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 > 史海鉤沉 > 正文

黃永勝之子談汪東興與軍委辦事組的關係

作者:

「夫子」和汪東興

在那個時期,陳伯達和軍委辦事組開始雖有溝通,但不多。比如,在八屆十二中全會上,林彪把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和資產階級的文藝復興類比,認為文革是人類歷史上的第三次思想解放運動。江青就胡攪蠻纏,認為林彪沒立場,貶低毛澤東,貶低文革。她說,我們搞的是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而歐洲的文藝復興是資產階級的。同時,江青大概還覺得,文化藝術是我的領域,你憑什麼涉足?於是,她還想批林彪的講話。事先,陳伯達給林、葉通了氣,所以,林彪也算早有防備。最後,總理也沒把江青的文件拿到政治局討論。

在我的印象中,陳伯達和軍委辦事組往來的增多,是在準備開九大的時候。之前我父母很少講到陳伯達的事情,九大籌備期間,我聽母親說:昨天,老夫子(指陳伯達)又來訴苦,哭鼻子了。你想,陳伯達一個文人,又沒有幾個朋友,受了江青的氣,他跟誰說去?跟總理說,總理那麼忙,顯得他太不懂事了;跟康生說,他知道康生是江青的後台。他沒地兒說啊,只能跟林這邊兒的人說,跟葉群說。陳伯達和葉群又是老鄉,都是福建人。因此,陳和軍委辦事組交好的一個重要原因,是陳受了江青一伙人的氣無處訴說。

從辦事組這邊來看,我父親他們對張春橋哪裡看得起呀?說我們出生入死的時候,你在哪兒啊?你還有歷史問題,算什麼東西嘛?而陳不一樣了,他不僅資格老,還是黨的理論權威,看了那麼多的書,人稱「夫子」。他馬列水平高,字寫得好,詩又做得好,什麼青銅器、瓷器、字畫等都懂,咱們跟他一比,就是小學生啊。所以,辦事組的人對陳伯達很尊重,從來不會跟陳發脾氣,甩臉子。在起草九大政治報告期間及以後,大家還經常在一起聊聊天,吃個夜餐什麼的。陳就覺得,辦事組這邊比較親切,能得到尊重。

陳伯達和辦事組的關係近了之後,大家對江青的飛揚跋扈,總是給總理出難題的做法,就有共同語言了。另外,陳長期在毛主席身邊工作,他對毛和江的關係也是比較清楚的。陳給辦事組這邊說了一些情況,他私下議論江青,這邊也願意聽。應該說,更主要的是在處理黨、政、軍的一些具體事情上,大家的意見是相同的。這期間,在中央文革和軍委辦事組有分歧的時候,陳伯達是站在辦事組一邊的。

汪東興與辦事組的關係,和陳伯達有些類似。據我了解,汪和林彪、葉群及軍委辦事組開始走得比較近,是在1969年過年之後。九大之前,汪東興住院做手術,好像是胃部切除,當時也沒人去看他、關心他。毛澤東身邊的人,像康生、陳伯達,都是毛澤東的大秘、二秘,是毛澤東的重臣近臣,江青對汪東興就更不用說了。但不知道為什麼,葉群去看了他。去看了以後,她覺得汪挺悲慘淒涼的,就招呼我父親和吳法憲,我不知道有沒有邱會作,讓他們經常去看看汪東興。葉群在做人方面,還是遠遠勝過江青。按照葉群的吩咐,黃和吳時常帶了水果去醫院看汪,汪東興很是感動啊!辦事組還幫助安排汪東興的孩子當了兵,在部隊入了黨、提了干。從資歷和職務上來講,黃、吳、李、邱都比他高。他覺得,辦事組的人能來看我,真把我當個人。所以,他很感激。

1969年3月份,我從蒙自回到北京時,九大代表已經集中了,但等了好長時間沒開會。我就問母親:九大代表不是早集中了嗎?怎麼這麼久還不開會呀?母親說:汪東興動大手術了,不能開。如果開了,江青會封鎖主席,消息就傳不到主席那兒。所以要等汪東興病好以後才開,說這是主席的意思。母親說的情況後來得到了證實,九大的確是在汪東興出院以後才開的。當然,這一說法表明汪東興在上傳下達方面的作用是很大的。

也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汪東興和辦事組的交往逐漸增多了。但汪和辦事組關係變密切,還有一個過程。一方面,大家說到江青,有共同語言;汪受了江青的氣,也想找一個傾訴者,找一個同盟者。不然,汪東興就得和江青單打獨鬥。另一方面,在工作上,辦事組也需要汪東興的支持。比如說,黃要見主席,跟汪東興一說,汪馬上跟主席說。也就是說,軍委辦事組跟汪搞好關係,是接近毛澤東的一條捷徑。隨著汪和辦事組交好,汪東興主動向辦事組提供了不少新鮮的東西。

到九屆二中全會前,汪東興絕對跟辦事組弄在一起了。1970年3月8日,汪東興向政治局傳達毛主席關於設不設國家主席的指示。會開完後,汪覺得意猶未盡,當天夜裡12點多,又拉上黃、吳、葉、李、邱,跑到軍委三座門那裡接著聊,還把這些人的老婆、孩子也叫去了。我記得很清楚,那天,我們都睡覺了,是被從被窩裡拉起來去的。大家坐了兩桌,大人們一桌,孩子們一桌。我們聽到汪東興說:這是好消息呀!主席讓林副主席當國家主席。主席說:若設國家主席的話,那就只有請林彪同志來當,我不當國家主席。林副主席要當主席了,當然是好事,大家都很高興。那天晚上,葉群興奮得很,一會兒站起來,一會兒坐下來,一看就很高興。這次,大概談了一個多小時。

九屆二中全會的風波

關於設國家主席的問題,從九屆二中全會開幕之前的常委會可以看出一點兒問題。8月22日下午,毛澤東、林彪、周恩來、陳伯達、康生在主席處開會,談到是否設國家主席的問題時,除毛之外的四個常委都表示同意設國家主席,並不是林彪一個人持這個意見。四個常委是從國家體制考慮的,大多數政治局委員和中央委員也是從這點上考慮希望設國家主席的。毛說:「反正我不當,可以讓董老當,也可以讓陳永貴當,還可以選工農兵來當。」不過他再沒有說過汪東興第一次吹風說的「若設國家主席的話,那就只有請林彪同志來當」的話了。毛既然這麼說,那只是個人選問題,而不是設不設的問題。所以四個那麼老到的政治家,還是一致提出要設國家主席。這樣,才有第二天開幕式上康生講了一大段關於設國家主席的話。如果毛真是像後來說的,先後四次堅持不設國家主席,且不說林、周、陳,康生是憲法修改小組的組長,他也不會準備了設與不設國家主席的兩套修改草案。而且這次常委會後,總理還讓張春橋準備好關於設國家主席的條文,張說是現成的。可見8月22日的常委會上,對是否設國家主席的問題仍無定論,所以才會有周、康的安排和之後汪東興在小組會上大談設國家主席的問題。但是,後來卻把設國家主席作為林彪、黃、吳、李、邱的反黨綱領。

1970年8月下旬,九屆二中全會開始的時候,父親沒有上山,留在北京值班。8月31日,主席突然通知,讓父親上山開會。父親上山以後,總理和康生與他談了很長時間,晚飯後三人一起去了主席的住處,又談了很長時間。但一提到張春橋,父親就說:張春橋是叛徒,跟主席匯報過多次了,他看不起我們這些大老粗。他沒有說張的好話。從這兒也看出,對張春橋這些中央文革的人,父親是從心底反對他們的。當時,主席對軍委辦事組、對父親的批評也很嚴厲,但父親並未察覺到毛、林有分歧,以及主席對林彪、對軍隊有不滿的感覺。當時,如果父親被拉過去了,在九屆二中全會上,主席給林彪加的碼就要重得多,就不僅僅批陳伯達了,主席可能就要揭林彪的傷疤,算他的歷史老帳了。結果,父親不為所動,沒有對文革表示堅決支持,主席才最終拋棄了他。

在九屆二中全會上,林彪確實把矛頭指向了張春橋。其實,當時也只能對著張春橋,對康生不可以,對江青更不可以,而張春橋又有歷史上的辮子。當林彪在開幕式前向毛講了準備講的幾個問題,毛也同意了,只是說不要點名。兩人交談了半個多小時,為此開幕式就拖後了,為了防止江青干擾,葉群還在毛、林談話的門外守著。剛開始,可能毛沒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但是,當會場群情激奮、大家都開始攻擊張春橋時,毛憤怒了。

200多個中央委員,大多數都對文化大革命不滿。他之所以憤怒,就在於大家借著攻擊張春橋表達對文革的不滿。而且是這麼大的一股勢力和潮流,還是以林彪為首的。毛是不容否定文革的。所以,為了保衛文革,他保了中央文革那幾個人,捨棄了部隊這些跟著他打江山的人,也否定了政治局的大多數和中央委員會的大多數。客觀地講,黃、吳、李、邱的確對江青的一些做法不滿,但並不是對主席不滿。在他們的眼裡,主席永遠是偉人,是領袖,是正確的,是不容懷疑的,是不可違背的。自己再怎麼委屈,也要顧全大局,委曲求全。

九屆二中全會後,父親一直想不通,認為自己沒錯,拒絕檢討。總理做他的工作,做不通;毛澤東批評了他幾次,他仍然不通;最後,總理讓邱會作跟他談了一次話,他才通了。邱跟他說:我們反宗派主義,現在我們不檢討,不也成了一個宗派了嗎?別人不也抓住我們的把柄嗎?父親實在沒什麼可檢討的,就把向主席反映江青罵總理的事情,作為自己的錯誤來檢討,說自己干擾了主席。一看就知道,這是很違心的。九屆二中全會閉幕前,林彪跟毛

說他要檢討。毛說:主要是陳伯達的事,你不用檢討。林彪後來對毛的翻雲覆雨很不滿意,一直軟抗,或不在北京,或不參加會議,拒絕檢討。黃、吳、李、邱這些人對文革也沒有一個明確支持的態度。毛很不滿,所以,他要倒林了。

「9·13」之前,我曾在父親的公事包里看到過幾頁主席在南巡時的講話紀要。那個講話是鉛印的,大號字,一看就是中央辦公廳印的。毛主要講黨的歷史上的路線鬥爭,最後說:路線鬥爭中犯了錯誤的,為首的,改也難。這句話一下把我給驚倒,這不是說林彪嗎?我當時渾身的汗毛孔都張開了。

「9·13」那幾天

9月12號是星期天,我父親在家裡理髮,散步。我抱著五個月大的兒子到他那兒去,他挺高興地逗了半天孫子。下午吃完晚飯,他就去開政治局會議了,那時候正在大會堂討論四屆人大總理政府工作報告的定稿。我絲毫沒有感覺到有任何不正常的跡象。

13號那天一上班,還沒感覺到什麼。12號晚在地下指揮所擔任戰備值班的是林參謀。八點半左右,他交了班上來就匯報說:哎呀,項主任,不好了,出大事兒了!昨天一架飛機飛出境外,到蒙古那邊去了。這是一架按照一等專機保障的三叉戟,從秦皇島海軍機場起飛的。我第一個反應是葉群還是林立果出事兒了,可我絕沒想到林彪也在飛機上。然後我就問:為什麼沒打?為什麼不打?他說:沒有接到要攔截的命令,接到的命令是堅決要把直升機攔截下來,就是擊落。因為是夜間,當時不是所有飛行員都可以飛夜航的,通常機場只有兩架飛機值夜班。張家口的兩架值班飛機就起飛攔截,但沒有發現目標。現在部隊在檢查原因,為什麼引導了四次進入,都沒發現目標。其實,我們搞作戰的都清楚,夜航,又是低空,直升機和殲擊機速度差過大,並不容易發現目標。

林參謀還對我說:紀登奎昨天晚上就在我們北空指揮所。今早,紀登奎還讓他拿望遠鏡到山上去觀察西郊機場有什麼動靜。他以為我消息靈通,接著問我:主任,到底出什麼事兒了?我說:沒聽說啊。我昨天晚上九點多鐘就睡覺了,一大早就上班來了。接著,參謀長就把我叫去問話:知道出什麼事兒了嗎?我說:不知道。他說:你回家去問問。我趕緊回家,問了問我爸的秘書,他知道的情況和我一樣。他還問:你怎麼知道的?我說:我是北空的,我怎麼能不知道,所有的雷達都是我們管轄的。他說:現在什麼情況也不知道,作戰部報過來,秦皇島起飛了一架三叉戟飛機,昨天飛出了境外。別的什麼也沒報。我沒有見到父親,秘書說我爸從昨天晚上離開家去開會,一直到現在沒回來。午飯前,我告訴老婆說:跑了架飛機,不知道林家什麼人出了事,情況不好。

下午,我回到單位後不久,技偵團的報告來了。技偵團是歸北空管轄,它的報告是送給司令部首長、作戰處、情報處和我們防突辦,另外還送空軍作戰部、總參作戰部、總參情報部、空軍情報部等,文件印數並不多。

從北空技偵團的監聽情報看,當時蒙古方面是炸了營,驚慌失措。他們從雷達探測到一架大型機侵入。有的說:不好了,不好了,中國大型機入侵!有的問:怎麼辦?怎麼辦?有的說:趕快去報告××顧問,說了個蘇聯人的名字。又有人說:××顧問休假,不在營房,找不到人。三叉戟速度多快呀,他們驚慌失措的勁兒還沒緩過來,飛機一下子就過去了,就是那麼幾十秒。他們一時找不到頭兒,不知道該怎麼辦,也沒有實施高炮進入一等應該採取的任何措施。還有一個原因是,蒙古那邊有好多設施,比如說地對空飛彈,但都是蘇聯部隊在那兒駐守,蒙古方面沒權使用調動。

到了下午,又有一份報告送來。內容是:蒙古那邊說入侵的那個目標墜落了,著火墜毀了。它給中央提供了飛機墜毀的第一個情報。提供這份報告的那個台立功了。

當時我們作戰處有一個副處長,那天正在下面一個高炮部隊檢查戰備,那架三叉戟飛機就從那個高炮陣地上空飛過去。如果要下命令擊落,剛好在陣地上頭,而且9月13號那天是明月晴空,夜視線很好。那個處長回來後還跟我們說:哎喲,那個飛機那個大呀,飛得很低,如果當時要打,幾炮就打下來了。

14日下午,邱路光(邱會作兒子)給我打電話說:你快回來,出事兒了,出大事兒了!我說:不就是跑了架飛機嘛。他說:林子著火了,樹葉也燒光了,你快回來吧。我就明白了,那是說林和葉都出事了。回去後他跟我說,他爸爸回來了,說林和葉都摔死了。

我爸還是沒有回來,我就又回去上班去了。到16號傍晚,路光又給我打電話:你爸回來了,趕快回家吧。

我爸是12號晚飯後離家,一直到16號下午才回來。

那天,我晚上十點多回到家。回家以後,我去爸爸的房間,看到他正在從保險柜裡邊往外清東西。我就問:爸,聽說林彪他們跑到國外摔死了?他說:你們都知道了?我說:知道了。他大聲喊著:跑什麼跑,害死人!我就問:他們為什麼跑?到底出什麼事兒了?他說:我哪知道啊?

他告訴我:12號晚上政治局正開會,開到半截總理接了個電話,接完電話就把他從會議室叫出來。總理問:你聽說北戴河最近出什麼事兒了嗎?他們(指林彪)家裡鬧什麼矛盾了嗎?因為中央的領導都知道葉群和豆豆關係緊張,常常鬧出些矛盾。我爸說:不知道啊,沒聽說他們家裡出什麼事兒啊。總理就沒再多說,叫他回去繼續研究政府工作報告,而總理自己離開了會場。我父親就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9月18日是個周六,父親回家說:看來沒事了,主席還是信任我的,總理讓邱會作帶話過來了。其實這是父親在寬我的心。他對邱會作當時是這麼說的:話是這麼說,文章並不一定這麼做喲!

阿波羅網責任編輯:吳量

來源:炎黃春秋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家在美國 放眼世界 魂系中華
Copyright © 2006 - 2024 by Aboluowang

投稿 投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