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他在哭嗎?城樓上這一哭,蘊含著多少政治內容,也不易解讀呢,是慶幸之哭,還是哀傷之哭?這城樓上另有一疑是,胡溫胡溫,胡錦濤哪裡去了?恰好此帖上一次的按語是:胡錦濤被人從中共二十大架走,滿世界同情他,卻忘了這是一場政治戲碼,沒有一個人是可憐的。在中共的遊戲裡,恰是胡錦濤將習近平送上皇位,那是他和溫家寶的政治使命,為此他們整肅、迫害了無數人。自從習近平篡改憲法,延長任期,他就被人們罵作「皇帝」,網上乾脆給他一個綽號「習皇」,那麼,他就應該有造王者,那是誰呢?有趣的是,中共的造王者,是平息了一場「路線鬥爭」、搬到了一個王位覬覦者才成功的,而他們曾經給出的罪名,如「搞文革一套」等,二〇一二年三月中旬北京「兩會」爆出大新聞,閉幕記者會上溫家寶抨擊重慶薄熙來「搞文革一套」,旋即第二天薄遭免職,此為「六四」以來中共最大內訌,二十年「穩定」破局,北京人心惶惶,很快周永康成下一個整肅對象,謠傳他絕地反攻推翻胡溫也未可知。
胡溫時期夾在暴君與太子黨之間,中間還藏著一個屠夫鄧小平,說它「溫和」還不如說「平庸」,也是中共罕見的一個工程師執政團隊,人稱「九長老」,看似「行政中立科層制」,卻在這群老男人手中殺了和平獎得主劉曉波,冷血異常,而且這一屆也完成了一種權力轉移:從打天下一代轉遞給他們的子弟,為習近平的另一屆惡政做了鋪墊,這是列寧式政黨存活、升級的關鍵環節,然而西方政治學對它至今懵懂無解,普天下痛恨習政權,卻不知道它是從哪裡來的。我有一文《平庸化的冷血無情》,今天看胡錦濤被戲弄,找出來再貼。】
胡錦濤上台的同時期,執政美利堅的是歐巴馬,一個黑白混血、頗有"奇理斯瑪"味道的左傾總統,相比之下,大洋此岸的中國,卻異常地"平庸化"起來。
毛澤東的三個繼承人鄧、江、胡,竟然將他們"始皇帝"的超凡魅力,褪盡到一種徹底的程度,以致胡錦濤用"平庸",再一次卻顛覆了韋伯政治學裡的"奇理斯瑪"論說,即中國離開"魅力型"權威,靠平庸也能"經濟崛起",只需"天價高科技維穩"而已。
據粗略統計,毛澤東折騰大躍進大饑荒,餓死四千萬人;搞文革"整了一億人"(葉劍英語),全國範圍內卻未見發生任何有效的反抗。相比之下,兩千年以來,中國經濟增長年年超八,GDP成世界第二,外匯存底第一,群體性事件卻連年飆升,2010年升至18萬起;平均每天近五百起,影響重大的危機每五天發生一起,維穩費超過國防費,人稱"第四次全面內戰",概因權貴集團劫持了中國,二百個家族控制二百個行業,而三大民生性的社會基礎底線(教育、醫療、法律)均洞穿,基尼係數達0.5的社會動盪期;世界銀行已作出預測,中國經濟將無預警性崩潰。
歷史評價對毛、鄧、江、胡四人,頗見異趣。毛澤東乃梟雄,重創中國也影響深遠。李澤厚在八十年代曾說:「不管你是愛是恨,是讚揚還是批判,毛澤東比任何其他人物在中國現代留下遠為龐大的身影。」二十年後劉曉波對他則索性一句「混世魔王」作結;也已有人將毛與希特勒、史達林並列為二十世紀「三大魔王」,但是對毛持「功罪」分殊者,大有人在。
從毛到鄧,「魅力」一次性大跌損,被視為「進步」,其實不過是「除魅」而已。本來鄧小平"經濟救黨"不是什麼"天縱英才",反因粗暴處理社會危機("六四"屠殺)而累及身後,評價比毛更為複雜。哈佛教授傅高義為鄧作傳,不諱言"穩定"才有經濟發展,天安門鎮壓有合理性。方勵之駁道:既然如此,為什麼中國政府現在還需要耗費鉅資來"維穩"呢?又問:為了穩定和經濟增長就可以殺人嗎?可以用暴力剝奪一個群體的生命,來服務於另一個群體的物質利益?
鄧小平指定了兩代接班人,跑不脫要為江胡兩屆的"執政罪錯"承擔"太上皇"責任。所以,鄧小平最終可能連一個"法理型"權威的"蓋棺"都不一定掙得到。因為除了方勵之的詰問,中國走上"掠奪型"經濟發展模式,毀了子孫萬代的生存資源,這筆帳最終還是要找他的。假如我們回到"魅力"話語上來,你會發現,"綿里藏針"的鄧小平雖不敢"非毛化",卻絕對終結了"魅力型"統治,叫中國政治從此波瀾不驚,毫無懸念了。於是再往下,"統治人格"不期然地經由江澤民的"丑角(滑稽)型",終於走到胡錦濤的"平庸(唐氏綜合症)型"。正因為是這麼一種路徑,今日才會在"擊鼓傳花"的悶局裡,殺出一個薄熙來,要當毛澤東傳人。這部"政治連續劇"里最驚人的細節,居然也落了"魅力"話語的巢臼,原來薄熙來頗鄙夷中南海的"無魅力",罵胡錦濤是"漢獻帝"、習近平是"劉阿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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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毛時代的中共"除魅"不是很正常嗎?"平庸化"是可以阻擋的嗎?這個問題本身就變得很有"魅力"。要麼獨裁者"奇理斯瑪",要麼行政中立科層制,二者不可並列。按照韋伯對"科層制"的定義,國家機器只能是一個中立的、超越階級和黨派的有效技術工具而已,它褪去了"神聖的光環",只剩下無情感的機械性(頗像胡錦濤那張臉)。這種"制度的現代化",卻在八十年代被鄧小平野蠻阻斷,因為他是"總設計師"嘛。中國從人大、政協,到軍隊、法院,統統被執政黨嚴密掌控。弔詭的是,這具老掉牙的國家機器,必須繼續配套"魅力型"權威才能運作,偏偏鄧小平一口氣選了兩代"平庸無奇"的接班人。毛、鄧打造的這部"黨國"機器,原不是江、胡玩得轉的,除非把它"三權分立"。所以,本該是國家機器的"無表情",無論替換成江澤民的擠眉弄眼,還是胡錦濤的呆若木雞,都不相干了。
梳理中共黨史你又會發現,"龍種下跳蚤","魅力"不會遺傳,"老一代革命家"非退化不可,也是不可抗拒的"歷史規律",恰是文革唱過的"老子英雄兒好漢"(不管是不是親生的)的反面。為什麼呢?請看下面兩個細節。
"九一三"林彪機毀人亡後,毛澤東黯然將王洪文從上海點來北京繼承大統,野史說他要王讀《後漢書》中的〈劉盆子傳〉,後人看去真乃兒戲:"工總司"司令怎會懂得,漢室血統的放牛娃劉盆子跟他有何相干?而老毛毋寧是在奚落自己:這個王洪文也不過是個放牛娃而已,江山能交給他嗎?
那麼老毛最初又怎麼相中了王洪文呢?原來1967年7月他從武漢到上海,深夜坐車到外灘巡視,看見上海市革委會門前,有一群手持長矛、頭戴安全帽的工人站崗,這位陰謀大師對此甚為著迷,竟幼稚到幻想造反派可以替代整個共產黨官僚系統。
大致來說,毛、鄧選儲都是"攻其一點,不及其餘"。鄧小平急功近利"脫貧",迷信"科學生產力",下令組織部遍尋名牌大學生,"催肥"幹部知識化。這期間,陳丕顯推薦了哈工大的王兆國,而鄧小平只看中他一點:文革中"反對打砸搶"。二十多年後,毛澤東在外灘的那一幕,又在鄧小平身上重演,不過這次是在中南海放映室里,中央新聞電影製片廠專供的內部絕密片的螢幕上,1989年3月初的拉薩街頭,主角頭戴鋼盔、手提衝鋒鎗,是自治區黨委第一書記,令鄧小平大為讚嘆,扭頭問秘書:這個人是誰?
鎮壓了天安門學運的鄧小平,不再對"改革"有想像力,轉而焦慮身後江山的安危,殺戒已開,"經濟救黨"不夠了,此時他的心情,跟毛澤東在外灘的那一夜,如出一轍,他的"接班人標準"只剩一條:敢不敢開槍鎮壓?其餘免談。還不要說他仍健在,楊尚昆已經要求"重新評價六四";他也不放心江澤民;他要選在拉薩已經開過槍的那一個,來做隔代"王儲",這個人平庸也許更合適。
"六四"一劫,令中共老人幫恐懼江山傾廢,"選儲"餘地又不大,挑出來的江澤民、胡錦濤兩代,死守鄧小平告誡"絕對不跟西方翻臉",在國內放縱仇外思潮氾濫,大舉引進外資,對內拆除"社會主義",將中國轉型為廉價勞力的世界工廠,重鑄政權合法性於"經濟起飛"基礎之上,不可謂不成功。但是太子黨們惡言相向,說老太爺走了以後這二十多年,被一幫秘書、太監把這個國家折騰得不像樣,現在正宗傳人們要集合成一個政治集團,出來收拾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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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是在罵所謂"團派"。這股政治勢力,並非起於那位頗有政治清明魅力的胡耀邦,而是成軍於後來這個胡錦濤。如果梳理一下從胡耀邦到"胡青幫"的變異,"青"者,一謂"青年團",又謂"清華幫",這個十年中共的體制,即"中南海九個老男人",皆為理工科出身的工程師,卻由"胡青幫"總舵胡錦濤領隊,知識結構上升,而人文素養趨零,然而他們低調且謹慎,採取了一系列新的姿態和政策微調,如親民姿態、提出"和諧"(經濟和社會協調發展)、提升"三農"政策規格(逐步取消農業稅和農林特產稅,對農業進行直接補貼)、採取相對寬容的輿論控制、取消收容制度;然而對台政策轉為比較強硬,等等。這一系列政策使民族主義者、左右翼和底層老百姓,都從自己的利益和傾向上找到"熨貼感",竟然有"新政"之說。
——《鬼推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