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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民國外的「最大」損失:我的格局,已遙遙落後

在講述一些親身經歷之前,我先解釋一下題目里的「最大」二字緣何要加上一對兒引號——

一方面,雖然我已移民多年、但是國內各方朋友自我移民以來一路相伴的同情、憐憫、安慰卻是經久不衰(最近的一次就在上個禮拜…)。對此,我雖然一直有些「不懂裝懂」,但每次所報以的衷心感恩卻是一片真摯。

按照各位朋友的解讀與分析,我由於移民而「已經」、「正在」、以及「將要」遭受的各種損失不僅罄竹難書,而且一樁樁、一件件都大到不可小覷。

於是,在各種「已經」和「將至」的損失已然呈現出百舸爭流、高手如雲的局面之下,就這樣輕率地把格局落後定義為「損失」的天花板,讓我確實有一種「是否對人生過於美化?」的惶恐……

另一方面,從我移民之前至今,大概十年左右的時間,「格局」一詞不但儼然成為大到中文網絡世界、小到我的朋友圈裡,最具有高度和逼格的詞彙;而且又神奇地有著雅俗共賞、老少咸宜的「通吃」效果——

從霸道總裁、成功人士,到剛畢業但還沒工作大學生、中年失業的中年人生大師,似乎誰都對這個詞駕輕就熟、掛在嘴邊。

我想,既然格局一詞在中文世界已經有著如此廣泛的受眾,而且「人生最大差距在于格局」之類已經成為格言、「格局小了」已經成為最流行的警示語,我把自己「格局」方面的落後定義為「最大」損失,想必也不會太過離譜。  

就這麼著吧!

一番「解釋+背景」敘事之後,就說說我移民之後、在一些老朋友面前「格局被碾壓」的諸多經歷中、那些尚且「可與人言」的一小部分吧。

一、「必有一戰」的「大國博弈」思維

我剛移民的前兩年,除了開啟了自己從此「被同情、憐憫與安慰」的生涯之外,有一個我沒想到的現象就是,有幾位朋友幾乎要與我「割袍斷義了。

我印象很深的,是這樣一個例子——

有一天,我在自己的微信公眾號里,收到了一位「神交已久」的朋友的私信。

之所以說是「神交已久「,是因為未曾謀面的我們、相識於很多年前大家「玩論壇」的年代——我們在一個文學論壇里相識,又在論壇逐漸消失(或者「被消失」)的潮流到來之前由於留下了新的聯繫方式、所以多年以來總還是通過文章後面的「點讚」或者「評論」,而保持著綿延不絕的音訊。

他給我的私信「大意」如下——

「得知凱凱兄弟已經移民加國,考慮到我們與西方未來必有一戰,若到屆時再以仇敵相向,倒不如今日就互道珍重、說聲再見。」  

我看到這條簡訊當時就懵了,怎麼都沒明白為何「必有一戰」?

以及——「這究竟跟我們有個毛關係?」

於是我趕緊帶著一種莫名其妙的「內疚感」進行私信互動,得到的答覆之「要義」簡言之為如下的兩條——

首先,在「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之下,每個人都要有「大國博弈」的思維。

其次,每個人的命運與未來,都應該融入到「家國情懷」的宏大敘事當中。

總之,我雖然已經忘記我們在後來是否已經完全恩斷義絕,但是他當時回復的思路與決絕,確實讓我自卑和慚愧了很久。

因為我的「格局」在他面前實在是「慘不忍睹」——

首先,我就看不到世界局勢風雲變幻之中未來「必有一戰」的大趨勢。

其次,最扎心的是——我就只想著自己的小感情、小交情、小日子、小思維,就永遠想不到象他一樣把自己這個「個體」融入到更高層面的家國情懷與宏大敘事當中。  

需要說明的是,上面的第二條,雖然被冠以「其次」,但卻是我所有這些經歷里、所展現出來的一個「通病」——

「一種沒高度、沒格局、沒視野的狹隘、短視、淺薄。」

說明一下——這個「通病」,在後面的故事裡全都存在、就不再每次重複贅述了。

二、「GDP」里的「集中力量辦大事」  

移民幾年裡,我在朋友圈和很多社媒平台上「特別跟不上形勢」的一個故事就是——我總是對GDP(特別是GDP總量)沒有太大的「感覺」。

有一個特別有代表性的故事,就發生在我和一位去了南方的老朋友之間。  

有一天,我剛在公共汽車上回復了這位朋友的朋友圈,然後我倆就你一句我一句地互動了起來。

「你為啥要去加拿大,而不來深圳或者廣州?」他問我。

「我……」我想說的是「我也不知道為啥沒去深圳和廣東」,因為——抱歉,我沒思考過這個問題……

「你知不知道加拿大的GDP總量還不如一個廣東省,我看不出你去這樣的國家有什麼前途?」他說。

好在我已經被國內的朋友們拿「加拿大的GDP很小」翻來覆去地碾壓過許多次、在這個問題上早就「放棄抵抗了」,所以直接回復——

「你說得對!」

插播一句——

我在「GDP總量」這件事上,一直覺得自己很不開竅——因為在整個社會都在拿"GDP總量」和「世界第二」說事兒的時代里,我對這個問題一直很「遲鈍」很「不開竅」。

因為,我的格局之落後、並不足以把大家掛在嘴邊的「GDP」跟我自己之間建立起來比較直接的關係。

特別是,退一步說——我特別奇怪大家為何能夠整齊劃一地「只談GDP總量而不談人均GDP」?

這種高科技的群體型「發乎於情而止呼於理」,讓我一直覺得自己在格局和思維上的「掉隊」,不是一般的嚴重,不是一般的讓我為自己感到尷尬……

而我這位朋友很出色的地方就在於,早已看穿了我那些淺顯的認知、以及我那個和加拿大的GDP總量一樣「LOW」的格局,於是在我「放棄抵抗」之後、繼續「宜將剩勇追窮寇」了一把——

這其實也是我為何在由於「加拿大GDP總量」而被國內朋友碾壓的無數次故事中,會選擇講述這個故事。

「我知道,你可能經常聽到『中國人均GDP』並不領先的說法。」他乘勝追擊地繼續了我們的話題。

「這個也是我一直沒搞明白的地方。」我繼續著「心服口服」的態度。

「其實,人均GDP沒有什麼用。因為『人均』這種東西,頂多能反映點個人生活、小日子之類的概念,這在國家實力對話與博弈的層面,根本沒啥用!」他接著說。

「噢……」其實他說到這裡,我已經開始自慚形穢了——

因為他說的「人生活、小日子」,我覺得應該「很有用」……

「真到了國家整體實力的博弈與對比層面,還是要看能形成多大的合力!決定這方面的天花板嗎,還是要看GDP的總量!」

「對,……你說的我好象懂了……」

「你聽說過有句話叫做『集中力量辦大事』吧?人均GDP再多,集中起來的總量不夠大,也是沒用的!」

「對,你這樣一說我就覺得很清晰了!」

我對他的高論表示不僅「繳械投降」,而且擺出來一副「不從寬、也要坦白」的主動認罪態度。

接著,我一邊看著窗外的那些松樹林子,一邊隔幾分鐘用「嗯」、「對」、「確實!」來應答著他在微信里對我關於「集中力量辦大事」的一頓科普……

當然,我看的是樹林子,內心是慚愧與自卑——至於原因嗎,當然自己的格局又被「降維式」碾壓了。  

三、「醬油」帶來的「被」科普

大家也許還記得,有一段時間,某個醬油品牌成了網絡熱議的一個「小話題」——

具體來說,就是網友們發現,這個醬油出口到國外的包裝,都寫明了各種成分,而在國內銷售的產品包裝上,沒有這個標籤。

(當然,我也很好奇——這怎麼也會成為熱點?哪個出口產品不這樣?難道就我一個人曾經活在「出口 VS 內銷」的雙軌模式里?)  

於是,有一個周末,某個「校友群「里議論起這件事的時候,大家讓我發一個加拿大買到的醬油圖片。

正好,那天下午我去買各種食品,就拿起某個店裡的一瓶醬油拍了一張照片。

(加拿大商場裡中國醬油的示意圖)

結果這張照片,一下子讓整個校友群都立刻「嗨」了!

「嗨」的原因,當然不是醬油的包裝確實和國內銷售的不同(多了關於營養成分的標籤),而是——

我手裡當時有幾個硬幣!

沒想到的是,這幾個硬幣一下成了校友群里多年以來的「頂流」! 

因為,整個校友群都因為這幾個硬幣炸了——

「加拿大這麼落後,居然出門還帶現金?!」

「你們沒有行動支付、在線支付嗎?」

「加拿大連銀行卡信用卡都沒有嗎?」

插播一句——這種類似的「邏輯欠費」情況,我遇到過很多(並且越來越多……),類似的案例還有——

我一說——「我在加拿大開車用導航的時候,要看著地圖。」

立刻就有群聊里的一堆人特別「嗨」地問我——

「加拿大的導航太落後了,居然沒有語音?」

每次我都很好奇——我有提過「加拿大的導航沒有語音嗎?」  

好在我遇到這類」邏輯奇葩「的情況太多了,於是我連一丁點兒去解釋「加拿大同時也有各種卡、各種行動支付、在線支付」的興趣都沒有——

那樣,會弄得好象「加拿大很在乎這個」、或者「我很在乎加拿大有沒有這個」一樣。

於是,我就在校友們的一片「驚呼」和「重大發現」面前,熟練地保持沉默…… 

但是,沉默並不能擋住其他人不@我啊,於是我的微信里就不斷收到提醒——

「凱子,你了解中國的新四大發明嗎?」

「你一定還不知道中國人現在出門買東西都不用帶錢包了吧?」  

於是,整個校友圈對我進行了一場苦口婆心、誨人不倦的,關於中國高鐵、行動支付等等「新四大發明」的一頓「科普」……  

等過了很久、在「科普」大概風平浪靜之後,我又被一位校友@,他終於把話題拉回了原來的「醬油」,說了一句我印象很深的話——

「我知道咱們今天本來說的這個XX的事兒,事關的是食品安全,可是食品安全這種事,只要國家強大了,很快就不是個問題了!

我說——「對對對,確實!」

我這句話可不是奉承或者敷衍——與很多年前常年的「熱議」相比,現在還有幾個人談論「食品安全」?

然後,我就沒有繼續多說。

沒有繼續多說的原因,當然又是——校友們的發言,讓我自己又開始自卑和慚愧。

因為我一直把「食品安全」問題看得很重,甚至也是讓我考慮移民的一些「小原因」之一。

可是這些校友們關注的「新四大發明」,一個個都比我關注的醬油、吃喝這些事情「高大上」了不知道多少倍——

你說我能不慚愧嗎? 

那天,我自責和慚愧了很久——我的格局,怎麼就只會關注這些吃喝拉撒、而且「國家一強大、就自然會解決」的小事呢?  

四、「下輩子」里「最遠的距離」

這件事之所以最後才寫,是因為這是今天講述的幾件故事裡,最讓我自卑和慚愧的事情——

「當時,我簡直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那是2018年我回國探親期間的故事。

當時,一個夏夜,我和一位畢業於中國頂級學府的某位老朋友在「路邊擼串」。

酒至半酣、暢談人生。 

難免又提到移民……

於是,我在心神漂移之間,思緒亂飛地說了一句話——  

「去了另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一切重新開始,感覺就象是又重新活了一輩子。」

「是啊,新地方,從零開始……」老友隨口附和道。

「再回到中國、回到洛陽,就好象回到了自己的『上輩子『……」

我抽了一口在我不喝酒時平時並不沾的香菸,看著遠方的夜,隨口說到。

忽然,我的老友沒聲音了——這個,我當時倒也並沒有在意。

然而,等老友再次發言時,他的問話把我了一大跳!

而我被「嚇了一大跳」的原因,倒不是因為他說話的態度、語氣和音量,而是純粹因為他說的內容——

「上輩子?你為什麼說象是回到自己的上輩子?」

他突然皺著眉頭,一臉嚴肅地問我。

「……」我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

「回到上輩子?你覺得中國有那麼落後嗎?」

他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帶著思考的神色看著我。

「……」

我這時候其實還是沒有「回過味兒來」,但是好在移民多年被朋友們「碾壓」和「科普」的次數太多了,所以我已經「嫻熟」地大概覺察出問題出在了哪裡……

可是,我總覺得他不至於這麼敏感吧,他可是國內頂尖學府的研究生啊?

況且,我回家探親時間寶貴,如果不是對我們的交情、對「以前的」他有十足的把握,覺得可能會「話不投機」的話,我是不會約他的……  

結果,他就以一句我這些年在微信群里異常熟悉的一句「你知道中國新四大發明嗎?」,開始了一場夏夜、路邊,對我的一頓「科普」…… 

在他對我「科普」的時間裡,我腦子裡在想著「別的」——

天地良心地說,我腦子裡之所以在「想著別的」——真的不是因為我對他或者「新四大發明」不夠尊重或者不感興趣(罪過罪過)……

而是因為我在加拿大常年被國內各方朋友科普「新四大發明」,不僅「詞兒比他還熟」,關鍵是我早已經被科普到「麻了」、甚至「全麻了」…… 

我腦子裡想的「別的」是什麼呢——

首先,我在感受此生與人喝酒的經歷中,那種「空前」的「距離感」——我在用「上輩子」感慨人生,他聽到的卻是「落後與強大」。

咫尺之間,桌子對面,我和他的差距,何止是上輩子與下輩子?

(此處關於這種「距離感」的心理活動描寫、省略五千字……)

其次,我又開始了習慣性的、于格局的自卑與慚愧……

為啥我腦子裡就只有自己狹隘、淺薄、自我的人生感受,迂腐慨嘆?

為啥別人腦子裡時時刻刻都想著「新四大發明」、時時刻刻想著大國博弈、家國情懷、宏大敘事?

而此事的一個後續亮點是——

幾個月後的某一天,我「記吃不記打」地在微信里和另一位國內頂尖學府的高材生聊起人生……

夜半將至,話到深處,提起移民感受,我特麼手賤地又不小心說了一句——

「一切重新開始,就象又活了一輩子……回到中國,就像回到了自己的『上輩子』……」

結果,對方稍作沉默,又驚人相似地問了一句——

「上輩子?你覺得中國有那麼落後嗎?」

我看到這句話,立刻感到「大事不妙」!

結果,我還沒來得及說一句「我錯了!」

對方那句熟悉的「你知道中國的新四大發明嗎?」,已經赫然出現在屏幕上…… 

然後,又是一頓我連詞兒都快要背下來的科普……

我當時就覺著,我這「記性」啊,就跟我的「格局」一樣,算是徹底完犢子了!  

五、結語  

結語寫啥呢?我想說——

象我這種腦子裡只能想到個人交情私人情緒、想不到「必有一戰」;

象我這種腦子裡只想著吃喝拉撒、路邊擼串,動不動就忘了「大國博弈」,經常能把別人科普「新四大發明」的欲望給「勾起來」的沒高度、沒格局、沒視野型人類;

也許真的就只適合「格局遙遙落後」地活在加拿大這種、出門兒除了樹林子就是浣熊和松樹的地方……

(作者:吃嘴凱凱)

阿波羅網責任編輯:李華

來源:晨湯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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