻說「我就是拜登口中的垃圾,我要給川普投票」。
2、
川普一個億萬富翁,成功地把共和黨包裝成草根和窮人的代言人,民主黨反而成了那些不食人間煙火的上流精英們操縱部分少數族裔的黨派,而歷史上,兩個黨派的Avatar(虛擬形象)正好是相反的,歷史的反轉有時候是很有些荒謬的。
其實,普通人關心的還就是自己的切身利益,70%的美國民眾認為他們的生活較之四年前下降。通貨膨脹,物價飛漲,治安變差,這些正是老百姓的痛點。合法移民越來越難,但民主黨支持的非法移民政策卻對大量非法入境的移民放行,這對於許多關心邊境安全的普通人來說是無法忍受的。這一次拉丁裔對川普的支持出人意料地提高到45%,一方面是和拉丁裔相對保守的價值觀有關--天主教,禁止墮胎等等,一方面也是和移民政策有關。這些人現在合法了,就不想太多人擠上這輛公車。
另外,民主黨的DEI(多元共融)的政策可以說是非常不得人心。我的一個朋友在一所州立大學教書,依照這個政策,人員組成必須有一定的少數族裔。於是他們招了一個非裔老師,人倒是挺好,但就是不出成果。大學招生也是要照顧少數族裔,許多優秀的華裔孩子受到這個政策的影響,這也是許多華裔戰隊共和黨的原因。此外就是民主黨的LTGB的主張讓很多保守黨選擇川普。其實保守黨並不是不尊重性取向不同的人,只是他們大肆宣傳,搞成運動,帶來了一種反自然的無序文化,比如,布朗大學40%的學生認為自己是同性戀,這正常嗎?還有他們對變性手術的寬鬆也是許多保守黨詬病的地方。
國內許多知識精英同情弱勢群體,認為保守派沒有道德責任感。但美國的福利政策其實已經非常不錯。過度的福利政策有時候反而會傷害領取福利的人。張軍老師這篇文章《川普身後的網紅助選團》裡提到的Vivek Ramaswamy在美國大學裡和左派學生們辯論。
有一場,他問一個白人女生為什麼人口占11%的黑人卻占美國謀殺案的51%?白人女生給出很多理由,他一個個否定,女生說那你來說說說為什麼,他說是因為黑人女性里單親媽媽占70%,這些消失的父親是孩子走上犯罪道路的主要原因,而黑人女性之所以會選擇單親是因為政府對這些低收入的單親家庭有很多補貼。
這些單親女性選擇「marry the government。」其實很多保守派不是反對照顧弱勢群體,而是認為應該適度,合理。
而且,長期以來的政治正確導致有關黑人族群存在的問題不能公開討論,不然就為被認為是歧視,這其實也是美國自由言論的一個陷阱,是極左思維下一個糟糕的副產品。
3、
許多左派認為川普上台會搞獨裁,搞納粹那一套,但保守派認為是有些誇張了。最多是他上台後做事專斷,但是無論如何,四年後就得走人,所以獨裁是沒那麼容易的。其實不同政黨上台,對普通百姓影響並沒那麼大。所以許多美國人也根本不在意,美國的大選投票率大概是60%左右,中期選舉往往只有20%左右。不關心政治,其實是件好事,說明政權交替對普通人影響不大,一般人感受不到多大區別。
劉瑜老師是哥倫比亞大學的政治學博士,對美國和美國的民主制度都非常了解,她也說對美國有信心,當然她也提到「審慎是政治家最大的美德,因為權力會放大一切任性,一個缺乏審慎感的政治家,值得所有人警惕。」
還有清華大學的哲學教授黃裕生也說:「世人也許並不需要那麼悲觀。且不說世界多數國家與主要國家都已經民主化。美國的民主至少有五層防止專制與獨裁的機制:
1.三權相互制衡,使總統不可能為所欲為,他永遠要面對黨內黨外的不同聲音。雖然兩院為共和黨所控制,但是共和黨團內也並非都會與總統的一切想法與計劃一致,至於最高法院法官雖然多數是價值觀上的保守派,卻並非等同於政治上的川黨,更何況在法治文化背景下,法官自身有保持獨立性的職業訴求與職業理念,維護自己的獨立性。就此而言,即使由川普任命的法官,一旦任命之後,也不可能唯川普是從,縱容他走向犧牲法院獨立性的專制。
2.聯邦自治機制。各州有強大的自治能力、自治傳統與自治機制,對專制權力的垂直控制與動員企圖有難以逾越的隔離牆。
3.新教的文化背景,以及自由-民主的現代理念、法治知識深入人心,使有權持槍的美國人不可能容忍任何專制獨裁都必然給每個個體的自由帶來的侵犯。
4.自由市場經濟是一切試圖壟斷權力的獨裁專制的天然敵人。即使支持川普的馬斯克也不會支持川普走向試圖壟斷權力的獨裁專制。
5.自由媒體。言論自由不僅使任何一個最高權力擁有者無法神化自己,也無法自證合法性,而且必然匯聚起足以對最高權力者構成壓力的各種反對力量。」
所以不必擔心川普會成為獨裁者。但是他為人睚眥必報,性格專斷,的確很擔心他在任期間會做出一些莽撞的決定。
我真正擔心的是川普的外交政策。如「The Ecomonist」所言,「如果沒有美國開明的利己主義作為組織原則,世界將屬於惡霸,某些國家將更有能力在經濟和軍事上擊敗鄰國,而不必擔心後果,他們的受害者無法向美國尋求救濟,將更有可能妥協或投降,從應對氣候變化到軍備控制,全球倡議變得越來越困難。」
過於注重美國的利益,而忽視美國的國際責任會讓大環境逐漸惡化。世界秩序需要有人維護,儘管美國需要出錢出力,擔風險,但如果國際環境不好,最後也會傷及美國本土。
4、
我這篇文章《川普贏得2024大選,顯示媒體生態環境的變更》下面有留言問我選了誰,我沒有選川普,也沒有選哈里斯,但是我能夠理解選川普的人,同樣也能理解選哈里斯的人。我相信每個人都有他的理由。我不能理解的是那些攻擊對方非蠢既壞,腦子進水,或者自私的人。我發現大選的群里大家之所以會吵架,就是這些極左或者極右的人喜歡給對方貼標籤,或者是人身攻擊,而不是陳述自己支持的理由。但凡你投了川普,你就是川粉,就是慕強,或者是自私。但凡你投了哈里斯,你就是白蓮花,或者是聖母。這的確是我們這個社會的一個真實寫照。走極端,強烈的憎與愛,唾棄的就是我們這種中立的態度,甚至有個詞叫」理中客「來貶低這種態度。
不過,我還是看到幾個持中立態度的學者:
一位是劉瑜老師,她說:「誰贏誰輸都不是美國的終結,更不是民主的終結,我對美國有信心。我的朋友里既有挺川的也有反川的,之所以都仍然是朋友,是因為我認為挺川反川的理由比挺川反川本身更重要。」
還有一位是多倫多大學的張軍教授,他說:「同意劉瑜,審慎誠實謙卑是非常困難的事情,因為現實主義的「中間路線」是對認知和品格的重大、雙重的持續考驗,不僅要勤學習做功課,而且要戰勝孤獨感和失落感,因為兩邊的人都會鄙視厭棄你,也要戰勝自己的驕傲和自以為是,但是走極端就容易多了,永遠不缺同溫層和歸屬感,總有人為你喝彩,總有人供你鄙視。本人從來都不是什麼粉或黑,從來都反對不顧事實的立場先行,只是追求誠實且徹底的認知和價值。我認識的某些朋友活生生的在我眼前從典型的「川粉」變成了「川黑」,(反方向的也有),但是始終認為自己是問心無愧的、聰明的、敬虔的、只向真理和事實低頭的,他們的情緒日益焦躁,邏輯和事實則越來越慘不忍睹,基本上與他們批判和厭棄的人別無二致,希望我們都不要成為這樣的人。「
還有清華大學的黃裕生教授,幾位老師都是非常有見地的人,文採好,思考也深入。
在很多事情上,包括這次大選,我讚賞的正是這種冷靜,理性,客觀的分析態度,雖然我深知這樣的文章點擊肯定不如一邊倒地支持某一方,但還是遵從自己的內心。面對一個事件,認真挖掘事實的真相,梳理事情的邏輯,最後得到清晰客觀的認知,而不是立場先行,或者是用自己的刻板印象,或者是迫於peer pressure,得到一個人云亦云的觀點。就像賈伯斯說的,stay hungary,stay foolish,保持你的好奇心,也保持謙卑,要意識到自己也完全可能做出錯誤的判斷和認知。
川普的勝利是美國的傳統價值觀的勝利,民主黨如果不反思自己的政策,不意識到自己的判斷出錯,而是偏執地認為是「美國人民糊塗」,那麼四年後,他們還會輸。好在,美國社會還是有它的糾錯機制,部分左派精英和主媒已經開始反思,CNN的Jennings說,我們必須搞清楚如何理解,如何傾聽,如何和另一半的美國人交談。如果是這樣,四年後的政治圖景應該和現在有所不同。
至於川普獲勝對世界格局的影響,我同意黃裕生老師的觀點:「川普回歸向世人提示的,或許不是美國民主的危機或終結,也不是美國選民的民粹化或退化,而是對在社會領域導致「身份政治」泛濫、在文化領域導致相對主義迷茫的「左翼思維」的反動運動,而這次運動將可能是席捲歐美的一次社會運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