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正在嚴打時期。
一些手腳不乾淨的偷盜行為,一旦被抓到基本就得吃上7、8年的牢飯。
打架鬥毆的基本就是無期徒刑,若是情節嚴重致傷致死的,那就是死刑沒跑了。
如果是強姦罪,基本就是死刑且立刻執行。
還有一個罪名,大家可能都沒聽說過,叫做流氓罪。
沒聽過也正常,因為早在1997年刑法修訂時就將這個罪名給取消了。
這個流氓罪與強姦罪屬於一個等級,都是情節比較嚴重的犯罪行為,被劃分進了國家嚴厲打擊重要犯罪的行列。
也正得益於國家嚴厲打擊犯罪行為,使當時社會上的犯罪率顯著下降。
偏偏有一個人要去觸碰法律的紅線,打架鬥毆、成立幫派擾亂社會治安,又因搶人帽子被判死緩。
讓人感到匪夷所思地是,此人卻又在服刑期間結婚並生子。
他就是本期的主人公,新中國最後的流氓犯——牛玉強。
胡同「霸王」牛玉強
牛玉強1965年出生,從小在北京胡同里的家屬大院長大,父母都是國企員工。
家裡條件說不上大富大貴,起碼也是衣食無憂,牛玉強的童年,快樂而又肆意。
家屬大院中有一群和他一樣的小夥伴,父母都是國企的職工,根本沒時間管孩子。
於是缺乏父母管教的「野」孩子們下了課回來就是招貓逗狗、上樹掏鳥蛋、下河摸魚,儼然一群混世小霸王。
他們會把大爺的白酒換成白醋,有時朝大媽的燒飯柴上撒尿,有時偷看鄰居大姐姐的情書還念給大夥聽……
雖然都是小打小鬧的惡作劇,但是次數多了,鄰居們難免有所抱怨。
小時候的惡作劇還可以當個玩笑一笑了之,可隨著牛玉強一伙人長大,事情的性質就變得不那麼單純了。
長大後的牛玉強和家屬院裡的小夥伴身上或多或少都帶了點流氓的氣息,三天兩頭地打架鬥毆。
年輕氣盛又無所事事的牛玉強,就與幾個好哥兒們組織起了一個叫菜刀隊的幫派。
這個幫派基本每天都打架鬥毆、尋釁滋事,還統一戴著黑面罩。
雖然沒闖下大禍,但三天兩頭就會與別人打架,甚至有時候還發展成群架。
有一次,牛玉強的好哥兒們和女朋友在燒烤攤約會,喝了點小酒就開始侃大山。
胡亂吹噓著自己的菜刀隊有多麼牛掰,警察都不敢惹他們。
這話被旁邊同樣在吃燒烤的一桌人聽了去,當即笑他大言不慚。
「你可真能吹呀,你那菜刀隊算是哪根蔥,還警察都不敢惹呢,我們怎麼連你們的名號都沒聽過?」
隔壁桌的一個男人嘲諷道。
旁邊的人全都哈哈大笑起來,牛玉強哥兒們的面子上不免有些掛不住,當即就問候了說話男人的全家。
對面顯然也不是省油的燈,那桌人全都站了起來,準備給對方一點教訓。
眼看著雙方離得越來越近,牛玉強哥們的女朋友害怕地躲在了男朋友身後。
這下身為男人的保護欲和虛榮心徹底上來了,只見他拎起一個酒瓶「哐」的一聲就砸在了對面男子的頭上。
對方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全部呆在原地。
兩三秒後突然有人大喊:「乾死他!」
這下場面徹底失控了,對面掄起板凳就砸,牛玉強的哥們頭上立即開了瓢。
血從其頭頂流了下來,蓋住了大半張臉,惹得圍觀之人驚叫連連。
牛玉強兄弟的女朋友一看男友落於下風,趕緊打電話叫來牛玉強和菜刀隊的人。
等到牛玉強等人趕到,兩撥人馬迅速扭打在了一起。
期間牛玉強還放了狠話:「敢打我兄弟!給我往死里打!」
兩伙人打得太兇,沒有人敢上去拉架,直到警察來了才結束了這場鬧劇。
這次的群毆事件對當地治安影響極為惡劣,因此牛玉強等人馬上就被逮捕了。
不過,讓牛玉強被判死刑的,還不是這件事。
經過上次的鬧劇之後,牛玉強等人不僅沒有收斂,行為反而越發地大膽,居然敢攔路搶劫。
有一次,菜刀隊在路上閒逛,看到路人的一頂帽子覺得好看,便圍上前去把那路人攔住。
牛玉強上前一把把路人的帽子奪了下來,然後戴在了自己頭上。
路人剛想上前理論,就被菜刀隊的兩個小弟扣住了胳膊動彈不得。
那路人見他們欺人太甚,又不堪他們的羞辱,於是破口大罵。
「你們這幫毒瘤、社會的敗類,就該把你們全都抓起來,關到監獄去,統統槍斃了……」
話音剛落,只見牛玉強一腳踹到了路人的肚子上,當即就把人踹得趴下了。
「我看你這帽子好看想借來戴幾天怎麼了,你這麼說話可別怪兄弟我不給你面子,哥們兒幾個還治不了你了?」
路人聽罷,朝地上「呸」地吐了口唾沫,鄙夷地看著牛玉強。
還不等牛玉強發作,菜刀隊的頭領就一腳踹到了那人頭上,又連帶著補了幾腳,直接將人打暈。
這時菜刀隊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有路人經過看到了這一幕打電話報了警。
打擊犯罪
警察趕到時立即將人送去醫院,並把菜刀隊一伙人帶回了派出所拘留審問。
幾個膽小的菜刀隊成員對自己的罪行全都老實交代了,牛玉強也對自己的罪狀供認不諱。
這次,牛玉強以及菜刀隊的幾個頭領沒有了上次的好運,因攔路搶劫、惡意傷人等罪名直接被判為流氓犯。
被判流氓罪
經過法庭的審判,菜刀隊頭領被判死刑後馬上執行槍決,而牛玉強由於不是主犯則被判為死刑緩期2年執行。
1983年,牛玉強被判去了新疆石河子監獄服刑。
石河子舊照
據牛玉強回憶,他從沒見過石河子監獄這麼大的風沙,風卷著沙礫走,荒涼又讓人看不到希望。
新疆晝夜溫差大,晚上的寒風一卷能在人臉上刮出一道印子。
由於本身就是死刑犯,於是牛玉強幹脆破罐破摔,就這麼在監獄裡等死。
直到父親的來信,讓牛玉強有了活下去的念頭。
「兒子,子不教父之過,是我們害你變成現在這樣。如果能重來,真希望在你一步錯步步錯的時候就制止你,都怪我和你媽平時只顧著工作。我們只想給你更好的人生,過上更好的生活,沒想到卻是我們親手把你送進了監獄,毀了你的人生。兒子,不管你在哪裡、變成怎樣,你都是爸媽的好兒子,爸媽都依然愛你。」
牛玉強聲淚俱下地看完信,為了不辜負家人,他開始了積極的改造。
牛玉強一改以前好吃懶做、自由散漫的個性,他總是早早起床,疊好自己的被子收拾好床鋪,等著教導員前來帶他們去勞動。
等到晚上看會兒書就早早上床睡覺,在監獄中一直本本分分,十分遵守規章制度,從沒惹出過麻煩。
生活作息規律了,人自然也就精神了,於是牛玉強就將精力全都投入到了勞作中,比以往幹得更起勁了。
負責他的教導員對他評價很高:「一群人裡面總能一眼就看到他,因為他總是埋頭苦幹,一點不會偷懶,總是最勤勞的那個。」
由於牛玉強在石河子監獄期間的優良表現,在1986年的時候,他獲得減刑,被改判為無期徒刑。
得到這個消息,他立馬高興地與家裡人寫信,告訴父親這一好消息。
在之後的日子裡,他更加賣力地改造自己。
於是三年後他再次獲得減刑,最終被改判為有期徒刑18年。
然而他長時間地勞作也給身體留下了隱患。
石河子監獄條件本就艱苦,加上牛玉強勞動強度大,導致他患上了空洞型肺結核。
服刑期間結婚生子
石河子監獄方鑑於牛玉強各方面表現都不錯,教導員們評價也極高。
於是在1990年的時候,牛玉強在其父親的擔保下獲得了保外就醫的資格。
這時候距離他入獄已有七年的時間,時隔七年,他終於又回到了北京。
由於他的肺部空洞化嚴重,經過北京醫院的治療雖然已經有了明顯好轉,但若要徹底控制住還需要一段時間。
眼看著保外就醫的時限就快到了,回新疆的路途遙遠,若是此時動身回去難保半路上會不會突然發作。
如果能安全回到新疆,監獄內的醫療水平和設施也不能保證牛玉強痊癒。
於是牛父再次申請延長保外就醫時間,經過監獄陪同人員和醫生的評估,牛玉強保外就醫時間延長一年。
就這樣,牛玉強又在外面多待了一年,病情得到顯著控制。
基本痊癒了之後,保外就醫時間也快要結束了,就在牛玉強開始收拾東西,跟家人告別的時候,卻遲遲沒有收到監獄那邊的返回通知。
覺得奇怪的牛玉強頻頻到當地派出所打聽監獄方面的消息,但都毫無收穫。
隨著牛玉強在家待的時間越來越長,他的父母和鄰居逐漸都忘了他還是正在服刑人員。
牛玉強在監獄的改造十分成功,整個人和和氣氣的,一點沒有往日的流氓氣息。
街坊鄰居都對他刮目相看,甚至還有人上門說媒。
1997年的時候,牛玉強的鄰居給牛玉強介紹了一個相親對象。
牛父牛母聽鄰居介紹完後,覺得對方各方面條件都不錯,便說服兩人見上一面。
牛玉強一開始是拒絕的,畢竟別人忘記了,自己還能忘嗎?
「媽,我一勞改犯,相什麼親,結什麼婚呀,這不是耽誤人家姑娘嗎!」
「你這不是在家嗎,你也老大不小了,你要是在新疆那也沒辦法,你說你一個大活人在家,怎麼能讓人不操心婚姻大事。」
拗不過牛母的脾氣,牛玉強沒辦法,只能答應牛母去見見那姑娘。
這不見不要緊,見了面兩人才知道原來他們有許多相同的興趣愛好。
兩個年輕人聊得十分投機,立馬就墜入了愛河。
牛玉強跟女方父母說明了自己的情況,沒想到對方居然不反對,於是倆人沒多久就舉辦了婚禮。
遲遲等不到石河子監獄的召回命令,牛玉強在等待的同時,也跟之前保外就醫時一樣每月都去當地的派出所做思想報告。
順便打聽有沒有石河子監獄那邊的消息,不過結果都是一樣。
又過了一年,牛玉強的孩子出生了,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地過著幸福的小日子。
身邊的鄰居都說這小兩口十分恩愛,再沒人把牛玉強當成「流氓犯」了,大家都以為他再也不用回監獄了。
漫長的等待
但幸福總是短暫的,沒想到2004年的時候,兩位石河子監獄的獄警突然找到牛玉強,準備將牛玉強帶回監獄繼續服刑。
他們說監獄曾多次給牛玉強寫信要求其返回監獄,還在1999年和2000年的時候在網上發布過通緝令。
不過不巧的是,牛玉強從來都沒有收到過這些消息。
他每個月都去派出所做思想匯報,按理說有消息一定會第一時間收到的。
後來經調查,是當地的片警疏忽了,一直沒有注意到石河子監獄方面的消息。
所以嚴格意義上來說,牛玉強現在是以逃犯的身份生活在外,等待他的將是延長刑期的處罰。
牛玉強和家人
為了掌握牛玉強這幾年的行為動向,石河子獄警走訪調查了幾家牛玉強的鄰居和當地派出所的警察。
詢問牛玉強平時為人如何,有沒有暴力鬥毆、威脅恐嚇等行為。
讓獄警沒想到的是,牛玉強的改造十分的成功與徹底。
在鄰居們的口中,牛玉強仿佛跟入獄前變了一個人一樣,鄰居們都對其讚不絕口。
他還特別熱心,主動幫鄰居老人修修電器,搬搬東西。
一次隔壁王嬸兒的收音機壞了,正要拿去修,走在路上被牛玉強看見了。
「王嬸兒你就讓我試試吧,不收你錢。」
後來還真讓他給修好了,音質比之以前更好了,王嬸兒為此見人就夸牛玉強。
還有一次,住他家前面的李哥買了套新家具,正在往車下卸,牛玉強見狀連忙上前幫著把東西都搬完了。
不僅是鄰居,當地的片警對牛玉強的評價也相當高。
片警說牛玉強雖然沒有返回監獄,但是每個月都來做思想匯報,從沒缺席。
但是即便如此,獄警也不能違反法律,還是得把牛玉強帶回去,不過可以給他一天時間給家人道別。
得到這一消息,比牛玉強更受不了的人就是他的妻子朱寶俠。
一聽說獄警要帶丈夫回新疆,朱寶俠立馬整個人癱坐在了地上。
牛玉強作為這個家中唯一的成年男人,是家裡經濟收入的主要來源。
加上孩子也漸漸長大到了要上學的年紀,花銷大不說,孩子也正是需要父親教導的時候。
獄警安慰說等到2008年他就能出來了,不到四年,讓朱寶俠再堅持堅持。
朱寶俠再不願意也不能違反國家法律,牛玉強回到監獄的半年後,噩耗再次向朱寶俠傳來:牛玉強刑期延長至2020年2月。
朱寶俠不斷上訴舉證,要求取消延長刑期,但是法院方面以牛玉強保外就醫遲遲不歸這個理由依舊堅持延長刑期的決定。
於是牛玉強就成了中國監獄裡唯一一個也是最後一個「流氓犯」。
無奈之下,朱寶俠刊登了新聞向社會曝光了這件事,引起了社會各界人士的廣泛討論,一時之間眾說紛紜。
有人說流氓罪早在1997年的時候就取消了,不應該再為一個被取消的罪名延長刑期。
也有人說鑑於牛玉強服刑期間表現良好應該適當減刑。
如今,牛玉強已經出獄了,終於又可以與家人團聚。
他曾因為年輕氣盛犯的錯誤,讓他在石河子荒涼的監獄裡待了將近2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