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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和冷靜 章立凡:公信力的喪失是最大的危機

 

 我就有點像孫立平說的那種幸災樂禍派,是因為看到了現世報,但憂慮也是有的。從去年以來我就不大寫時論了,覺得建言沒什麼用,善意已經很難正常表達了,只好去惡搞,最近也就寫點打油詩而已。當然學術探討是另一回事,社會潰敗還有沒有可能挽救?我基本上是持比較悲觀的看法,近期內看不到什麼希望。


    剛才子明也談到了歷史上的潰敗以及毛時代留下來的後遺症,我這兩天在看吳江先生最近發表的《世人爭談「中國模式」》,也看到1300多條網友的跟貼,大部分不同意他的觀點,覺得現在的腐敗已經沒治了。


    至於潰敗這個問題我是這樣看的,潰敗和動盪可能是互動的關係,現在很難說哪一種就最終會居於主導地位,是不是就一定不動盪或者不潰敗了,很可能這兩個東西會互動,加劇整個形勢的發展。


    說說治理模式,我前幾天又在翻錢穆先生的《中國歷代政治得失》,中國歷代王朝中有兩個最自私,一是元,二是清,這兩個王朝都是部族政權,是少數民族以一個族群行使統治,和傳統上的「家天下」不太一樣,按余英時先生的說法就是「族天下」。這個概念可以引申出很多的聯想:靠一個利益集團統治國家,不是單憑皇帝一人作主,一旦要想變法改革的時候,必定觸動整個集團的既得利益,八旗貴族們對皇帝的制約是很大的。一條龍能治水,龍多了不治水。這種情況也可作某種類比,即便最高領導人想要搞一些改革,也是受到龐大利益集團的牽制。


    治理模式歸結到稅負,歷史上的王朝稅負,只要養活皇上一家和一個政府,相對來講比較簡單,如今要養活兩套以上的班子,政府一套,黨務也有一套。我以前多次說過,人民負擔比歷代王朝都要重,黨務幹部也歸入吃皇糧的公務員系列,不從黨費開支,行政成本是雙倍的,這種情況在現代民主國家是不可能有的,搞得民不堪命,必然導致社會矛盾的尖銳,這個問題現在也很難解決。


    這麼多年來,一黨執政體制越來越削弱自己。為什麼這麼說呢?在統治團體之外,沒有其他有力的監督能夠起作用;團體之內都是領導者,形成很多「小國之君」,各層各部門從上到下各自為政,越到下面越明顯,什麼黨紀國法都不在話下,就是我說了算。這種情況確實就是行政潰敗或政權失控,中央對地方、高層對中層以下的控制能力越來越弱,很多基層政權已經黑社會化了,執政能力本身在削弱,這就是子明說的行政潰敗,我認同他這個提法。


    關於政府信用的問題,西方社會是建立在社會契約的前提之下,中國歷史上也不是不講信用,每個王朝在奪取政權以前,都會提出若干承諾,劉邦就有「約法三章」,只不過西方最後歸結到憲政制度上,所以能夠相對穩定;中國最後歸結到人治上,所以就會有周期性的動盪,也就是我們常說「歷史周期律」。


    60多年了,究竟兌現了多少?實際上直接關係到執政黨的信用問題,還有沒有信用?執政黨的信用,從毛的時代就已經透支得差不多了。到改革開放的時候,大家看到一點希望,希望還能有一個「中興」,但那是20年前的心態,現在基本上不抱希望了。


    政權信用喪失必定導致全社會的道德淪喪,我知道章伯鈞57年以後曾經講過,現在是閉關鎖國,大家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什麼樣,所以這個統治還能維持,將來一旦開放國門,所有的資訊和生活方式的封鎖被突破以後,必將是人慾橫流的社會。我們也已經看到這個社會了。傳統的封建道德以及資本主義道德,都已經被「文革」摧毀了,所謂社會主義道德也沒有建立,現在就是一個無誠信的社會,想重新提振儒學來補救,已經為時太晚。無誠信的社會怎麼造成的?要問責的話,就從毛澤東開始問責吧,這個清算遠遠不夠,


    政府現在奉行的是「技治主義」,就是靠技術控制社會,有財力,有軍隊,有科技手段,有高度的動員能力,既不是制度的控制,也不是理念的控制,過去推行某項舉措還要講一番理想、道理,然後證明自己的正確,現在不跟你講了,直接下手就幹了,沒有任何道理可講。科學發展觀是必要的,但是往往被曲解了,把很多東西庸俗化、技術化了,技術化的後果往往是短視的、急功近利的,只顧解決眼前的問題,頭痛醫頭、腳痛醫腳,按了葫蘆起了瓢,接著再按……沒有長遠的思維。「技治主義」的背後是極度的不自信,導致政府經常反應過度。20年前的事情,很大程度上是由於反應過度引起的,現在反省起來,那時候如果能夠以平常心正確對待民間提出的要求,就不會做出非常意氣用事的決斷,但這些現在都已經是歷史了。


    至於能否建立良性的機制來挽回潰敗,我覺得相當困難,因為已經積重難返了。如果將社會問題製成圖表,我們可以畫出三條線,一是經濟這條線,二是政治這條線,三是社會這條線,看這幾條線是不是同時到臨界點。如果這三條線之間有點「時間差」,這條到了那條沒到,或許可以解釋為潰敗,如果三條線同時到臨界點,我覺得就不是潰敗的問題,很可能就是動盪。


    費正清在中共剛剛執政的時候有一個預言,中國共產黨將來會遇到三個問題,一是人口問題,二是官僚腐敗的問題,三是強調思想統一,使整個民族喪失創造力的問題。這三個問題都沒有說錯,為什麼找不到長治久安之策,這個社會已經沒有創造力了。問題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我個人確實不抱什麼太多的幻想。我們開會的目的仍是建設性的,希望能找出一條社會可持續發展的思路,但可能真的沒有時間了,最好的改革和社會重建的時機已經錯失了。
      

責任編輯: 鄭浩中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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