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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是廁所保潔,晚上是畫家,這阿姨引全網怒贊

這是今年我看過最動人的故事。

她的名字叫王柳雲,今年56歲,是一個有雙重身份的女人。

白天,她在北京一個辦公大樓的女廁所里做保潔。

晚上,關上女廁那扇房門,她成了一名畫家。

經常有人問王柳云:你一個掃地的,能懂畫嗎?

也有人看過她的畫之後,把她和余秀華相提並論:

她們都出生農村,遭遇過家暴,卻在藝術上表現出了極強的才華和生命力。

王柳雲也欽佩余秀華對生命的熱切和勇敢,她說,「感覺她把我完成了」。

有人說「清潔工王柳雲」才是這個時代,真正的精神貴族。

因為她實現了對物理條件的超越,真誠地追求著作為人的靈魂的完整。

今天,我想把她的故事分享給大家。

01

「我叫王柳雲,卑微而丑。」

這是王柳雲對自己的定義。

她是北京二環某大廈女廁所里,一名平平無奇的清潔工。

像每一位普通清潔工一樣,她每天早上五點半洗漱,七點打卡幹活。

每日拖洗,整理,丟垃圾,平日與垃圾桶、抹布、洗手間為伴。

圖片來源:新京報剝洋蔥

她的「工位」,是14層女廁所里,一個4平方米的小房間。

這裡只是女廁所隔出的角落,沒有窗子,用熾光燈照明,王柳雲在這裡煮飯、休息,還有干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

畫畫。

這個不起眼的14層的女廁所角落,也是她的隱秘的畫室,這裡有她的畫板,畫筆,作品,和一本《十九世紀風景油畫》的書。

圖片來源:新京報剝洋蔥

平日裡,她和所有熟練的清潔工一樣,灑掃著馬桶和洗手池,把垃圾桶上套上袋子,把比自己還高的垃圾桶拖進垃圾堆里。

她又和其他清潔工不一樣,她就像一隻漂浮的海螺,跑得飛快,幹得起勁,她說要趕緊幹完活,節省下時間回去,踏踏實實畫畫。

這片小小的「自留地」里藏著她很多的畫作,有的畫著紫藤蘿,有的畫著一高一低兩隻飛鳥,還有像血一樣火紅繁盛的花朵。

一個普通靠體力吃飯的勞動人民,一位毫不起眼的中年婦女,在最髒污的廁所里,開出了令人目迷的藝術之花。

02

王柳雲是兩年前來到北京當清潔工的。

在開始畫畫之前的50多年裡,王柳雲曾經嘗試過各種各樣的工作,種樹苗,理髮,做電動車,賣衣服。

打了一輩子工,還是窮得叮噹響。

窮不是最要緊的,2017年以後,她的身體越來越差,去醫院檢查,醫生告訴她,她有嚴重的心臟病,隨時可能危及生命。

有了心臟病,很多之前能打的零工都不能做了,甚至大多數老闆不敢雇她,就是生怕她出事。

沒有了工作,錢還在一天天減少,被貧苦逼得無處可走,王柳雲想到了自己曾經看過的一條新聞:

一個平凡的女人,畫了一副馬燈圖,賺了很多錢。

當時正好有老師在福建免費教畫,王柳雲決定試一試。

她只有300塊錢積蓄,去福建的高鐵是59塊錢。

但王柳雲心想,能有個來回的車票就夠了。

她毅然決然地坐上了高鐵,找到了那個傳說中「免費教畫畫」的畫室。

這裡確實免費,每個人三塊畫板,三支筆。同學很多,而王柳雲完全沒有基礎,只有一個想通過畫畫發財的夢。

她問助教,我能畫什麼啊?助教說,你想畫什麼?

王柳雲想到了那盞「讓一個普通女人變富」的馬燈,於是她說,我想畫馬燈。

她在油畫板上落下了第一筆,接著是第二筆,第三筆……

等到畫作成型,她和助教都驚訝了。

助教驚訝,因為沒想到之前完全沒基礎的她,能夠完成這麼好。

王柳雲驚訝,因為她從畫畫中找到了一股從未有過的力量。

王柳雲(右上角)在畫室

在畫室里,她第一天畫馬燈,第二天畫帽子,第三天就開始跳級,畫起了窗外的風景。

別人看到她的畫,都嘖嘖稱奇,問她什麼時候開始學畫畫的?

王柳雲笑而不答,因為她才學畫三天。

王柳雲的老師看好她,說她可以,甚至可以幫她開畫展,還把畫掛到網上售賣,初出茅廬的王柳雲,第一幅畫就賣出了150塊錢。

王柳雲心想,這麼傻的畫都能賣得出錢,那我一定要好好學畫。

於是王柳雲回到老家,從銀行貸款了5000塊錢,作為自己的畫畫資金。

只有300塊的時候,她就敢離開家、不工作、去學畫;

發現自己有天賦,她又能貸款堅持、繼續深耕。

王柳雲,真的很敢。

王柳雲的微信頭像

她從福建學到重慶,從普通班學到大師班。

說來也怪,17年已經說她因為心臟病,醫生說她奄奄一息了,17年學畫畫之後,她卻從來都沒有再不舒服過了。

50多歲的王柳雲從未有這樣的感覺,畫畫讓她收穫了新生。

03

學畫畫賺不了錢,她還需要維持自己的生計。

每年過年前夕,她都會回浙江老家,在家附近當幾個月的服務員,賺一筆路費、學費。

當村裡的其他人知道王柳雲做完短工還要去學畫的時候,對她表示了前所未有的不可理喻。

他們說,她是瘋子。

村里下雪了,極美的景色,王柳雲徒步跑了幾十公里,想把美景刻在腦海里,變成下一次創作的養料。

村里人完全不能理解,他們說在背後偷偷嘲笑王柳雲,對著自己的親朋家人說:

「離她遠一點,她精神有問題,是個女瘋子。」

謠言無稽,甚至一來二去,村子裡的人都說她瘋瘋癲癲。

村里買東西發年貨,別人都有,就是不給王柳雲。

王柳雲低聲下氣問他們討要,村裡的人用很誇張的語言說:

「這都是給豬的!你是豬嗎?你是豬的話就拿走吧!」

有一年過年,王柳雲在福建學畫沒回家,二姐專門給她打了個電話擠兌她:

「你還在學畫啊!你還沒餓死啊!」

繼而,哈哈大笑。

大家都不相信,一個保潔員,怎麼可能當上藝術家?

王柳雲不生氣。

這種沒有任何來由的惡,她從小就見得多了。

小時候,她爸爸是小兒麻痹患者,走路一瘸一拐。村里人就會學者她爸爸的樣子,故意挑逗她、激怒她,她撲上去和別人打架,早就練就了一身百折不撓的筋骨。

只是每次午夜夢回,她想到自己的名字,都會感受到一股深深的無力感:

「我叫柳雲,是我二姐起的,因為我出生三天的時候,二姐看到頭頂的柳枝像雲彩一樣,我不喜歡這個名字。

柳,雖為風物,人觀而即去……你如果叫我椿樹多好啊?」

04

相比之下,王柳雲還是更喜歡北京。

北京就像一個大熔爐,能把所有人都包容進去。在這裡,沒有人嘲笑她,她可以成為任何人。

她的工作雖然是清潔工,但是她有自己的世界,可以畫畫。

她說:「如果沒有畫畫,要永遠這樣打工下去,想一想還是覺得挺可怕的。」

在這裡,她靠畫畫賺到了錢。她還買了一輛4萬塊的汽車,有了車她就能去更多的地方,看更遠的風景。

王柳雲本人的生活,極盡簡樸。

她在北京租的房子在三元橋,靠近大使館,高樓大廈林立,越過一片喧囂,就是王柳雲租住的平房區。

她每次回家,需要越過漆黑的過道里鄰居堆滿的東西,低矮的房屋維持著上個世紀的模樣,連門窗上都糊著油漬。

房子只有6平方米,一個月800塊,幾乎是生活的「底配」,簡陋的陳設,破舊的上下鋪,東西都擺放在桌上。

王柳雲每個月清潔工工資4000多,房租800塊,她和丈夫兩個人的生活費是一個月500塊,他們平時就吃點清粥小米,買一個小電鍋,簡單而樸實。

王柳雲也在北京見過很多有錢人,但並不羨慕他們:

「如果有錢還活在錢里,那她就是蒼天的一個玩物。蒼天會給人另外的東西。」

對她而言,這個東西就是畫畫的天賦。

王柳雲並不整潔的床鋪下,有著一個由油紙包裹的大包,報紙里裹著她的油畫,這是她的自由,愛與希望。

和錢不一樣,這是可以養活她身體,和精神的東西。

05

現在和王柳雲一起生活的,是她的第二任丈夫。

很多年前,她結過一次婚。

一開始,丈夫對她很細心,「我感冒流鼻涕,他會把我的鼻涕舔乾淨,這樣的人有什麼壞心思呢?」

王柳雲被感動,兩個人很快結婚了,結婚四個月後,王柳雲生下了女兒。

然而結婚後,中山狼露出了自己的獠牙。

丈夫把王柳雲的錢想方設法變成他的,開始對她拳腳相向,肆無忌憚地出去找女人,甚至在她面前帶女人回來,攤著手問他要錢。

王柳雲不給錢,丈夫就打她,甚至打孩子。

她不是沒想過離開,只是她每次提出離婚,對方的拳頭就會更硬。

錢一天天被丈夫揮霍,王柳雲愈發痛苦,在最過不下去的時候,王柳雲開始求老天垂憐。

女兒七歲的時候,丈夫出車禍去世了。

對著採訪記者說到這裡的時候,王柳雲臉上居然露出了一絲笑容:「我到現在還很慶幸。」

如今王柳雲一點也不催女兒結婚,女兒三十歲,她對女兒說,你現在有錢,可以去任何地方,多玩一玩,不要那麼著急。

王柳雲並不是不相信愛情。她曾經畫過一幅畫,在一片濕地中,兩隻鴛鴦依偎在一起,如膠似漆,在水一方,她說這代表理想中愛情。

只是她擁有的愛情不夠好,但是也無妨,畢竟她知道,找一個靈魂伴侶的想法也太理想了。

因為靈魂這個東西,可以碰撞,不能寄存,因為「寄存就壞了」。

後來她結識了第二任丈夫,他身體不好,不太會賺錢,手裡一有點錢就會趕緊花掉。

於是王柳雲成了家裡的賺錢主力,她既要撫養女兒,還要給丈夫買一個月800塊的養老金。

每一位採訪記者來到她們在北京的出租屋裡,都是同樣的場景:

在一張普通簡陋的桌子前,王柳雲接受著採訪,丈夫木然地躺在鏡頭裡。

但是王柳雲覺得還不錯。

別人問她,人生中最正確的三個決定是什麼,她轉頭一笑:「嫁給他啊。」

但是被繼續追問,你覺得嫁給他很幸福對嗎,王柳雲又醞釀出了猶豫的神色,說幸福不幸福,反正人都必須得這樣。

她說先生雖然不賺錢,但是不打她,對女兒也好,更不怎麼管自己畫畫。

不管她畫畫,她就有了無限的自由。

反正婚姻就是過日子的地方,有一個家的時候,你的靈魂可以放在那裡,自己就可以獨自出門。

06

比起婚姻中具體的愛,王柳雲有更宏大的愛。

她愛黃公望,愛杜甫,也愛高爾基

她說,害怕自己的靈魂死掉,所以拼命地讀書、畫畫,來「餵養」它。

王柳雲常年保持著閱讀的習慣,即便生活顛簸,她也沒有放棄讀書的愛好。

買不起書,她就看報紙,不管是包過東西的、別人扔掉的,只要上面有字,她都會去瞅兩眼。

18歲時讀高爾基,她覺得「高爾基苦,我也很苦」;

50多歲,她的身體出了問題,她第一次拿起畫筆,提筆畫雲的時候,看到了伏爾加河上的低雲慘澹。

每一次作畫,其實都是一次想像,想像春天的暖,想像異國的情調,想像愛情,想像微風和楊柳。

那塊畫板看似在女廁所,在6平方米的出租屋,其實可以在任何地方。

有人知道了她在廁所作畫,還要賺錢養活丈夫,很同情她。

王柳雲覺得很好笑,說這種人自我感覺良好,連淺薄的級別都沒有達到。

「咋地,你那麼無知地同情我,是你靈魂比我通透?還是我賺的是人民幣,你的錢是自己印出來的?」

也有人管王柳雲叫「農婦藝術家」。

她說,「我不喜歡別人叫我農婦,叫我王柳雲就好,我沒有高到哪裡去,也沒有低到哪裡去。」

無論身份如何卑微,現狀如何困窘,他們依然嚮往著一些美好,音樂、文學、美,或者自由。

總有人說,像王柳雲這樣的人,飯都沒吃飽,追求什麼精神生活?太奢侈。

但人活一世,就是活個不甘心。

礦洞詩人陳年喜,鑽了一輩子礦,得了塵肺病,但依然鐫出「再低微的骨頭裡也有江河」的鏗鏘之語。

東莞打工的農民工,離開東莞的前一天,在圖書館留下了一封信:餘生永不忘你。

二十年前的陝西農婦劉小樣,給央視打了很多次電話,就是為了求一個「我寧可痛苦,我不要麻木」。

王柳雲曾經說,如果有過這樣的生活,就知道那樣的生活會令人不甘心。

或許畫畫不是必需品,但它可以成為照亮生活的馬燈,讓你看到更遼闊的山海。

或許生活確實不會善待任何人,但是遠處的月亮可以給我們靈魂一點慰藉,告訴我們這個世界上還有詩與遠方。

一個人可以過苦日子,甚至被侮辱、被損害,但他仍然可以擁有夢想。

這,正是人類靈魂存在的證明。

即便身處泥濘,我們依然可以仰望星空。

責任編輯: 李華  來源:人生研究所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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