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一世紀70年代以來,敘利亞成為中東最黑暗的國度之一。(美聯社)
敘利亞(Syria),古代時期是一個被概括在「黎凡特」(levant)名稱之下的西亞生活區,意指「義大利以東的地中海土地」,在阿拉伯語中稱為「東方太陽升起之地」;黎凡特自古以來是歐亞貿易的重要通道,被稱為沙姆(al-Shām),涵蓋了今日敘利亞、約旦、黎巴嫩和巴勒斯坦國等國家。但自上一世紀70年代以來,敘利亞成為中東最黑暗的國度之一。
「阿塞德家族」(Assad family)的黑暗歷史
敘利亞自1970年以來,受到阿薩德家族的統治超過半個世紀。1970年,「阿塞德家族」的第一代統治者哈菲茲.阿薩德(Hafez al-Assad),一位少壯派軍官,當時擔任敘利亞的國防部長。由於他被認為「圖謀不軌」,被當時執政的「敘利亞阿拉伯復興社會黨」(一般簡稱「復興黨」)解除職務。哈菲茲.阿薩德因此感到憤怒與不滿,遂於1970年發動所謂糾正運動-糾正執政者罷黜其職務的反抗運動。實際上,這是一場純粹的軍事政變。糾正之後,帶來的是敘利亞第一代的獨裁統治。
在奪取領導權之後,哈菲茲.阿薩德自任總統,他以改革者的姿態,革除當時敘利亞的激進政策,恢復人民議會,以總統製取代總理內閣制,頒布新憲法。實際上,哈菲茲.阿薩德是假藉民主改革,行個人獨裁之實。在改革的面紗背後,展開對敘利亞長達30年的統治。
巴沙爾.阿薩德是何方神聖?
至於現在被推翻的巴沙爾.阿塞德(Bassel al-Assad)是何許人也?他是哈菲茲的第二個兒子,原本是一位眼科醫生,曾經留學英國,後來改讀軍事學,在敘利亞軍隊中官拜上校。他於2000年繼任總統,直至2024年12月8日被推翻,獨裁統治敘利亞也長達24年。
原本繼承統治權力的是阿塞德的哥哥,但卻於1994年車禍死亡,改由排行老二的巴沙爾.阿薩德繼承。巴沙爾繼承時年僅34歲,違反敘利亞憲法必須年滿40歲才有擔任總統資格的規定。但是,當時的敘利亞國會僅僅用了幾個小時就修改了憲法,將總統的年齡資格從40歲降低到34歲,以方便於阿薩德繼承權力。
從阿薩德父子檔的奪權歷史來看,阿薩德家族不僅體現了封建王朝「父死子繼、兄終弟及」的傳統惡習,更顯示「以民主外衣包裹個人獨裁」的事實。而巴沙爾.阿薩德24年的統治,給敘利亞人民建構了「地表上最殘暴的人間地獄」。阿薩德的罪行,可以用「人神共憤、罪無可逭」來形容。換言之,看似擁有現代建築與先進武器(包括神經與生化武器),但實際上,半個世紀以來的敘利亞是一個集結了部落政治、酋長獨裁、神權至上與種族屠殺於一身的落後政體。
阿薩德(圖左)統治敘利亞的罪行,可以用「人神共憤、罪無可逭」來形容。(美聯社)
敘利亞內戰的恐怖歲月
我在這裡僅僅舉出3個驚人案例:
1,阿薩德用毒氣打內戰
由於受到起源於北非國家突尼西亞的阿拉伯之春運動的影響,2011年,敘利亞人民走上街頭要求民主,阿薩德政府動員鎮壓,於是爆發敘利亞內戰。在內戰期間,阿塞德命令他的弟弟馬赫.阿薩德在大馬士革郊區一個叫古塔(Ghouta)的地方,對當地人民實施沙林毒氣攻擊。在這樁被稱為古塔事件中,造成1429人喪命,這是21世紀以來最嚴重的戰爭罪行。除此之外,阿塞德家族還經營一種稱為「芬乃他林」(Fenetylline)的毒品的產銷,以龐大的毒品收入來供應家族酒池肉林的奢華生活。
2017年4月4日,敘利亞政府軍對位於敘利亞北部伊德利卜省(Idlib)反抗軍城鎮罕謝宏(Khan Sheikhoun),進行沙林毒氣的攻擊。對此,聯合國與「禁用化學武器組織」(OPCW),組成了「聯合調查機制」(JIM),調查報告證明正是阿薩德政權犯下的滔天罪行。
除此之外,阿薩德政府軍還對北部的庫德族人(Kurds)動用化學武器,造成嚴重的死傷。至今為止,敘利亞內戰造成了50萬人的死亡,超過760萬的國內難民,以及超過600萬國際難民。雖然從2017年上半年開始,已有44萬多名的國內流離失所者重返家園,自2015年以來已有26萬難民從國外自願返回敘利亞。
2,溺死沙灘的敘利亞兒童
「敘利亞難民」(Syrian refugees)曾經是國際社會最引人關注的專有名詞,至今依然是。在這裡,我特別提起一個敘利亞3歲男童的悲劇。
在敘利亞內戰爆發之後的2015年9月2日,一名庫德族的三歲男童艾蘭.庫迪(Alan Kurdi),與他的家人登上了一個橡膠充氣船向歐洲逃亡,但不幸在希臘科斯島附近翻覆沉沒,造成艾蘭.庫迪溺死海上。一位土耳其記者拍攝到這位三歲小男童漂流至海灘的照片。看了這張照片,全世界無不為之心痛和鼻酸。
庫德族的三歲男童艾蘭.庫迪(Alan Kurdi)溺死海上的圖片令人鼻酸。(合成圖片)
3,人類屠宰場:賽德納亞軍事監獄
在敘利亞反抗軍攻入大馬士革時,發現了一座「賽德納亞軍事監獄」,這座地下監獄被稱為「人類屠宰場」,是一處阿薩德政權用來監禁、屠殺反政府人士的人間地獄。
在這所監獄中,關押了超過10萬名以上的犯人,有的是平民,有的是反抗軍或異議人士。他們遭受了無數次的虐待、性侵、酷刑和大規模處決。從2011年至2018年間,有超過3萬名囚犯因處決、酷刑、缺乏醫療或飢餓而死亡。2018年至2021年間,至少又有500名囚犯被處決。這所監獄還規定每周必須吊死50名犯人,一年處死了2600人。
以上三個例子,而且是僅僅3個例子,就說明巴沙爾政權必須被推翻。如果不是這樣,國際社會沒有正義,人間沒有公道!
如何重建敘利亞?
解放之後的敘利亞,人民充滿樂觀與期待,許多人希望能重建滿目瘡痍的家園。但是,這個時候只能叫做「過渡期」,有人稱之為「後敘利亞時期」。值此時刻,內部派系能否協商組成一個穩定的「復原政權」,外部勢力能否以友善和協助的立場幫助敘利亞重見天日,是一個很大的未知數。
敘利亞恢復穩定的關鍵因素在於:內部派系林立的武裝組織,能否團結合組一個過渡政府,並從過渡政府進入到合法政府。從過去被定義為「反抗軍」,甚至被視為恐怖組織的各派系,能否改頭換面,組成一個「有效領導的新政府」,是一個艱難的過程。從過去的歷史來看,從神權政治走向民主政治,在中東地區一向難以成功。
換言之,從2011年掀起阿拉伯之春以來,從突尼西亞、埃及到利比亞,「趕走一個阿里巴巴,留下40個大盜」,推到一個獨裁者卻換來一個新的獨裁者,阿拉伯之春蛻變為「阿拉伯之冬」。受到伊斯蘭傳統中「神權主義/政教合一」的束縛,民主的理念往往比不上《古蘭經》的教誨!
「後阿薩德時期」的三個關鍵難題
具體來說,主導這次推翻巴沙爾政權的組織是薩姆解放組織,它的前身是被視為恐怖組織的努斯拉陣線(the Nusra Front),雖然這一武裝組織反對巴沙爾的獨裁統治,但使用的戰爭手段與其他聖戰組織並無差異。如果處理不當,重啟「二次敘利亞內戰」也不無可能。
「後阿薩德時期」的未來,是迎向一個「新敘利亞」,還是另一個強權重組勢力範圍的「後殖民悲劇」,確實難以臆測。(美聯社)
未來,「沙姆解放組織」及其領導者戈拉尼(al-Jolani),至少面臨三大挑戰:
(1)轉型:如何從一個暴力型的聖戰組織轉向國際支持的開放型民主政府?
(2)周旋:如何面對境外不同的敵對勢力,這包括美國、俄羅斯、伊朗、中國、以色列、土耳其等等國家的趁火打劫,或者說「利益攪局」和「戰略糾纏」。
(3)自主:長期以來,中東國家(包括敘利亞)一直是大國的「代理政權」,要麼被大國利益所擺布,要麼受到大國勢力的控制。未來的敘利亞是否能夠建立一個「自治的人民主權」,是擺脫中東國家「殖民-代理者」或「大國附庸」角色的主要關鍵。
新敘利亞?還是後殖民悲劇?
換言之,處於「後阿薩德時期」的混亂狀態,各國無不進行「亂中圖利」的戰爭消費行為,這包括俄羅斯是否重新扶植流亡的阿薩德而重啟內戰?以色列則趁機攻擊敘利亞軍事重地,美國則轟炸敘利亞的生物武器庫等等。換言之,「後阿薩德時期」的未來,是迎向一個「新敘利亞」,還是另一個強權重組勢力範圍的「後殖民悲劇」,確實難以臆測,也令人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