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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大學,基本上就是職業技術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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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寫出《辛亥:搖晃的中國》一書的作者——中國人民大學教授張鳴是個另類。他在大學體系里浸淫多年,卻屢屢放話,直斥當前大學教育的弊端,比如那句很出名的‌‌「現在辦大學,就像圈地養豬‌‌」。近日,他又推出新書《跟著張鳴上大學》,試圖給大學生和即將上大學的人一點建設性的建議。

這本書的主題區別於張鳴以往的學術專著或歷史隨筆,但風格依然犀利。比如在微博上瘋轉的一段話:‌‌「到了大學,先學會讀書,多面開花,逮到什麼讀什麼,多進圖書館,少進課堂,老師實在要點名,也帶了書到課堂去,他講他的,你讀你的就是。‌‌」在張鳴看來,當下的大學教育,老師也該反省。

而在我看來,這本書最特別的地方在於,張鳴並沒有一味批判當前大學的弊病,他在書中同樣給出了很多方法論的東西。比如他提到,‌‌「天下沒有完美的制度!難道要等教育制度都改好了才開始成長嗎?歸根結底,人的根本素質就是適應環境的能力。批判一個制度的人,應該具備更強的能力應付這種制度的弊端,而不是面對這樣的制度完全無助、放棄努力。‌‌」所以,如果你或你周圍有正在或即將念大學的人,不妨閱讀此書,應該能帶來思考。

很多時候,與其聽老師胡說,

記者:您之前的著作多是跟歷史文化隨筆有關,這本書算是蠻特別的,促使您動筆寫這本書的原因是什麼?

張鳴:

主要是由於職業的緣故,有話要說。此前也陸陸續續地說過一些,但批評的意味比較濃。後來,一個朋友兒子上大學,找我去給他兒子講一講怎麼上大學,我講了之後,他覺得特別好,一個勁兒攛掇我將它寫出來,給大學生和即將上大學的人一點建設性的建議。於是,我就寫了。

記者:這本書寫了多久?寫作過程是怎樣的?

張鳴:

一年左右。大多都是我從教多年的體會,想好了倒出來就是。因為其間還有其他寫作的活兒,穿插在一起做的。

記者:您在書中開篇第一章就說要多讀書。很多過來人都會跟大學生說,要多讀書,但好像現實狀況堪憂。您覺得大學生通過讀書最終應該學會什麼?

張鳴:

不錯。我們的教育,從小學到中學,其實就教會了人們怎麼考試。至於讀書,連門都沒有摸到。看到好些在網上混的人,缺乏對文字的起碼理解力,一問,他們居然也是大學畢業。其實,學會讀書,就是爭取過一種比較豐滿的人生,不要想半文盲一樣乾癟。當然,真的會讀書的人,距離學會做事,也就不遠了。

記者:‌‌「先學會讀書,多面開花,逮到什麼讀什麼,多進圖書館,少進課堂,老師實在要點名,也帶了書到課堂去,他講他的,你讀你的就是。‌‌」——這句話在微博上被轉了很多,作為大學老師,您這樣說好像會讓那些老師課堂很尷尬。

張鳴:

如果一個大學老師,在課堂上無法給學生一些什麼,那就活該被學生這樣對待。在很多時候,與其聽老師胡說,不如看本小說。我們的教育,老師也該反省。

記者:這本書的宣傳語上寫,‌‌「《跟著張鳴上大學》,畢業就有好工作‌‌」,這句話會不會有功利討好市場之嫌?還有,現在剛好也是畢業季,有一批大學生出校門,對於這批學生,您覺得什麼樣的工作才是好工作?

張鳴:

真的有這樣的廣告詞嗎?不好。我要勸他們改掉。什麼叫做好工作,見仁見智,說不好。但總得合適你才行。我個人認為,有發展前景的工作,才是好工作。

如果我選學校,首先考慮大學的圖書館狀況

記者:您在書中尤其提到香港中文大學原校長金耀基先生說過的,學生在大學應該學4種東西:一是學怎樣讀書,learn to learn;二是學怎樣做事,learn to do;三是學怎樣與人相處,learn to together;最後是學怎樣做人,learn to be——您推崇這種理念的原因是什麼?現在的大學教育缺失了哪些?

張鳴:

現在的大學,基本上就是職業技術學校。但很多專業,又沒有起碼的手藝,比如經濟學,政治學,社會學,哲學,歷史等等。即使有手藝的專業,其實教師們也不懂怎麼做,不過照本宣科。所以,現在的大學,是一種失去根本的教育。學校已經忘記了,是要培養學生綜合能力,而不是給他們一門技術。

記者:在選擇學校和專業上,您是否對那些高考生有何建議?貌似很多學生並不清楚自己適合或者喜歡什麼,往往專業和學校都是聽家長的,結果去了發現不是那麼回事。

張鳴:

其實,現在考生選擇大學和專業,都是家長聽中學老師的,考生聽家長的。有關的NGO應該舉辦一些相關的講座,全面準確地介紹大學和專業狀況。但我要提醒的是,如果是我來選擇,我首先考慮的是這所大學的圖書館狀況,其次看大學的師資,有沒有幾個真正做學問的老師。

記者:您提到大學教育要教學生像野狗,會自己生存,在這個過程中,用老師的言傳身教,讓學生具有責任心——但事實上,很多學校的大學老師跟學生關係並不密切。應該說是老師和學生都有問題?

張鳴:

現在大學,師生之間就像陌客。老師教完走人,學生自己玩自己的。很多大學城,裡面根本沒有老師。我曾經說過,現在辦大學,就像圈地養豬。

記者:您在這本書里很批判,說的是教學生如何度過大學時光,但其中看到更多對高校教育的批判。但您自己其實一直處在這樣的環境下,好像您並不擔心得罪人。

張鳴:

現在人稱我是公共知識分子,其實,我原本是想做書齋學者的。但大學的現狀,讓我不能不說話,不說話,良心過不去。我的批評,最早就是衝著大學去的。走到今天,怕不怕的,已經無所謂了,反正就得說,不說,良心過不去。現在,我在大學很邊緣,但學校要開除我,也有難度。

大學裡只看見官,沒有別的了

記者:大學教育的行政化話題並不新鮮,不過我好奇的是,大學教育跟市場的關係,有的人會覺得學問跟市場太密切太像學術明星不太好,您怎麼看?

張鳴:

別的教授跟市場關係如何我不知道,但我的確跟媒體關係密切,書在市場上也能賣。我覺得,一個教授如果跟行政權力過於密切,資源都從權力哪兒來,還不如走市場。走市場,至少得有點本事。當然,有些人走市場,根本沒有學術。但我自以為我還是做學問的,我的專論和隨筆,都是讀了很多書才寫出來的。一些所謂通俗史學的講者,胡編,或者讓別人胡編自己講。我跟他們不是一類。

記者:從您念大學,到後來在大學執教多年,您覺得現在的大學氛圍跟以前有什麼最大的不同?

張鳴:

上世紀80年代的大學,比較自由。思想特別活躍。雖說整體知識水平不高,但人們在很真誠地討論問題,學術上可以交鋒。現在這個自由已經沒有了,學術交鋒,也已經不存在了。教授都在混課題,互相吹捧。行政化的面目,越來越清晰。可以說,大學裡只看見官,沒有別的了。

記者:現在回頭看,您的大學生活對您最大的影響有哪些?有遺憾嗎?

張鳴:

我的大學生活很無趣,工科的教育,課業很重,成天忙於應付作業。我遺憾當初沒法讀文科,但也沒辦法,當年就是那麼個情況。

記者:看您以前的訪談,好像您提到說,決定認真扮演好‌‌「公知‌‌」角色,當下環境下您對‌‌「公知‌‌」看法是怎樣?以及您自己的‌‌「公知‌‌」身份呢?

張鳴:

原來我一直不承認自己是‌‌「公知‌‌」。但現在‌‌「公知‌‌」被罵成這樣,我就是‌‌「公知‌‌」了。做好我自己的事情,堅持對公共事務發言,言之有據。這就可以了。別人怎樣,跟我無關。

記者:您現在的生活狀態是怎樣?閱讀類型和下一步的寫作計劃呢?

張鳴:

無非就是讀書和寫作,基本上是寫歷史。目前在寫一個多卷本的近代史。

張鳴語錄

‌‌「我喜歡契訶夫的名言:大狗叫,小狗也要叫——這個世界上大狗很多,豺狼虎豹也很多,大家都可以叫,小狗也有權利叫。‌‌」

‌‌「‌‌『教改』不能成為教育部手裡的一個玩意兒,因為它不是教育部後面小院裡的那點小破事兒,要讓它變成一個全民的運動。‌‌」

‌‌「我能幹什麼呢?我不是記者,不是官員,又不是法官,我什麼都幹不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喊一喊。‌‌」

責任編輯: 李雨菡  來源:深圳晚報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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