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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腥圈地席捲大陸 官方稱出人命就網上熱鬧下

  廣西北海銀灘,李冰鳳將自己鎖在樓房裡抵抗拆遷。

拆遷人員將抵制拆遷的白虎頭村村民強行帶離現場

    隨著中國城市化進程的進行,政府與房地產商為了各自的利益,相互勾結,展開了轟轟烈烈的強拆行動。如同兩百年前的資本主義的圈地運動,整個過程充滿了暴力與血腥。因為強拆而死的人正日益增加,而百姓也正在慢慢覺醒,為了唯護自己的財產開始他們艱辛的反抗之路,儘管這條路上正流滿他們的鮮血。

  10月12日清晨6點,天剛蒙蒙亮,馮廣梅就聽到屋子外面有嘈雜聲。她探頭出去,看到不少車輛在村里「開來竄去」—又是當地政府和法院的車。

  與她一起被鬧醒的還有其他幾戶村民,有人一看清楚,趕緊用力關了門。

  此時距北海銀灘白虎頭村被包圍強拆已經四天了,儘管這幾天拆遷工程暫時偃旗息鼓,但這個小村莊仍暗流涌動,劍拔弩張。

  事態還沒起變化,抗爭遠未結束。

  百人圍攻

  或許,即便再過十幾年,馮廣梅也不會忘記2010年10月8日這一天。

  10月7日晚上,白虎頭村主任許坤家人接到「預告」,稱要於10月8日強拆他家的房子。許家有兩棟房子,分別以父母的名義修建。許坤的妻子馮廣梅回憶,當天晚上,海景樓周圍的賓館不准陌生人進出,並且布滿了很多便衣人員。而有銀海區方面的人警告他們,「出了人命,最多網上熱鬧十幾天就過去了,對我們沒什麼影響,對你們有什麼好處?」

  同樣被警告的還有鄰居何顯福一家,這位61歲的老人和妻子、兒子、兒媳居住在一起,以經營海邊旅遊項目為生。

  10月8日清晨5點多,許坤的弟弟許勇被一陣響動驚醒,抬頭向窗外一看,他所在的住宅樓被一輛警用特種車的強光燈照得通亮,上百名警察包圍了他和何顯福的住宅樓,警察手中或持木棍,或持防暴盾牌,有的還牽著狼狗,還有警察成隊列地在馬路上跑動。

  許勇儘管準備了汽油與彈弓,守著其中一棟樓,但不到半個小時即告淪陷。有人將樓下的玻璃門打爛,爬上樓頂,劈開緊鎖的門。許勇被衝進來的人反鎖雙手,帶下樓去。天亮後,銀海區法院工作人員開始對住宅樓里的東西進行清點,四台鉤機轟鳴齊上。一個小時不到,這座以父親許振奮的名義建起的四層海景樓霎時被夷為平地。

  許家大兒子許猛在距此100多米的另一棟樓里,用望遠鏡觀望著事態進展,一籌莫展。此時,年邁的許振奮正在準備汽油、鹽酸及硫酸等物,並在樓前擺放了大量的汽油瓶,準備隨時點燃。

  何顯福家也難逃厄運,5點38分,還在睡夢中的一家四口便被戴上手銬,「連想拿條褲子都不讓。」何顯福向時代周報記者回憶稱,「褲兜里還有2000塊錢,回頭想找錢都沒有了。」

  隨後,幾個人戴著手銬被帶至法院的一個地下羈押室,一小時之後轉移到北海市五號路一家賓館內,直至下午將近6點才被放回家。而當他們回到村里,曾可酣然入夢的家園已成一片廢墟。

  事實上,有媒體指出,拆遷人員早在8月中旬便開始修圍牆包圍白虎頭村,並抓捕拒絕拆遷的積極分子。

  就在許家被大規模強拆的前一天,另一戶村民馮文建的房子,便在眾多荷槍實彈的警察包圍下被迅速搗毀。

  儘管因為房子沒有裁決,還沒有被圍牆圍住,但林文海及其他還沒有被拆遷的村民仍提心弔膽。

  10月8日這一天,有關方面歷時10個小時,預計強拆白虎頭村6戶民房,最後只拆了4戶。倖免於難的村民陳時佳家,因為其妻子李冰鳳拿著點燃的炮仗和汽油瓶,才迫使拆遷人員離開。

  隨後當地媒體也報導了這一拆遷事件,稱著名旅遊景區銀灘「正逐步結束困擾其長達5年之久的拆遷改造歷史」。報導指出,該市銀海區法院、檢察院,以及市、區兩級人大代表、政協委員到場監督。強拆執行負責人北海市銀海區法院副院長高海強介紹,此次司法強拆共涉及60戶村民,將陸續推進強拆工作。

  官民博弈

  北海銀灘於1992年被列為中國首批4A級旅遊景區,當初曾叫「白虎頭」,與村同名。1990年,時任總書記的江澤民視察後,當地為了加速發展旅遊業,才起了一個更貼切和美麗的名字。

  1991年,銀灘建成第一個公園,當年即接待遊客120萬人次。借著旅遊經濟的東風,白虎頭村迎來發展的良機。而當地村民也在「靠海吃海」的地利優勢下安居樂業,馮廣梅告訴記者,通過經營泳裝、沖水等業務,許家一年的收入可達十幾萬元。而其他村民大多以出海捕魚和經營游泳設備維生,普遍收入都能達到平均十萬元以上。

  而在10月8日被強拆的許家四層小樓建於1993年,當時便花費20多萬元—在當時,這棟樓的分量可想而知。

  記者從一份當地整治文件中看到,北海開發之初的簡單粗放式經營,讓這片以「灘長平、沙細白、水潔淨」而蜚聲海內外的海灘逐漸變得「沙灰黑、水渾濁、有污染」。2000年,廣西壯族自治區決定對銀灘進行恢復性改造和生態保護。2003年完成了一期工程,拆除了39幢樓堂館所。2007年,開始實施二期工程—正式說法叫做「銀灘中區改造和社會主義新農村基礎設施項目」。

  根據政府方面安排的搬遷計劃,他們的房子被拆掉後,將被搬遷至兩公里外,遠離北海銀灘。「我們是漁民,靠海吃海,搬過去幹嗎?」在馮廣梅看來,遠離大海,他們將失去優勢,今後的生活來源成為最大的難題,「老人在海邊靠挖螺還能維持生活,現在搬到這麼遠就沒有辦法生活,政府沒有給過生活就業方面的補貼輔助。」

  隨著交涉的深入,村民們發現,這個二期工程本身存在問題,根本沒有立過項,實際立項的是這個工程範圍內的多個小項目,用「化整為零」的方法逃避政策的限制。

  有媒體報導,銀灘中區改造二期工程涉及用地3900.22畝,因《土地管理法》明確規定徵收70公頃以上土地必須報國務院批准,該項目完全超越了廣西壯族自治區政府的審批權限,二期改造整體的土地規模遠遠超出廣西一個自治區的審批權限,屬於「化整為零」違規報批。

  而補償標準同樣令人無法接受,多位村民告訴記者,補償費用為建築面積800-900元每平方米,但要以950元每平方米的價錢反過來去買地,而占地面積則為1600元每平方米。這樣的標準導致不少村民被拆遷後根本不夠錢買回房子,照此計算,何顯福一個老房子只能補償4萬多元,買土地要6萬元,需要倒貼2萬元,這還沒有算上建房子的錢。

  廣西公大房地產評估有限公司當月評估該地塊拆遷面積合計13.4641萬平方米,總計賠償1.19億元。也就是說,如果按評估標準賠償,每畝地只需賠償15.58萬元,每平方米樓房賠償不超過1300元。

  此時,白虎頭村周邊地塊已經達到每畝700多萬元,樓房均價突破萬元。相比之下,村民拿到手的賠償還不到十分之一。

  白虎頭村的法律顧問劉巍律師告訴記者,從2009年開始拆遷的時候,北海各個事業單位、行政單位都參與進來。北海市法院是拆遷負責單位,拆遷是由北海市政府主導的,但拆遷單位是北海市土地儲備中心。

  劉巍指出,實際上北海市政府在這裡是沒有任何法律地位的。「作為拆遷單位去指導拆遷工作,它是主導單位,但法律上是沒有權力,指定拆遷單位是違法的。」

  中國人民大學教授張鳴告訴時代周報記者,在這樣的拆遷中,政府、法院、檢察院是一體的。實際上司法不能獨立,就是行政控制。

  目前,有2600餘人的白虎頭村,90%的村民已從2007年開始陸陸續續被迫搬離。官方統計,目前累計搬走的拆遷協議簽訂1383宗,占拆遷房屋總數的95%。

  村主任被拘

  記者了解到,2006年,在宣布拆遷改造之前,北海市土地儲備中心就與前村委會主任馮坤簽訂了《徵收土地協議書》。按照協議,政府徵收白虎頭村民小組集體土地403.99畝,平均每畝補償合計不到30萬元。而馮坤做出如此重大決定,卻沒有召開村民大會,也沒有召開村民代表大會,村民們被蒙在鼓裡。

  協議在手後,政府取得了合法的征地批文(桂政土地(2006)70號),為了完成征地計劃,仍需要補充手續,過村民代表大會這一關。當地組織黨員、村民代表外出旅遊,做「思想」工作,然而第一次、第二次村民代表大會,都沒有同意征地,第三次村民代表大會改在鎮政府召開,迫於壓力,代表們才投票同意。

  2007年3月22日,北海市建委發出《房屋拆遷許可證》,設定的拆遷期限為當日至同年12月31日。到了2007年12月21日,又延長至2008年6月30日。

  在此後的博弈中,白虎頭村委會成為一顆重要的棋子。北海銀灘的名氣以及「靠海吃海」讓白虎頭村民的小日子大多過得不錯,但村集體的管理一直不能令村民滿意。因為原村委會主任馮坤在沒告知村民的情況下簽訂《徵收土地協議書》,村民於是決定在2008年6月選舉出以許坤為主任的村委會班子,帶領村民與政府層面進行交涉。

  在2008年當選村主任並開始維權之後,原本是電腦盲的許坤買了一個桌上型電腦,每天都學到三更半夜,並且開始登錄著名網絡社區凱迪網發帖。

  在那之後的一年多里,許坤發帖跟帖達一千多條,並在個人博客上撰文50多篇,通過網絡將自己所在的村莊現狀描繪出來,並且反映當地以化整為零的手法違法申報審批土地、以「連坐」方式推動拆遷、鎮政府搶奪村委會公章、以因不服從上級領導為名開除其黨籍等問題。

  實名發帖、敢說敢為的許坤也被網友稱為「中國發帖最多的村委會主任」,「史上最有良心的村官」。

  但這樣的日子並沒能持續太久,2010年5月15日,中新社發稿稱廣西北海市銀海區銀灘鎮白虎頭村村委會主任許坤因涉嫌非法經營罪,被刑事拘留。當地警方指出,這名村委會負責人「嚴重擾亂銀灘國家旅遊度假區管理秩序和市場秩序」。

  在許坤被拘之前和之後的幾天,村民代表張春瓊、高世福被以同樣的理由拘捕,至今仍在關押中。原本在警局滿三個月要遞給檢察院,檢察院又退回來偵查。而儘管10月15日,被關押在北海第二看守所的許坤就將普通偵查完畢。但鄭建偉認為如果此時確認許坤無罪並釋放的話,「政府會很被動」。

  張鳴向記者指出,許坤事件表明著中國村民自治的破產。村民選出來的村委會主任改變不了當地政府。

  拆遷亂象

  事實上,作為首批對外開放的14個沿海城市之一,北海的圈地運動早有先例。

  在中國可能找不到任何一個城市,有過北海如此「離奇」的發展軌跡:一個原本默默無聞的小城市,由於一場「房地產熱」暴得大名,獲得了爆炸式的擴張。 1992年,北海市區面積因此由9平方公里擴大了20多平方公里,海陸空交通的構建,「七縱七橫」的市區道路及跨越式發展的通訊、供水、供電等基礎設施,一個「大北海」呼之欲出。

  而隨著國家宏觀銀貸緊縮的政策,北海房地產的畸形發展,留下了嚴重的「後遺症」:海邊大片別墅殘門敗戶,牆體斑駁,成為經濟泡沫的縮影。遍布市區的「爛尾樓」,像一個個衣衫襤褸的怨婦,訴說著大潮退去後被人遺棄的淒涼,經濟也在暴漲之後持續下滑。

  後據北海農業部門調查,整個北海征地而未開發,又不能耕種,被拋荒的土地共有31574畝,年直接經濟損失4000萬元。

  被圈地炒房潮重傷過後的北海亟需恢復與發展,記者在《廣西北部灣經濟區發展規劃》中看到,北海市按照特大城市規模規劃建設,發揮宜居優勢,促進城市發展。2020年城市建成區人口發展到100萬~120萬,城市建成區建設用地控制在140平方公里以內。

  在北海市委黨校的網站上,一篇名為《關於北海市征地拆遷工作的調查與思考》的調研論文稱,據不完全統計,2005-2008年,北海市共實施征地拆遷項目81個,累計徵收集體土地14013 .58畝,支付征地補償費52550 .925萬元;支付拆遷費用16383 .472萬元,拆遷面積達24.6368萬平方米;失地農民4萬餘人。

  「如銀灘中期改造所涉及的白虎頭村和陳敬村、下江尾村處於同一地段,陳敬村、下江尾村先期拆遷,當時的補償標準是回建地每人30平方米,但近期拆遷的白虎頭等村的村民只能拿到回建地每人20平方米的補償。」上述論文指出,拆遷的補償標準不規範,甚至有的項目某些環節存在違法違規現象。

  而白虎村村民告訴記者,讓許坤得到「非法經營罪」的停車場土地,原本是作為白虎頭村的集體就業用地,但卻在十幾年內先後被當地政府變賣給不同單位與公司。

  釘子戶家家必備汽油桶與鞭炮的白虎村,似乎正遊走在這種悲劇的邊緣。

  57歲的李冰鳳靠著鞭炮和八個汽油桶困守孤樓多日,但她也不知道還能捱得了多久。李冰鳳的丈夫陳時佳在許坤被拘後遭受恐嚇,不得不外出打工。他們的房子上掛著幾條橫幅,「讓人民生活得更有尊嚴」,「人民生命財產高於一切」,而另一邊的則是「用生命保護我合法家園」,「堅決反對政府違法強拆」。

  「政府如果按照黨中央、國務院賠償和拆遷,我就接受。否則我就堅決反抗。我不怕強拆,就怕法律。」在李冰鳳看來,儘管不斷地接到銀灘區方面要求與她協商的電話,甚至還允諾將其今年11月將退伍的兒子安排進銀海政府工作。但她看到許坤等五家被強拆的命運,卻覺得哪怕打官司也會被判輸。因為「官司打來打去,但最後還是北海法院來處理」。

  劉巍也覺得有心無力,「在法庭訴訟覺得自己表現很好,很有成就感,但判決下來一看,結果都很讓人失望。」

  面對記者,李冰鳳的聲音裡帶著無盡的疲憊,自從強拆開始,她每天凌晨三點多才睡,卻一點都不踏實,生怕什麼時候就又有人突然進來。

  「恐嚇我不怕,汽油都準備好了,要是強拆的話,我就同歸於盡,跟他們拼到底。」

  耐人尋味的是,10月12日,宜黃縣政府一位官員投書媒體,在該信函中他這樣說道:「從某種程度上說,沒有強拆就沒有中國的城市化,沒有城市化就沒有一個『嶄新的中國』,是不是因此可以說沒有強拆就沒有『新中國』?」

責任編輯: 劉詩雨  來源:時代周報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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