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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死亡,這可能是一篇顛覆你認知的文章!

有時候,告別,也許才是最深情的告白。放手,也許才是最深刻的挽留。

很多年前,社會上曾流行一種說法:中國人「生不起、住不起、病不起、死不起」。這裡的「死不起」指殯葬費用的高昂。科技發展到今天,醫生面對最大的問題不是病人如何「活下去」,而是如何「好好地走」。某種程度上說,不得「好死」可能是現在最被我們忽略的幸福難題。中國各大城市在陸續發布幸福指數。但這些發布很健忘——忽略了「死亡質量」也是幸福指數的核心指標。

生是死的開始,死為生之終結。死亡是每個人都要面臨的,就身體方面來說,臨死者的生理通常都會出現各種問題。在各種身體和精神的燒灼中,死亡便讓人產生一種恐懼和焦慮。由此,便有了「死亡質量(Quality of death)」之說。"死亡質量指數"可以看透一個國家的醫療理念和人文精神。臨終關懷,是人類文明發展的標誌,也是社會進步的需求。

當我們把太多的精力用於探索「死亡的原因」的同時,也許更應該在彼此都活著的時候想想活因——「活著的原因」。生命關懷是一個普惠的事業,每一個人都可以做出自己獨特的貢獻。

有時候,告別,也許才是最深情的告白。放手,也許才是最深刻的挽留。

正視死亡,才能真正擁抱生

01

1999年,巴金先生病重入院。

一番搶救之後,生命得以保存,但從此插上了鼻胃管。「進食通過胃管,一天分6次打入胃裡」。這根管子至少兩個月就得換一次,「長長的管子從鼻子裡直通到胃,每次換管子時他都被嗆得滿臉通紅」。長期插管,嘴合不攏,巴金下巴脫了臼,「只好把氣管切開,用呼吸機維持呼吸」。

巴金本人很想放棄這種生不如死的治療,可是他沒有了選擇的權利,因為家屬和領導都不同意。

「每一個愛他的人都希望他活下去!」

哪怕是昏迷著,哪怕是靠呼吸機,但只要機器上顯示還有心跳就好。就這樣,巴金在病床上煎熬了整整六年。他說:「長壽是對我的一種折磨」。

02

上海一位大夫,講了這樣一件普通的事——之所以說普通,是因為這樣的事每天都在各大醫院發生著。

一位八十老者,因為腦出血入院。家屬叮囑:「不論如何,一定要讓他活著!」

手術之後,他活了下來,氣管被切開,喉部被打了個洞,那裡有一根粗長的管子連向呼吸機。

偶爾,他會稍微清醒些,痛苦地睜開眼。這時候,家屬就會格外激動,拉著我的手說:「謝謝你們拯救了他」。

家人輪流晝夜陪護他,目不轉睛地盯著監護儀上的數字,每看到一點變化,就會立即跑來找我。

後來,老人腫了起來,頭部像是吹大的氣球,更糟糕的是,他的氣道出血不止,這使他需要更加頻繁地清理氣道。每次抽吸時,護士用一根長管伸進他的鼻腔,血塊和血性分泌物被吸出來。這個過程很痛苦,只見他皺著眉,拼命地想躲開伸進去的管子。可每天反覆地清理,卻還能抽吸出很多。

每當這時,他的孫女總低著頭,不敢去看。我問家屬:「拖下去還是放棄?」家屬們義無反顧,要堅持到底。孫女低聲說:「他死了,我就沒有爺爺了」。

治療越來越無奈,他清醒的時間更短了。而僅剩的清醒時間,也被抽吸、扎針無情地占據。他的死期將至,我心裡如白紙黑字般明晰。便對他孫女說:「你在床頭放點薰衣草吧。」她連聲說:「好。我們不懂,聽你的。」

第二天查房,芳香撲鼻。他的枕邊,躺著一大束薰衣草。他靜靜地躺著,神情柔和了許多。

十天後,他死了。死的時候,膚色變成了半透明,針眼、插管遍布全身。面部水腫,已經不見原來模樣。

我在心裡問自己:「如果能自主表達,他願意要這十天嗎?」

這十天裡,他沒有享受任何生命的權力,生命的意義何在?讓一個人這樣多活十天,就證明我們很愛很愛他嗎?我們的愛,就這樣膚淺嗎?

 

03

所有價值觀的背後,都是一個根本性的人生觀:你是願意活得長,還是願意活的好?你是願意用金錢和痛苦換來幾個月的生存期,還是就此離開、告別親人?我們應該明白:人之所以為人,就是因為人有選擇的權利。

人不能選擇生,但可以選擇死。這個「死」,既不是提前死(也就是所謂「安樂死」),但也絕不是推後死,不讓他死——而後者,卻恰恰是現在全部醫療科技、醫學倫理的邏輯基礎。

作為病人,要學會告別,作為親人,要接受告別,作為醫生,要面對告別,國際上的生命預囑運動、DNR(放棄搶救)運動、NO-CPR運動,或者我們中國人講的善終,說的都是這個意思。

生命是自然而然而來,也應該自然而然而去,這本來就是我們東方的自然主義生命觀。不然就真像《黑天鵝》作者塔勒布說的那樣,「面對絕症,大自然讓你忍受短暫的痛苦之後很快死去,而醫學讓你忍受漫長而緩慢的痛苦之後才死去」。

人臨終的時候,除了肉體的痛苦、心理的恐懼,其實還有兩種隱形的傷害:一種叫醫源性傷害(來自醫療的傷害)、一種叫親源性傷害(來自親人的傷害)。

很多病患家屬有一種愚蠢的孝順觀,因為我孝順你所以我要治療你,不准你死,哪怕你臨終前痛苦萬分。而醫生則有一種傲慢的治療觀,因為我是醫生所以我必須成功、必須搶救、除了扶傷還一定要救死,不然我就沒有職業成就感。

 

其實,前者難道不是以愛的名義實施愛的暴力嗎?表面對父母好,實則對父母恨,在父母辛苦一輩子以後臨死還要折磨父母以便做給別人看:你看我們多有孝心!後者難道不是以科技的名義實施醫療的暴力嗎?

別忘了特魯多醫生說過,醫生的職責「有時是治癒,經常去幫助,卻總是撫慰」。在生與死的邊緣,有太多的模糊不清,在生命的最後關頭,讓另一種新型醫療觀起作用,讓舒緩醫學起作用,讓宗教起作用,心理學起作用,生命關懷起作用,不要讓愚孝愚治觀起作用。這才是我們中國人追求的「善終」。

 

04

「不要再開刀了,開一個,死一個!」。

從2015年起,原上海瑞金醫院院長、中國抗癌協會常務理事朱正綱,就開始這樣四處去「攔刀」。他在不同學術場合央求醫生們說,「不要輕易給晚期胃癌患者開刀」。

現在中晚期胃癌患者一到醫院,首選就是開刀,然後再進行化療放療,「先把大山(腫瘤主體)搬掉,再用化療放療把周圍小土塊清理掉」,這種治療觀念已深植於全國大小醫院,「其實開刀不但沒用,還會起反作用。晚期腫瘤擴散廣,轉移灶往往開不乾淨,結果在手術打擊之下,腫瘤自帶的免疫系統受到刺激,導致它們啟動更強烈的反撲,所以,許多晚期胃癌患者在術後幾乎都活不過一年」。

而現在歐美已開發國家很多都採用「轉化治療」,「對晚期腫瘤患者一般不採取切除手術,而是儘量把病灶控制好,讓其縮小或慢擴散。因為動手術不但會讓患者死得更快,而且其餘下日子都將在病床上度過,幾乎沒有任何生活品質可言」。

朱正綱更願稱自己是「腫瘤醫生」,外科醫生關注的是這次開刀漂不漂亮,腫瘤醫生則關注患者到底活得好不好,「這有本質的區別」

 

05

2011年11月,美國南加州大學副教授肯·穆尤睿(Ken Murray),發表了一篇轟動美國的文章——《醫生選擇如何離開人間?和我們普通人不一樣,但那才是我們應該選擇的方式》(How Doctors Die?It’s Not like the Rest of Us, But It Should Be),文章寫道:

就在幾年前,穆尤睿的導師查理——一位頗有聲望骨科醫生發現自己的胃上長了一個腫塊,於是他做了一個小手術,沒想到診斷結果出來,竟然是癌症殺手——胰腺癌

 

給查理做手術的醫生是個高手,此公不但醫術精湛,而且還發明過一種特別的治療方法,可以把胰腺癌患者的5年記憶體活率,從5%增加到15%。當然,其生活品質會在醫療過程中大受傷害。

查理最終拒絕了這位名醫的治療方案。他關掉了自己原本做得很成功的診所,把最後的時間全用在了和家人一起享受人生的最後時光上,儘可能地找到最愜意的感覺和狀態。他完全沒有做化療和放療,也沒有再做任何手術。

幾個月以後,查理在自己的家裡病逝,親人們都陪伴在他的身旁。美國著名的醫療保險制度Medicare幾乎沒在他身上花錢。當然,查理不是為了給已經千瘡百孔的Medicare省錢,他是為了自己在人生最後的珍貴時光里,儘量享受生活。換句話說,在生命的數量和質量之間,查理選擇了質量。

穆尤睿發現,不只是查理,很多美國醫生遭遇絕症後都作出了同樣的選擇。「醫生們不遺餘力地挽救病人的生命,可是當醫生自己身患絕症時,他們選擇的不是最昂貴的藥和最先進的手術,而是選擇了最少的治療。

他們在人生最後關頭,選擇了生活品質。

有不少久經訓練的美國醫生,曾經和家人認真討論過當死亡無可避免時,病危前自己的選擇。他們反覆叮囑,當「最終的判決」來臨,當自己在人間的最後彌留之際,千萬不要讓任何人闖到家裡來(他們選擇不住醫院),尤其是在給自己做搶救時的人工呼吸(即:CPR, Cardio Pulmonary Resuscitation)時,把自己的肋骨給壓斷(CPR常常導致肋骨斷裂)!

 

一個人失去意識後被送進急診室,通常情況下家屬會變得無所適從。當醫生詢問「是否採取搶救措施」時,家屬們往往會立馬說:「是。」

於是,患者的噩夢開始了。

為了避免這種噩夢的發生,很多美國醫生重病後會在脖上掛一個「不要搶救」的小牌,以提示自己在奄奄一息時不要被搶救,有的醫生甚至把這句話紋在了身上。因為這些「醫療天使」們耳濡目染過太多的醫學「無用功」(futile care)了,他們深深知道,當一個人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身體極度衰竭,行將「油盡燈熄」之時,實際上已經喪失了判斷力和決定權,「這樣『被活著』,除了痛苦,毫無意義。

06

以英國為代表,不少西方國家,對絕症晚期的病患,提出「緩和治療」的建議。

何謂緩和治療?

就是當一個人身患絕症,任何治療都無法阻止這一過程時,便採取舒緩的療法來減緩病痛症狀,提升病人的心理和精神狀態,讓生命的最後一程走得完滿有尊嚴。

緩和醫療有三條核心原則:

1、承認死亡是一種正常過程;

2、既不加速也不延後死亡;

3、提供解除臨終痛苦和不適的辦法。

英國建立了不少緩和醫療機構或病房,當患者所罹患的疾病已經無法治癒時,緩和醫療的人性化照顧被視為理所當然的基本選擇。

 

這時,醫生除了「提供解除臨終痛苦和不適症狀的辦法」外,還會向患者家屬提出多項建議和要求:

1、要多抽時間陪病人度過最後時刻。

2、要讓病人說出希望在什麼地方離世。

3、聽病人談人生,記錄他們的音容笑貌。

4、協助病人彌補人生的種種遺憾。

5、幫他們回顧人生,肯定他們過去的成就。

……

對於晚期癌症病人家屬來說,不能夠永遠只是尋醫問藥、尋醫問藥,錯失與親人好好告別的機會窗口,釀成終身大錯、終身遺憾,除了尋醫問藥本身需要吸取魏則西的教訓,提高自己查找權威醫療信息的能力外(這是另外一種在中國醫療叢林裡的生存必備能力),一定要千方百計多多了解自己的親人,在最後階段(國際標準大概是臨終前六個月),與他一起主動共創可供日後緬懷的人生回憶物,仔細了解和記錄他的生平成就,深情陪伴,大膽傾訴,臨終前緊緊握住他的手,等等,可以做的事情很多,起碼有十五項。

對於做醫生的來說,除了本專業,真誠希望能更多了解臨終關懷,了解舒緩醫療,祈禱中國能夠出現更多的臨終關懷醫院,收治更多的晚期絕症病人,不要讓他們無處可去,同時由衷期待做心理學的應該勇敢的向前一步lean in,在每個中國人都會遇到的人生L型斷崖期,伸出雙手,撫慰人心。

有時候,告別,也許才是最深情的告白。放手,也許才是最深刻的挽留。

當我們把太多的精力用於探索「死亡的原因」也就是死因的同時,也許更應該在彼此都活著的時候想想活因——「活著的原因」。生命關懷是一個普惠的事業,每一個人都可以做出自己獨特的貢獻。

責任編輯: 趙麗  來源:哲學之路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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