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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不會重演,但會押韻

「政治正確」似乎正在成為一個新的宗教,用它的信徒迫害「異端」。賽爾維特的幽靈正在歐美遊蕩,為了對它進行「神聖的圍剿」,大學、媒體、社會組織、好萊塢等等似乎都已「聯合起來了」。

歷史上的宣信國家很多,尤其是基督教、伊斯蘭教和佛教國家。宗教多元主義在20世紀初才開始流行,此前大多數國家都設有國教。

西方自由主義者正在將國家打造為宣信國家(confessional state,或譯為認信國家、奉國教國家)。

這是《經濟學人》最近一篇文章中提出的觀點。

宣信國家,指的是官方制定和推行特定的宗教,政教合一,且不允許其他信仰存在。羅馬教廷控制下的中世紀西歐,是典型的宣信國家。

隨著宗教改革與現代化進程的推進,現代西方國家已經很少有官方規定政教合一的情況,在整體上也鼓勵信仰和思想的多元自由發展。

然而,在過去的十餘年中,西方自由主義越來越左翼化,用「政治正確」打擊異己,這已是人們比較熟悉的文化現象。

但《經濟學人》的觀點更進一步,認為目前這種打壓已超出了道德、文化領域,具有了相當程度的系統化、制度化特徵。甚至,當今西方社會業已逐漸向中世紀的宣信國家靠攏。

如果真是這樣,那意味著幾百年的啟蒙與現代化努力都可能回到原點。

事情真的嚴重到了這個地步了嗎?

 

 

「賽爾維特的幽靈」

1553年,西班牙神學家賽爾維特(Michael Servetus)出版了一本書,名為《恢復基督教》(The Restoration of Christianity),反對加爾文(John Calvin)的預定論。

預定論(predestination)是加爾文最知名的主張,認為人是否得救只取決於神的選擇,與他個人的功德無關。圖為年輕時的加爾文。

圖片來源:Wikipedia

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因為這本書,他自己的生命永遠終結在了這一年。

當時,轟轟烈烈的宗教改革已開展了30多年,馬丁·路德和加爾文都建立了自己的學說和教派,都反對教會對教義的壟斷

新教徒們普遍認為,人們可以自己解釋宗教,並與上帝溝通。賽爾維特當然也這麼認為,所以他發表了自己的見解來質疑加爾文。

出版《恢復基督教》之前,賽爾維特甚至與加爾文有過多次通信。

然而,加爾文的一位好友因為賽爾維特對加爾文的質疑惱羞成怒,將《恢復基督教》的書稿及賽爾維特的信件打包寄給了法國的宗教裁判所。

法國宗教裁判所直接判決其為異端,處以火刑。由於賽爾維特不在場,當時只燒掉了一個雕塑的替身。

得知自己危險處境的賽爾維特打算逃跑,結果在途經瑞士時,他被加爾文的反對者們逮捕,剝奪了財產。反對加爾文的人希望藉此給加爾文潑髒水,支持加爾文的人又因為賽爾維特的批判言論想將其置之死地。

最後,他被活活燒死。

賽爾維特雕像和紀念碑,位於瑞士日內瓦。

圖片來源:Wikipedia

這件事之所以成為重大歷史事件,很大程度上是由於它處於中世紀與現代世界的交匯處。

在此之前,消滅異端,處決有不合時宜思想的人還是常態。

在此之後,宗教寬容、言論自由、出版自由等思想日益增強,因言獲罪或因宗教信仰而被迫害的人越來越少。

21世紀的人們,大概早已將這種事情視為無所謂的陳年舊事,乃至認為它不會再發生在地球上。

然而,它真的不會再發生了嗎?

也許,因為某個人的言論或思想而對其進行肉體消滅的事情,的確很難再發生了,但以其他形式發生卻未必不可能。

畢竟,「歷史不會重演,但會押韻。」(History doesn't repeat itself, but it rhymes.)

2019年,英國女權主義者瑪雅·福斯塔特(Maya Forstater)在網上發表了自己對於跨性別者的看法,她稱男人和女人是有區別的,改變性別是不可能的。

福斯塔特身著印有女權主義字樣的服裝。

結果,她因為言論而丟掉了工作,並被法庭指控在推文中使用「攻擊性和排他性」的語言,被戴上了「專制主義」(absolutist)的帽子。

事情還沒完,《哈利·波特》系列的作者、著名作家J.K.羅琳(J. K. Rowling)認為這是荒唐的,站在了福斯塔特一邊,發了推文質疑道:

「只是因為一個女性說性別是真實存在的就強迫她失業?」

於是,J.K.羅琳也受到打擊,被全球跨性別者聯合抵制。

此後,她的言論也開始受到世界各地網友的「審查」,連《哈利·波特》兩大粉絲網站MuggleNet和TheLeakyCauldron也發表聲明,與她「劃清界限」,不再發布她的照片和引用她的言論。

有類似遭遇的還有心理學家史蒂芬·平克(Steven Pinker),他寫的科普書《白板》(The Blank Slate)也被扣上了「種族主義」的帽子,原因僅僅是本書闡述了基因對人的影響。

據平克在TED演講中所說,他認識的許多教授都有過類似遭遇,因為言論或觀點被扣上帽子,丟了工作,甚至遭到人身威脅。

平克在TED進行演講。

圖片來源:TED

2018年,賓夕法尼亞州立大學博士科林·賴特(Colin Wright)發表了兩篇論文,文中稱性是一種生物學現實,而不是一種社會結構。賴特的文章馬上被舉報,後來許多研究機構均表示,無法為賴特提供工作機會,因為「風險太大」。

「政治正確」似乎正在成為一個新的宗教,用它的信徒迫害「異端」。

賽爾維特的幽靈正在歐美遊蕩,為了對它進行「神聖的圍剿」,大學、媒體、社會組織、好萊塢等等似乎都已「聯合起來了」。

而這一切,又是怎麼開始的呢?

 

 

系統性地消滅「異端」

出於政教合一、宗教為政權合法性背書的要求,很多宣信國家都無法做到寬容「異端」,而是會竭儘可能對其打壓。

為此,首先需要一個核心機構作為正統;其次要有統一的思想;在此基礎上,凡是持不同意見者都會遭到封禁甚至是迫害。

這樣一來,民眾的思想和行為都會被很好地控制,並為統治者所利用。

在中世紀,這個正統由教皇、教會、宗教裁判所、修道院構成。

中世紀的精英是神職人員,他們掌握著唯一至高無上的真理——天主教教義,告訴人們什麼是正確的價值,封禁異端書籍及思想,號召信眾抵制乃至燒死異端。

年邁的伽利略在羅馬宗教裁判所遭到審訊,被迫在法庭上當眾懺悔,同意放棄日心說。

而在今天的西方,正統源於高校,大學教授們是知識上的正統。

大學從古希臘時就是思想交鋒的地帶,本該是思想最為自由的所在。

中世紀時,柏拉圖的學院被關閉,大學的精神被徹底壓抑。直到近代歐洲文藝復興之後,大學才逐漸恢復了其維護思想自由的精神傳統。

然而,近年來,皮尤研究中心等機構的調查卻顯示,美國大學中意識形態左右分裂,且左派正在壯大,有「統一思想」的趨勢。

當代大學作為知識和思想傳播的核心機構,卻慢慢開始播撒「政治正確」的信條,凡是不符合這種意識形態的人和事都會遭到抵制。

而所謂正確的思想,就是打著自由旗號的左派思想。

1990年,美國42%的大學教授屬於自由派或極左派,40%是溫和派,18%是極右派或保守派。

到了2014年,大學教授中的極左或自由派上升到了60%,溫和派剩下28%,極右或保守派只剩下12%。

1990年,美國大學教授中的左派比例比公眾中的比例高出11個百分點,而2014年更是高出了30個百分點。

英國教授埃里克·考夫曼(Eric Kaufmann)表示,在美國和英國,有70%到80%的右傾學者認為自己的學院思想環境惡劣,對自己不利。

埃里克·考夫曼是倫敦大學伯貝克學院的政治學教授,曾被指責為白人至上主義者。但這種指責非常荒唐,因為他不僅是猶太人,而且還有華裔和拉丁裔血統。

圖片來源:Quillette

教授尚且如此,學生中就更是這樣。而左派學生越多,不是左派的學生就往往感到更窒息。

奈特基金會對4000多名大學生進行民調時發現,有68%的學生認為自己無法直言不諱,因為可能會受到「政治不正確」的攻擊,或者至少也會讓人反感。

根據皮尤研究中心的數字,美國千禧一代(80後和90後)中,有40%的人認為自己需要刻意減少可能冒犯少數族裔的言論。而在X一代(65後和70後),這個數字只有27%。在更早的嬰兒潮一代(1946-1964年出生的一代)中,數字是更低的24%。

與此同時,美國的許多大學開始有計劃地選擇聘用左派傾向的學者和研究人員。

2019年,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根據多樣性聲明,拒絕了76%合格的教學申請人,這些人的研究成果甚至都沒有被查看,只是因為沒有提出具體的促進多樣性的計劃便慘遭淘汰。「意識形態審查」正在壓倒學術成就。

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多樣性頁面截圖。

當學生和教師都無法輕易說出自己想說的話,當大學只有一類聲音,當激烈的辯論不再存在,大學的意義何在?如何獲得知識?社會又如何進步呢?

在大學中學術自由、思想自由和言論自由受到威脅的同時,出版自由也在受到威脅。

《十日談》《愚人頌》《巨人傳》今天被視為名著,但在教會還有極高影響力的時候都曾被列為禁書

在英國,彌爾頓和霍布斯的著作曾被公開燒毀。

著名天文學家哥白尼,認識到自己寫的《天體運行論》可能會帶來麻煩,直到去世之前才敢拿出來。

歐洲中世紀,是一個表達思想、出版圖書都需要很大勇氣的時代,對上帝的虔敬是那個時代的「政治正確」。

而在今天的西方世界,這樣的書籍審查再一次出現,只是換了一種更隱秘的方式。

J.K.羅琳的粉絲和她劃清界限之後,雖然左派無法扳倒這樣一個頭號暢銷書作家,但他們至少營造了一種氛圍:這種氛圍讓所有作家審查自己是否思想「正確」,也讓出版商自我審查,是否敢出版有爭議思想的作家。

儘管J.K.羅琳發長文解釋了自己的爭議言論,並坦承自己曾受到性侵和家暴,但她2020年的新書《問題之血》(Troubled Blood)還是因描寫一個異裝癖連環殺手而引發新一輪爭議。

圖片來源:Amazon

亞歷桑德拉·鄧肯(Alexandra Duncan)就無法出版新書《灰燼日》(Ember Days),因為這部書被出版社認為有「文化挪用」(Cultural Appropriation)的嫌疑。

而且,像「文化挪用」、「種族歧視」等大棒還不只打向當代人,也溯及既往,連過去的文化也一併審查。

經典動畫《貓和老鼠》在亞馬遜上被貼上警告文字,稱其在一些地方具有種族歧視。《亂世佳人》和《一個國家的誕生》等經典作品也因為「種族歧視」一度被下架。

2020年喬治·弗洛伊德(George Perry Floyd)的死激起了一輪「黑人的命也是命」(Black Lives Matter)的運動。在群眾抗議、遊行的過程中,美國國父傑斐遜和華盛頓的雕塑、羅伯特·李等歷史人物的雕塑被推翻或破壞,並塗鴉上「奴隸主」字樣。

2021年9月,美國維吉尼亞州首府里奇蒙的羅伯特·李雕像被徹底拆除,並且由於運輸困難被切成了兩半。

在好萊塢,右翼導演被打壓,幾乎已經銷聲匿跡。

當反派是白人、帶有英國口音的時候,沒有人指責這是歧視,但如果是少數族裔,就難免遭遇「文化挪用」的大棒。

越來越多電影為求安全和占據道德制高點,選用大量有色人種擔任主角,甚至歐洲傳統的故事也由有色人種扮演。

2019年,迪士尼宣布將翻拍真人電影《小美人魚》,並由黑人姑娘哈雷·貝利(Halle Bailey)出演,甚至連《白雪公主》也計劃選用拉丁裔演員出演。

網友為哈雷·貝利繪製的黑人版小美人魚形象與本人對比。

種種跡象表明,當代西方左派思想越來越具有中世紀天主教的統一傾向和排除異己特徵。

由此,西方世界的左化若不是已經將社會帶入深淵,至少也應該引起警惕。

可為何如此大的趨勢卻沒有引起足夠重視?

 

 

該警惕的是什麼?

左派的興起,與全球化的進行幾乎是同步的。

世界越是進步、開放,文化、族裔和身份越是多樣,弱勢群體就越需要權利。這本來無可非議。

不論是啟蒙價值還是自由主義,都包含對人的權利的保護,以及對人的身份的尊重。

不論是左派還是右派,在一定程度上自由發展,對社會來說都是必要的,可一旦過分,就會走向極端。

右派走向極端,就極端保守過去的傳統,甚至追求一個虛構的傳統。極右翼在當今社會的表現常常是貿易保護主義和對移民的強硬態度。

但左派走向極端,往往對過去文化進行破壞和清洗,以進步之名消滅任何「反動」的力量。

左與右的意識形態,是法國大革命時出現的概念。左派一般象徵進步,右派一般象徵保守。在價值上,一般來說,左派更在乎平等,右派更在乎保護個人自由和權利。

通常來說,紅色象徵左派,而藍色象徵右派。大象和驢則分別是美國共和黨和民主黨的黨徽,美國總統選舉也被稱為「驢象之爭」。

圖片來源:Think Design— Logo Design Guru

當今語境下,美國自由主義偏左,但自由主義本身在發展過程中既有右派也有左派。

簡言之,左派在追求平等的過程中,如果忽略對個人自由和權利的保護,進而走向極左,最終常常事與願違。

左派追求的價值本身,都是相當美好的。比如女性平等、少數族裔的權利、環保、性少數的權利、減少或消除貧窮等等。當它僅限於理論、法律和制度框架內時,往往對社會具有進步意義。

但一旦走出這個範圍,進入道德和文化領域,就具有了巨大的破壞力,踩到了社會賴以生存的制度底線。

就拿種族歧視來說。在任何國家,一部分人對另一部分人有偏見都是一個常態,多數人對少數族裔有偏見也是常態。

當然,這種歧視在今天的道德觀看來無疑是錯誤的,應該改變、糾正。

但這種改變,首先不是短時間能完成的。

其次,這種改變不應該由一部分自認為高於其他人的道德「先知」來監督人們、糾正人們。

最後,歧視如果在人們的心裡,沒有人有權力去改變人們頭腦中的想法,除非歧視通過某種形式外化或制度化。

諷刺道德優越感的漫畫。

左派往往在揭示社會問題的時候相當犀利,一針見血。但在方法上常常容易走向極端。這是因為,左派追尋的價值往往帶有道德模糊性。

比如女權主義在法律中進行女性權利的爭取,乃至在社會中呼籲男女平等,這都是具有進步意義的事情。但如果女性主義、女權主義樹立起截然對立的善惡價值,並以道德制高點審查社會和歷史,問題就會相當複雜。

社會存在系統的對女性的不公平,那的確是需要改變的。說社會是男性支配的,也有道理。

但如果延伸出去用一些相當模糊的詞彙,就會將男性對女性的壓迫變成某種類似陰謀或原罪的東西,甚至因為歷史上男性對女性的壓迫而對當代的男性進行報復。

這所導致的結果,不一定能使女性受益,甚至反而加強了性別對立。

一切進步價值,都是在一個複雜的社會之中進行的,而現代社會中一個基本的底線是:必須容忍和自己觀點不同的人的存在,並且保護對方持不同意見的權利。

《經濟學人》在文章中寫道:

古典自由主義者承認,你揮舞拳頭的自由止於我的鼻子開始的地方。而今天的進步人士則爭辯說,你表達意見的自由止於我的感受。

Classical liberals conceded that your freedom to swing your fist stops where my nosebegins. Today's progressives argue that your freedomtoexpress your opinions stops where my feelings begin.

如果言論可能造成他人的不快就不能說出口的話,那麼我們恐怕說不出任何話了。

左派發展到這種地步,就已經有走入極左的危險了。這樣的邏輯早晚會攻擊到自身。因為誰也不能保證,自己永遠處於道德高點。

可惜的是,極左的威脅並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

歐美社會在全球化的過程中,對極右翼的警惕實際上遠遠大於對極左的警惕。

麥卡錫主義、納粹主義和3K黨一類的極右翼思想很容易被扣在一些人頭上。隨著難民進入西方世界,極右翼政黨雖然正在壯大,卻難成氣候。比如希臘的金色黎明政黨,就在剛要壯大的一刻被打成了非法組織。

然而,對於極左,歐美世界更加缺乏警惕。而一旦意識形態極端化,左和右就不再重要,因為那時的社會實際上已經不能算是文明社會。

左翼抗議標語。

平等、人權、自由等價值是啟蒙時代對人類的饋贈。但啟蒙價值也建立在對思想自由、言論自由的保守上。

中世紀價值觀之所以被啟蒙價值所推翻,就在於它反對人們擁有不同的思想,禁止自由的辯論。

近代以來人類社會的飛速發展,一個很大的原因在於人類意識到自由思想、自由辯論的重要性。只有在自由的環境下,不同思想、道德觀的碰撞才最有可能使社會進步,才最有可能保障人的權利。

斯賓諾莎在《神學政治論》中提出,哪怕對於《聖經》,也應該展開辯論,把它當作一本過去人寫的書來對待;

1670年版《神學政治論》封面。

圖片來源:Wikipedia

彌爾頓提出要保障出版自由,以保護人們理性的成果;

洛克認為人們腦子裡信仰什麼宗教是自己的事,別人不應干涉;

康德說,要有勇氣運用自己的理性......

正是這樣的一系列思考促成了今天這個遠比古代富足、和平及充滿人道主義的世界。

可這樣的世界才僅僅持續了兩百多年,比起上千年的中世紀還只是一個嬰兒。

想要保護這個世界,最大的威脅不是左派,也不是右派,而是讓社會走入極端的反智主義。

也許,追求道德的高點不如保守社會制度的底線。

好的社會也許更需要的是包容彼此的不同,捍衛彼此的權利,以及認識到人性的不完美,並對這種不完美也寬容以待。畢竟,就像康德說的那樣:

人性這曲木,絕然造不出任何筆直之材。■

參考資料

Left-wing activists are using old tactics in a new assault on liberalism. Economist.2021-09-04.

How did American"wokeness" jump from elite schools to everyday life. Economist.2021-09-04.

How has the meaning of the word"woke" evolved. Economist.2021-07-30.

The threat from the illiberal left. Economist.2021-09-04.

How George Floyd Was Killed in Police Custody. The New York Times.2020-05-31.

Judge rules against researcher who lost job over transgender tweets. The Guardian.2019-12-18.

Maya Forstater: Woman loses tribunal over transgender tweets. BBC News.2019-12-19.

阿波羅網責任編輯:江一

來源:領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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