載132人東航客機墜毀專家：失事時飛機數據極不正常
中國民用航空局官網通報，2022年3月21日，東航一架波音737客機在執行昆明——廣州航班任務時，於梧州上空失聯。目前，已確認該飛機墜毀。機上人員共132人，其中旅客123人、機組9人。
航班數據服務公司「飛常准」的數據顯示，此次失事飛機的執飛航班為MU5735，原定起飛時間為13時15分，計劃落地時間為15時05分。機型波音737-800（NG），機齡6.8年。MU5735航班在14點20分時，客機高度8869.68米，14點22分消失時，高度1333.5米。
網傳一段飛機墜毀前的監控視頻顯示，飛機機頭朝下，垂直墜向山林，整個過程不超過5秒。視頻中，該客機機體沒有解體。
21日下午，澎湃新聞核實到，該視頻系梧州市北辰礦業有限公司拍攝，拍攝地距離飛機墜毀事發點大概只有一公里左右。
「我們認為飛行員已經沒有辦法再控制飛機的控制面，飛行員的操縱動作不能改變飛機的姿態。」根據視頻與數據信息，王亞男向澎湃新聞記者分析。他是中國航空學會《航空知識》雜誌主編，21日晚間，他向澎湃新聞談到對此次事故的初步分析、救援困難點以及後期調查工作的重點等。
據廣西消防最新消息，MU5735墜機地點位於廣西梧州市藤縣埌南鎮莫埌村神塘表附近山林處。目前，最先抵達的救援部隊發現客機殘骸和碎片，但尚未發現遇難者遺體。21日晚，中國東航發布公告稱，本次飛機失事的原因在調查中。
中國民航局於當日晚間發布消息，各地區、各單位要切實加強民航領域安全隱患排查，舉一反三，從飛機保養維修情況、飛行天氣情況、人員資質、操作技能、空防安全等方面，立即、全面排查隱患。
【以下是澎湃新聞與中國科協首席科普傳播專家、中國航空學會科普工作委員會委員、《航空知識》雜誌社主編王亞男的對話】
澎湃新聞：你怎麼看這次飛機墜毀事件？
王亞男：一般來講，我們只能是推測。我們通過飛機失事前留下的一點點線索，就是網絡上公開的飛機快速下落的這個數據指標，因為它是有雷達的數據反饋的。
這架飛機最後失事的時候，數據比較奇特、非常不正常，它從8000多米高空快速地墜落，幾乎可以被理解為飛機完全失去了升力性能，沒有辦法再維持正常飛行。
現在，網上有一個視頻是飛機急速地掉下來，它更加能夠佐證我們之前的一些推測，就是飛行員失去了對飛機的控制。比如說，他的所有控制動作不能夠影響飛機的狀態。
因為我們看到飛機掉落的時候，它的狀態還是完整的，不是變成一堆部件掉下來的。
那麼這種狀況下，如果飛行員對飛機還有控制的話，他通過調整飛機的各個控制面，比如說機翼、副翼或者升降舵，飛機不應該是這樣下落的，它至少應該是以一個滑翔或者說是斜角度的俯衝來接近地面的。
如果說頭下尾上，直直地衝下來的話，我們認為飛行員已經沒有辦法再控制飛機的控制面，飛行員的操縱動作不能改變飛機的姿態。
飛機如果突然間掉下來，這是一個極不正常的現象。
澎湃新聞：有哪些原因會導致飛機在空中出現問題？
王亞男：一般來講，飛機在空中出現問題，技術類的問題往往就是喪失動力或者喪失控制，某種程度上說，喪失控制比喪失動力還可怕。
因為飛機如果兩台發動機都沒有了動力，但是依託它的滑翔能力，飛機仍然可以滑翔很遠，它的下降應該是一個很緩慢的態勢，而這次失事的飛機高度是急速地下降，幾乎就可以被理解為是墜落。
那麼我們認為飛行員一定是失去了對飛機的控制，有可能出現了嚴重的問題，飛行員無法處置這樣的險情。
這其中有很多猜測，比如說飛機，是不是它的部分重要結構在空中出現了失效，飛機的主體結構發生了破損，這種情況下飛行員可能會失去控制。
但是動力是不是也同時喪失，現在不太清楚。
再比如說飛機進入深度失速，深度失速往往是由於結冰這樣的問題造成的。
一般來說，飛機往往在3000米或者更低的高度飛行的時候，可能會遭遇大氣中的過冷水形成的雲團，過冷水會導致飛機出現結冰。但是現代飛機上往往有比較完善的除冰設備，它會防止飛機出現嚴重結冰。
但是如果飛機真的出現嚴重結冰的話，它會讓飛機的形狀，比如說特別是機翼的形狀發生改變，原本能產生升力的機翼，現在就不能產生升力了，那麼這也可能會導致飛行員對飛機的控制失靈，導致飛機快速地墜落。
但是在飛機正常的巡航高度8000多米的時候，結冰的可能性極小。
澎湃新聞：網絡上也有聲音說，這架客機使用時間比較久，你怎麼看？
王亞男：這種說法還是缺乏依據，因為這架飛機機齡並不算長，只有不到7年的使用時間，還算是比較年輕的。而且即便是飛機的機齡相對比較長，但是只要它處在正常的試航狀態，飛機不應該發生如此嚴重的問題。
澎湃新聞：這種飛機失事的情況，它的救援會有哪些困難？
王亞男：我覺得救援最大的困難有兩個方面，一方面是飛機墜落的地點是在山地，導致救援人員的裝備器材運抵出事地點會相對緩慢。第二就是墜機的時候，由於強大的衝擊可能引發燃燒，同時引發山火。
正常來講，現在的調查應該已經展開了，肯定是跟搜救同步進行的，但是首要的是搜救。等於說一方面要撲救山火，同時還要展開搜救，同期還要為事故調查準備條件，這個困難是比較大的。
澎湃新聞：救援工作中，需要做哪些調查工作？
王亞男：確定飛機的各個主要殘骸的墜落位置。因為未來需要把所有的殘骸都搜集整理起來，才能夠對每一個主要的殘骸進行分析和研判，從這些殘骸里還原這架飛機當時的狀態，有可能這些殘骸就隱藏著這架飛機出事之前的某些技術信息。
澎湃新聞：後期還要做哪些調查工作？
王亞男：第一是黑盒子，這是重中之重，因為黑盒子記錄了飛行的數據和飛行員的語音對話，這些是飛機失事之前留給我們直觀的線索。
其次就是所有的殘骸，因為這些殘骸也是飛機最後進入狀態的現場證據。
再往外就涉及到這次航班的所有人員，比如說空管人員、飛行維護保障人員和航班的相關管理和參與者，他們的表述和對航班信息的記錄，都是事故調查必須要了解的信息。
一般來講，事故調查跟事故搜救會同期展開，民航管理方，也就是民航局就會開始搜集這次航班的技術文件。
因為每一架飛機都有自己的檔案，這個檔案是保存在東航的，那麼現在可能管理方就要調閱這些檔案，把他們整理起來，為以後的調查準備素材。
調查工作由民航局來牽頭，相關的各方都會參與，比如東航，甚至是波音公司的相關人員也會參與，因為他們是飛機的製造方，也要為這次的事故調查提供必要的條件。
調查針對飛機的製造環節、營運使用環節、維護保障環節，包括運行管理的環節，都要調查，才能給出一個最後的結論。
調查涉及到所有的要素，因為如果只考慮某一方面的話，有可能找不到原因，要麼給出的原因可能不是令人信服的。
所以事故調查為什麼往往耗時比較長，是因為要全方位地去評價這一次事故所涉及到的所有技術和人為的要素。
新京報：東航MU5735航班墜毀5個應該知道真相的疑問
3月21日，民航局發布消息，東航一架波音737客機在執行昆明-廣州航班任務時，於廣西藤縣上空失聯。目前，已確認該飛機墜毀。機上人員共132人，其中旅客123人、機組9人。民航局已啟動應急機制，派出工作組趕赴現場。廣西壯族自治區應急管理廳啟動一級響應，各路救援力量正在全力搜救。
從媒體發布的事故視頻以及民航信息平台等多渠道掌握的信息看，失事飛機曾在兩分鐘內驟然下降7000多米，這引起部分人對於事故原因的猜想。有民航業內人士指出，找出飛機失事的原因，是一個非常系統和專業的過程，首要是找到飛機的「黑盒子」，其次，需要相關方面調查人員組成調查組，分析殘骸、技術參數等，最終得出結論。目前公開渠道獲取的信息非常有限。
我們僅以目前掌握的信息，採訪了民航業內專家，試圖釐清一些容易被誤傳的信息。
3月21日拍攝的藤縣墜機事故現場周邊畫面。新華社發
疑問1：波音737飛機不是都停飛了，為什麼又用這種飛機？
執飛這次MU5735航班的是東航雲南一架波音737-800飛機，註冊號B-1791，交付於2015年6月22日，目前機齡6.8年。
因為同是波音家族，有消息揣測，本次飛機墜毀是機械故障導致，這種猜測在網絡上傳播很廣。
據了解，波音家族的另一款飛機737MAX此前因兩次墜機事故，737-8飛機（也稱737MAX）被包括中國在內的多個國家停飛，737MAX在中國尚未恢復營運。
但本次墜機事件中的飛機，是一架波音737-800（NG），和被停飛的機型不同。
《航空知識》雜誌主編王亞楠介紹，737-800（NG）為波音737系列飛機中比較著名的一款，此外還有多款型號飛機，「NG表示的是737系列飛機的下一代飛機，因此這款飛機在737經典機型的基礎上做了大幅度改進。該飛機的交付量達到7000多架，數量非常大，整體安全記錄也比較好，比過去的737飛機還要好一些。」
但王亞楠同時指出，上個世紀90年代，該款飛機投入運行，但在實際運行中遭到一些指責。比如，曾有波音前員工指出737（NG）中有些飛機存在機構缺陷，「比如，2019年有消息顯示，737飛機重要的機翼和機身連接部件中曾經出現過早的疲勞裂紋，這也是外界對於這一結構的功能性是否能維持到全壽命的懷疑依據。」不過值得注意的是，迄今為止，至少在調查結論上，還沒有飛機的失事是由於這個問題引發的。
疑問2：飛機從飛行高度短時間下墜7000多米，有人為操控？
從飛機的飛行軌跡來看，21日14時20分，航班高度8869.68米，14時22分最後消失時高度驟降至1333.5米。有網友猜測，突然下墜，是因為機艙內出現了爆炸，飛機解體。
一位不願具名的民航業內專業人士指出，正常情況來說，民航客機即使遭遇非常緊急的情況，飛行員操作飛機一分鐘之內下降高度最多1000米。這種下落，我們認為是飛機仍在機組的可操控下。這次出現的速降，確實不太正常，但目前並沒有信息指向，飛機是半空解體的。
對此，王亞楠分析，正常來講，如果飛機只是失去動力，但是飛行員還能控制，飛機可以滑翔很遠距離，飛行高度為緩慢降低，在此過程中，飛行員會尋求迫降空間，以處置險情。然而，如果飛機既沒有動力，飛行員對其也失去控制，那麼飛行員將失去處置險情的空間，只能任由飛機高速墜落，「這符合此次失事飛機最後的狀態特點。」
疑問3：是不是飛機在執行航班任務過程中遇到了極端氣象狀況？
21日12時9分，「梧州氣象」曾發布消息，受較強冷空氣和切變線共同影響，21日夜間至22日，全市有中雨，局部大雨到暴雨，並伴有短時雷暴大風等強對流天氣。
從人民日報發布的失事飛機視頻來看，現場天空有些陰沉，但未有明顯降雨。新京報記者聯繫了藤縣氣象局，預報員表示，至當日18時左右，藤縣本站的氣象數據一直很平穩。「天空少雲，最高氣溫為30.9℃，地面能見度20000米左右，本站最大風速是8.6米每秒。」預報員說。
王亞楠分析，強對流天氣的影響只能說不能完全排除，但機率並不大。飛行員在飛商業航線時，會根據空管和氣象部門的支援而調整其飛行高度，因此惡劣天氣的影響飛行員是有可能規避的。
一位不願具名的專業人士也指出，失事飛機飛行高度在接近8000米的位置，強對流天氣對其影響不大，即使有飛行員也可以進行規避。
疑問4：民航公司是否會限制同款飛機營運？
王亞楠表示，民航部門對於飛機的營運與停飛有嚴格標準。民航部門和當地相關部門現在正在開展搜救，搜救人員和調查人員已第一時間趕赴現場。這一事故最終的調查報告公布預計會比較晚，但是民航部門根據調查結果會有一個初步的判斷。「如果局方認為機械原因比較大，不排除做出限制或者停飛這款飛機的決定。但是現在還沒有相關的文件出台。」
3月21日晚，有媒體報導，中國東方航空公司已經將公司所有737-800執飛航班暫停投運。波音相關負責人於當日晚間回復新京報表示，波音已經看到了相關報導，正在收集更多信息。
以上航空公司的舉措，業內人士認為，是考慮到民航運輸安全的主動行為，在失事原因沒有明確之前，還不能把問題歸因於一款機型和技術都很成熟的商業飛機。
疑問5：飛機墜落到山林，是否還有機上人員倖存的可能？
截至記者發稿前，搜救人員尚未發現機上人員。但網絡上已經有尚未被證實的消息稱，機上可能還有生還者。
這種可能性大嗎？王亞楠說，倖存者是不幸中的奇蹟，在現實中也曾出現過。但從這次飛機失事前的狀態來看，它是從8000多米高度快速掉落到地面，而且還是在山區，同時引發了山火，機上人員倖存的可能性極小。
3月21日，廣西藤縣警局民警在墜機現場周邊搜救。新華社發（廣西藤縣警局供圖）
航空事故搜救，最大的困難是確定和抵達現場。尤其是飛機在海洋上空墜落，是行業內公認的最難施救的情況。
本次墜落位置雖然是山林，但第一批搜救力量到位很迅速，也快速使用無人機等設備展開了生命跡象搜索。目前還是生命救援窗口期，我們一起期待奇蹟。
同時，民航業界也希望「黑盒子」能順利找到，到時候就有望了解飛機墜毀前到底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