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非洲奇遇記》中曾經提到過，非洲的尼日河流域有一個很大的市場，很特別，整個市場賣的都是野味。有很多野生穿山甲、鱷魚、大號蜥蜴，甚至有賣梅花鹿、斑馬和猴子，這些東西在國內都早已禁售、禁食。有一次我們為了招待國內來考察的官員，特地驅車一百多公里，帶他們一起去採購野味。
鱷魚欄一般人不敢靠近，只叫我的老司機丹尼爾替我們去選購，我們一行人則直接去挑選穿山甲。穿山甲被捕獲以後，出於恐懼或是自衛的本能，總是把軀體緊緊蜷縮著，捲成一圈。一般購買程序是這樣的：買主選定以後，賣方黑人便用力把穿山甲拉直，開膛破肚，取出內臟丟棄，將身軀清理乾淨，再用鐵夾夾著放到火盆里烤灼，直到其身體上的鱗甲全部脫落。
那天貨源頗豐，圍欄里放滿了許多捲成圈的大小不一的穿山甲。那些官員便揀大的挑了幾隻，並聲稱要親眼看著宰殺才放心。一個黑人小伙提起最肥的一隻，動作嫻熟地準備把它拉直，費了半天力，卻怎麼也無法把那蜷縮的軀體拉開。這下所有人大奇，那小伙十分難堪，便一下又一下把那穿山甲往地面上摔去，邊摔邊解釋說，穿山甲遇痛就會將軀體伸張開。不曾想連摔幾下，眼見它原本驚恐的小眼睛早已閉合，尖尖的嘴角掛出一縷鮮紅的血絲，身體卻始終未見張開，反而越蜷越緊。
我們不忍卒睹，便搖手示意作罷。那黑人小伙兀自不甘心，直接拿鐵鉗夾了放到火盆上灼燒。待到鱗甲脫盡，焦味瀰漫，那穿山甲仍然保持原狀。這下黑人黔驢技窮，對我們無奈地搖搖頭，說這隻穿山甲一定有了什麼毛病，不可食用，隨即順手將其甩落在身後的沙土地上。
接下來另選的兩隻宰殺工作都十分順利，不到五分鐘便完成了。我們和黑人正在付錢找錢，卻十分意外地發現，原先那隻被丟棄在地上的穿山甲竟慢慢地伸直了軀體，把眼睛眯開一條線，接著一陣抽搐，僵硬挺直，徹底沒了氣息。隨著它軀體的伸展，我們震驚地看到，在它攤平的肚皮上，竟蠕動著一隻粉嫩透明的小穿山甲，只有老鼠大小，身上的躋帶仍與母體相連，小嘴慢慢張合，仿佛在無聲地呼喚著母親。
這場景驚得所有人目瞪口呆。剎那間我只覺得熱血翻湧，鬚髮皆張，幾欲落淚。那隻母穿山甲自身體重不超過十斤，卻用鋼鐵之軀歷經摔打與灼燒，至死護衛著自己的孩子，被烤至半熟，竟還能保得孩子周全。那份精神之力，早已超越了生命的常規。
二、
前不久在網絡上看到下面這樣一個故事，雖不是親歷，也不管真實與否，那一刻卻也足以令我感動。
青海省有一個沙漠地區特別缺水。據介紹，每人每天只有靠駐軍從很遠的地方運來三斤定額的水量。三斤水，不光飲用、淘米、洗菜，最後還要餵牲口。與牲口比起來，人當然得先保證自己。但牲口還要在地里負擔很重的體力活兒，經常被渴得嗷嗷叫，晚上轉著圈不睡。
終於有一天，一頭被人們公認為一向憨厚忠誠的老黃牛渴極了，掙脫韁繩，強行闖入沙漠中一條運水車必經的公路。老黃牛以驚世駭俗的識別力，等了半天，等來了運水的軍車。它迅速頂上去，運水的戰士以前也碰到過牲口攔路索水的情形，但那些動物都不像這頭老黃牛這樣倔強。
部隊有規定，運水車在中途不能出現「跑冒滴漏」，更不能隨便給水。這些規定看似無情，實則無奈，這每一滴水都是一個人的「口糧」啊！沙漠中，人和牛就這樣耗著，持續了老半天，最後造成了堵車，一整條公路的交通都停止了。
沒辦法，戰士門只有鳴槍示警，希望能把牛嚇走。巨大的槍聲在沙谷中迴蕩，可那牛卻自巍然不動。後面性急的司機出了個主意：點火燒它尾巴！可是毛燒光了，尾巴燒焦了，老牛還是沒有動，泰山一樣，不放鬆。
戰士門把牛的主人找來了。牛主人愧疚極了，操起長鞭狠狠打在瘦弱的老牛身上。老牛被打得渾身青筋直冒，最後順著鞭痕溢出的血跡染紅了鞭子，染紅了牛身，染紅了黃沙，染紅了夕陽。老牛的悽慘嚎叫，和著沙漠中漸起的晚風，顯得那麼悲壯。
眼看著天就要黑了。如果無法把水在天黑前送到居民區，那將是一個極大的事故！萬不得已，戰士端起了槍，對準了牛頭。那老黃牛竟通人性一般老淚縱橫，緩緩彎曲前膝，跪了下來。一旁的牛主人哭了，繼而戰士也哭了，被堵車的司機也哭了。
最後，戰士拋了槍說：「就讓我違反一次規定吧，我願意接受處分！」 他拿出水盆，從車上放了一盆水端到了老黃牛面前。
老牛卻沒有喝這盆自己以死抗爭得來的水，它轉過身，面對夕陽，仰天長嘯，深情呼喚。不遠的沙堆後面跑出一隻小牛犢，受傷的老牛看著小牛貪婪地喝完水，才伸出舌頭，添著孩子濕潤的嘴邊。接下來沒等主人吆喝，老黃牛就帶著小黃牛，帶著遍體鱗傷，踏上了回家的路。
三、
韓紅有一首歌叫《天亮了》，講述的是這樣一個故事：
那是一個風和日麗的秋天，在貴州麻嶺遊覽區，一聲巨響震徹了山谷，改寫了年僅兩歲的潘子浩從此後的人生。一輛載滿了遊客的纜車在高空峽谷中突然墜毀。車毀人亡的霎那間，子浩的父親用自己的雙肩托起了他重生的起點。正是父親的雙肩，使孩子在墜地時有了緩衝，成為全車唯一的生還者。
我曾經玩過一些高空失重的遊戲。在那樣驚險刺激的過程中，我除了緊緊抓住安全帶和失聲驚叫外，腦袋幾乎一片空白，不能思考。我總在試圖想像，在墜落的瞬間，孩子的父親在驚嚇和絕望的同時，怎麼還會有如此快的反應，把孩子高高舉過頭頂？這是一種來自何方的意識和力量？而在撒手塵寰的片刻，凝固在父親和母親嘴角的，竟然是一絲的笑意。莫不是彌留之際殘剩的意識告訴他們孩子已經獲得新生？
這樣猜想的結果只有一個：那是人性的力量，更是父母之情的力量！
世上恐怕沒有哪一種感情能比父母之情更讓人覺得真實可靠了。她是烈酷暑中的甘泉，她是冬天裡的炭火，無論什麼時候，她都是你的岸是你的搖籃，她可以包容你的一切卻不會向你索取。父母之情於我們，永遠不離不棄。而我們之於孩子，也將上演著這舐犢之情的延續。
在如今這個似乎可以用金錢買來一切的世界裡，感情幾乎成了多餘的東西。偶爾，我們會不經意地聽到周圍有人發出這樣的感嘆：「感情值多少錢一斤啊？」 是的，物慾橫流，金錢自然獨尊，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對金錢的渴望燃燒著每一顆在生存的道路上狂奔的焦躁的心。我也承認，當一個社會進入了物質的時代，錢的確可以買到很多過去買不到的東西，但我也堅信，無論社會發展到哪個階段，有些東西都是永遠無法用錢買到的。比如這首歌里所訴說的故事，比如這個故事裡所展現的人性，比如這個故事帶給韓紅的創作衝動，還比如我們聽這首歌時流下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