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 > 史海鉤沉 > 正文

朱永嘉:九一三前後許世友與四人幫真實關係

1973年8月,南京軍區司令員許世友與第一政委張春橋在中共十大會場

顧:朱老師,「九一三」事件40周年快到了。我很想聽聽你對這一事件在當年上海發生的影響的回憶,以及在此前後上海軍政關係發生了什麼變化?

朱:上海的軍政關係,先是與警備區的關係。因為各地都是警備區、或者是省軍區進行「支左」。上海開始也是警備區執行「支左」任務的。

上海與其他地方情況不一樣的是,自從1967年1月4日張春橋、姚文元以中央文革特派員身份到上海來以後,上海的「文革」就直接受到中央文革的指導了。相比較而言,上海的運動就有點獨立性了,在這種狀況下,有些重大問題還是得到了部隊的支持。譬如說,「一月奪權」時關於電台的管理,對外通訊也是需要部隊來幫忙的,民航的管理也是要部隊來管的。

我開始參加上海市革命委員會核心小組活動的時候,軍隊方面的代表是上海警備區司令員廖政國。廖政國是四方面軍的老同志。他曾擔任20軍軍長,參加過解放一江山島的戰役。他與陳丕顯的關係比較好,因為原來都是來自新四軍和三野的部隊。在戰爭中,他的一隻手殘廢了,腰部受過重傷,身上還穿了一件鋼絲馬甲。1967年初我和他一起參加過上海市革命委員會核心小組的幾次會議。他講話不是很多。在會上我看不出他們和市革委會有什麼大的矛盾和分歧。後來分歧的產生是由於警備區內部的矛盾。因為警備區內的造反派起來了,廖政國就把這一派壓下去了。

顧:這些造反派是不是警備區機關里的一部分人?

朱:是的。

顧:警備區領導中有沒有同情或支持這些造反派的?

朱:有相當一部分領導幹部是支持這些幹部起來造反的。

顧:這些造反派的目標就是對著廖司令?

朱:當然是羅!提意見麼就提到負責人、一把手那裡去了!副司令員張宜愛、副政委李彬山,都是同情造反派的,這樣矛盾就出來了!

軍隊裡的造反派受到壓制,被看起來、管起來了。情況通過游雪濤小組(指由原上海《青年報》記者游雪濤在「文革」期間組織的一個專門從事情報收集的小組織——訪談者注)反映過來了。當時小組裡負責聯繫軍隊的是夏運,原來也是《青年報》的一個記者。情況反映過來以後,中央文革方面就認為,不能這樣子鎮壓。這樣,上海市革委會就跟廖政國的關係對立起來了。上海與廖政國的對立倒不是因為上海的運動怎麼樣,而是因為軍隊造反派起來以後對待軍隊造反派的態度問題,兩方面發生分歧了。當然,他把陳丕顯請去參加警備區的黨代會,還讓他坐在主席台上,多少有一點為了跟市革委會唱對台戲。其實,那時陳丕顯的警備區第一政委職務並沒有撤職,本來也算正常,但市革委會的人看了肯定不高興。

顧:這大概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朱:1967年上半年的事情。

顧:那是市革委會成立沒多久的時候?

朱:是沒多久!市革委會成立時的幾次會議我都參加的,在外灘的一個小會議室里。這幾次會廖政國都是來的。後來看不到他了,他不來參加了。軍隊有一個情況,他並不聽你的。儘管你張春橋後來當了警備區第一政委,他還是聽南京軍區的。

這種情況下,兩邊的關係就搞僵了。這樣,上海的「支左」雖然有警備區的幹部,但是不多。

就上海的情況來講,所有的部隊「支左」幹部不是靠原來軍隊單位的指揮,而是要聽上海市革命委員會的指揮。這個情況和其他地方不一樣。實際上,上海工作的許多意見是從中央文革直接下來的。

照道理,上海成立市革委會,軍隊方面當頭的應該是廖政國。但由於廖政國的缺席,實際上是空四軍政委王維國。這一點廖政國也不高興。這樣一來,雙方的矛盾就展開了。

游雪濤小組還從軍隊內部反映了很多情況。後來這被張春橋中止了。張認為,我們去摸軍隊情況不好。張把游雪濤在軍隊中的活動停下來了,緩解了我們和軍隊之間的矛盾和關係。

這樣,軍隊的「支左」就不找警備區了,去找空四軍了。

顧:這是市革委會主動去找空四軍來參加「支左」?

朱:是這樣的。所以,那時上海市革委會的警衛都是空四軍派的,復旦大學的「支左」是空四軍派的,《文匯報》的「支左」也是空四軍派的。許多要害部門的「支左」都是空四軍派人來的。

顧:這樣,市革委會與空四軍的關係更加密切了?

朱:更加密切了。而警備區、廖政國退出了,變成了這樣的狀況。

一直到1969年「一打三反」運動的時候,王維國才參加市革委會,擔任副主任,相當於過去市委書記處書記這樣一個級別。在康平路(原上海市委辦公所在地——訪談者注)也給他辦公室了。

所以後來「公革會」(指市警局內部造反派組織「上海市警局革命造反委員會」——訪談者注)的接管都是靠空四軍,政委王維國分工主管上海政法部門。

到空四軍來接管以後,公安系統這個事情就歸王維國管了,把原來在警局奪權的造反派都鎮壓下去了。造反派找我,我已經不可能再向張春橋、向王維國報告了。這個時候,市革委會已經明確由王維國主管政法系統工作了。他是市革委會的副主任。代表軍隊的還有警備區副司令張宜愛,負責農口;副政委李彬山,負責民兵。

原來警備區機關中那些造反的幹部在警備區站不住了,就出來了,由市革委會接納了,參加「支左」。所以,在市革委會領導下參加「支左」的警備區的人,都是軍隊的造反派,實際上都是給廖政國趕出來的人。包括在鐵路系統「支左」的警備區的人,也是軍隊造反派。他們跟鐵路系統造反派謝鵬飛、萬景榮這批人的關係很好。還有這麼一層關係。而警備區本身倒脫身了,不管上海的事情了。相反,市革委會與警備區雙方的矛盾很尖銳。

許世友(時任南京軍區司令員——訪談者注)到上海來,廖政國是告狀的。當然,許世友是幫廖政國的,跟張春橋談不到一起去。

武漢「七二○」事件後,許世友不是在大別山嗎?不是毛派張春橋去請他出來的嗎?外面傳說,張春橋到了合肥以後,派直升機去接許。實際上是張親自坐著直升機去接許世友的,這點人家都不講。接的時候,張講的第一句話是:我是政委來接司令員噢!後來毛對軍隊幹部講話時說,政委接司令員,黨史上發生過兩次:一次是我,一次是張春橋!

許世友到上海以後,楊成武、張春橋一起陪許去見毛。到了毛那裡,楊、張退了出來,讓毛與許直接談話。許世友跪在毛面前,毛扶他起來,做他思想工作,安撫他,講為什麼要搞文化大革命的道理。最後許世友出來時很高興,對楊成武、張春橋說,我到大別山去打兩隻豹子,一隻送給楊成武,一隻送給張春橋。後來外面傳說,打一隻兔子送給張春橋,打一隻豹子送給楊成武,完全沒有這回事。

張春橋拿了這隻豹子,剝了皮,豹子肉請警備區的人來吃了,皮還做了個東西放在家裡。到「四人幫」倒台以後,警備區的人來抄他的家,把這個東西拿走了!我是從他的孩子那裡知道這個情況的。

所以從當時的情況看,上海市革委會與警備區關係處理不好,包括上海與許世友的關係也受到影響,是這樣一個過程。

顧:我插一句:當時部隊「支左」大體是怎麼分工的?剛才說了,警備區負責農口、民兵、交通,空四軍負責政法、宣傳……

朱:空四軍管的還有大專院校、民航。

等到九屆二中全會以後,我們與空四軍的關係就不好了。

顧:也就是說,此前你們與空四軍維持了這麼一種相安無事的格局,而與警備區摩擦多一些,因為你們用的都是人家造反派的人。

朱:到了九屆二中全會之後,陣線就很鮮明了。因為王維國在會上的表現,都聽林彪他們的話。不光是王維國,上海參加中央委員會的其他一些人,包括楊富珍(原上海紡織行業勞動模範,「文革」期間曾任上海市革委會副主任,中共上海市委常委——訪談者注)跟著他們了,陳敢峰(學生造反派、時為同濟大學東方紅兵團負責人——訪談者注)也跟著他們了。這就說明,張春橋系統、空四軍系統在市革委會內部也有了分化。

這以後,王維國就不來管事了。

顧:我想問一下,當時九屆二中全會的情況,在他們參加會議回來以後,你有沒有聽說一些情況?

朱:情況我還是知道的。包括跟徐景賢聊天,與張春橋、姚文元談話,他們多多少少還是透露一點情況給我。心裡大體有數,但細節不是很清楚、很具體。

我那時在復旦工作,復旦負責「支左」的是空四軍的方耀華,我跟他們關係還可以,我還得靠他們工作呀!

我管復旦的事情是1969年以後的事情。為什麼呢?作為寫作組,你要搞各種各樣調查研究,你要翻閱許多書,你不能不依靠高校文理科教師的隊伍啊。有的時候毛要我們一些西方的、古典的自然科學方面的著作,例如天體怎麼運行,這類書好多,不是一本兩本。那就把理科的老師包括蘇步青、谷超豪這些老專家都請出來了。

顧:那時你在復旦有什麼具體職務嗎?

朱:沒有什麼職務。正因為沒有職務,我這樣一抓以後,他們就告狀了,說是我在中間插了一槓子。他們告到市革委會文教組去了,文教組反映到徐景賢那裡了,徐景賢就反映到了張春橋那裡了,說我「手伸得太長了」。張是這麼說的:他「手伸得長」,無非是想做事情,也沒有別的。那就讓他去兼個復旦大學黨委常委吧。這樣,我就在復旦有了個正式職務。

顧:那是哪一年的事情?

朱:大概是1970年的事。

後來姓楊的那位走了以後,是徐海濤做了文教組負責人。徐是警備師政委,他也是支持造反派的。

顧:就是他1967年1月底帶著警備師的部隊到復旦大學去救徐景賢的?(指該年1月底,以復旦大學學生造反組織「紅革會」為主發起「炮打張春橋」,綁架了徐景賢。警備師按張指示派兵去復旦大學援救——訪談者注)

朱:就是他!我們之間的關係比較好。

他在文教組當家的時候,我在復旦的工作就好做了,什麼事情找他就一口下去了。後來他不具體管那個事情了,我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九屆二中全會以後,空四軍在市革委會慢慢地退出了,王維國不到市革委會來管了。但空四軍在下面單位的「支左」人員還沒有動。那樣,就把警備區司令員周純麟調來了,作為軍隊代表參加市革委會,擔任了副主任。從此,軍隊方面就由他負責了。周純麟也是四方面軍的,打過不少仗。他原來是南京軍區的炮兵司令。他與廖政國對調,廖去南京軍區任炮兵司令,周純麟以南京軍區副司令兼任上海警備區司令。

所以,軍隊幹部在上海市革命委員會的工作有個調整的過程。開始的時候是警備區司令員廖政國來的,但是因為造反派的原因,關係搞得不好;後來是空四軍政委王維國來;最後又是警備區的司令員周純麟來。

顧:這麼說吧,具體到下面單位里與「支左」人員的關係,並不取決於上面。

朱:決定於我們的工作。大家一起要把工作做好。譬如說,畫歷史地圖的工作,那是毛主席交下的任務啊!我想把這項工作做好,他們也認為,能夠幫助把這個工作做好也是很光榮的事情。

當然,在某些問題上面我們也是有分歧。譬如說,中央開教育革命座談會,我們上海也去了很多人。去開會的時候我給他們定了個調子:17年是「黑線專政」。這是我當時定的調子。上海去的人是根據我的這個調子講的。但是空四軍去的人不一樣,他們根據林立果那個系統,定了另外一個調子,說是「紅線專政」。這樣一些大的認識方針上的差異也還是有的。他說他的,我們也不反對他,我說我的。誰是誰非,最後由中央來定。這不是我們兩個人吵架可以吵得下來的。這點上我們大家還是相互尊重的,他們尊重我們,我們也尊重他們。

在基層裡面,大家並不是你想整我,我想整你,不是你死我活的矛盾,是這樣一種狀況。矛盾主要在上層,不是在我們這裡。

「九一三」事件以後要進行清查了,情況開始發生變化。

顧:你曾經提到《文匯報》文章與林立果《五七一工程紀要》之間發生的一些事情,都是後來清查時牽扯出來的事情吧?

朱:都是開始清查之後發現的,當時並沒有認為是什麼事。

1971年1月6日《文匯報》發表了一篇題目為《路線、政權和世界觀》的文章。文章大樣送到興國路市委招待所張春橋、姚文元那裡時,張認為有問題,要求設法了解文章背景。領受任務的是曾經在空四軍服役的吳××。他回來報告說,文章與空四軍「衛東鷹」寫作組有關,是反映林立果《講用報告》的精神。後來事實證明,他所提供的是一個假情況。事實上,這篇文章與空四軍的「衛東鷹」無關,與林立果的《講用報告》也毫無關係。但就是這樣一個錯誤的信息,促使上面作出反應,要寫批評文章了,這就是發表在《文匯報》3月16日署名「方岩梁」的文章《千萬不要忘記黨的基本路線》,是由寫作組文藝組的高義龍執筆,具體是徐景賢奉命抓的,是徐下令讓《文匯報》用同樣的版面和篇幅刊登。

這個過程在我們寫作組內部是公開的。然而,吳××此時卻又把與「方岩梁」文章有關的寫作背景情況捅給了空四軍「衛東鷹」那兒,被林立果認為這篇文章是個「信號」,促使林立果加速了《五七一工程紀要》的策劃。1972年1月,中央下發的《粉碎林陳反黨集團反革命政變的鬥爭》材料中有李偉信的筆供,說「林立果同他談了上海《文匯報》3月16日發表的文章」,認為這篇文章有來頭。「既然有來頭,就應該看成是信號,是輿論準備。」據此,林立果加緊謀劃《五七一工程紀要》。

現在來看這兩篇文章,都是空話套話,也沒有什麼政治針對性。當時來看,也只是一般的理論文章,並沒有指著對方鼻子罵的話,一句也沒有。而且對象也搞錯了,當時我們也不知道。所以,吳××這個人實在是做了件事,造成這麼大的後果,誰也沒有想到過。

顧:當時你是在什麼場合比較正式地聽到了「九一三」這件事情的?

朱:好像就在「九一三」不久,徐景賢傳達的。是在錦江小禮堂,市革委會範圍里傳達的。我有印象。那個《五七一工程紀要》看到後很吃驚的。

顧:你們當時的反應是什麼?

朱:當時覺得林彪為什麼要這麼做?想不通!怎麼會走這麼一條死路?這個人怎麼會腦筋搭錯啦?非常不正常麼!沒有必要這樣做麼!你作檢討就是了麼!

顧:這話是「九一三」事件傳達時說的嗎?

朱:當時把政治局會議怎麼討論的內容都傳達給我們了。為什麼會有這麼多內容?因為有張姚的關係。把一些政治局討論的細節都傳達了,包括毛拍手鼓掌,說這是最好的結局,後來喝茅台酒,大家很高興,這些細節都知道了。

顧:上海這邊應該說是屬於中央文革這一派的,當時你們是不是也有這種興高采烈的「好」的感覺?

朱:沒有感覺什麼「好事」,這是倒霉事啊!整個「文革」都受到很大傷害啦!畢竟是「林副主席」啊,不是別的人啊。

顧:是不是可以說,到了上海這個層面,並沒有兩個司令部、兩個對立路線那種你死我活的鬥爭?

朱:這個感覺有:好危險!腦袋掉了也不知道!他們那麼狠!這種想法是有的。但是你說的,什麼勝利啊的感覺是沒有的。什麼勝利?是災難。我是這樣思考問題的。

在清查過程中,我對復旦「支左」部隊的方耀華他們就沒有說過一句壞話,能夠留的人我都留呀。我並沒有把這個當成兩個營壘,非要弄個你死我活的樣子。

當時我腦子裡想到的問題,這事情總不太好辦吧?不是件很光彩的事情。

顧:聽到毛高興得拍手、周提議喝茅台酒這樣的細節,你當時的感覺是什麼?

朱:感覺林彪這件事情是了了,但將來會怎麼樣,就不知道了。

「九一三」這件事情的一個結果,就是空四軍的幹部慢慢地退出去了。

顧:這就要講到清查的問題了。對他們是先進行清查、還是退到部隊以後再進行清查的?

朱:像復旦的「支左」人員是退回部隊去清查,我們不管的。整個上海的清查運動是王洪文管的,具體的清查工作是戴立清(原是王洪文領導的工人造反派核心成員,後成為上海市革委會重要成員——訪談者注)在抓的。

王洪文管清查工作以後,與許世友系統的矛盾也很尖銳。空四軍的幹部與林的關係很密切,按照毛的政策,清查的同時,在處理時需要慎重。因為「九一三」事件又牽涉到了九屆二中會時,那些大軍區司令當時都寫信向林表態,包括韓先楚啊、許世友啊、楊得志啊……還有四員大將(指當時參與軍委辦事組領導工作的黃永勝吳法憲李作鵬邱會作——訪談者注)以下的許多幹部,空五軍陳勵耘、空四軍王維國他們下面都還有很多人,怎麼看待呢?他們都是革命過來的。對那些有歷史問題的人,應該正確對待,不要揪住那些歷史問題不放。他們打過仗,有經驗,若要打起仗來,我們還應該用他。他們還能立功勞。關鍵在於你相信不相信他。

許世友當時在處理空四軍幹部問題的時候,將所有原來空四軍的高級幹部都趕光,另外自己派人。那就在這個問題上跟王洪文發生矛盾了。王洪文認為不能這樣干。張春橋倒是態度比較鮮明的。他認為,不能怪下面幹部,主要是上面的事情呀。

顧:具體是怎麼一個情況呢?王洪文處理時是採用了怎麼一個辦法呢?

朱:他主張原來的班子不能大動,能夠保留儘量保留,因為它有個工作連續的關係。人都換了,就會發生工作無法連續的問題。包括在杭州處理空五軍的問題,他和許世友也有矛盾。那個時候,毛主席要王洪文在上海處理空四軍的問題,到浙江去處理空五軍的問題。這兩個軍都是與小艦隊密切相關的重點區域。在這些問題的處理上面,許世友是一刀切,統統下去。王主張大部分保留,不要再派人了。

顧:這已經不只是處理參加「支左」的部隊人員了,而是部隊領導班子的處理問題了。

朱:實際上,這也是許跟張發生分歧的繼續。王那個時候實際上是在秉承張的意圖辦事。

毛澤東幾次想唱「將相和」,始終唱不起來的原因,實際上是因為兩個人的傳統不一樣,文化背景也不一樣。所以,思考問題的方法、處理問題的手段都不一樣。這樣一來,你要完全合在一塊兒,相當難。有的時候你也不能說張春橋不想「唱」,他很想「唱」。許世友也不是不想「唱」,他也很想「唱」。他打個豹子送給張春橋就是想「唱」。他們一起喝茅台酒也是想「唱」。但是,許世友喜歡的那一套東西不一定張春橋喜歡呀。許喜歡喝酒,張不喜歡喝酒。許送了一箱酒給張,張叫秘書何秀文退回去。何秀文就作難了,只能放在角落裡,張看不到就算了。

還有一個差異,部隊領導幹部看不起文人:你們無非搖搖筆桿子,沒有上過戰場,沒有拼過性命。我們是生死場上過來的人,大家都是同生死、共命運的人。他們之間的人際關係,同張春橋那種只講工作的關係,完全不一樣。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水和油很難交融。不是不想做,大家都想做。後來八大軍區司令調動,毛澤東批評了許世友,許世友也慌呀!

顧:許對毛的批評不能不聽。

朱:是呀。所以,聽說王洪文的得力幹將、上海輕工業局的頭頭馬振龍正在找對象,他趕忙派夫人田普到上海來說,我有兩個女兒,嫁給馬振龍好不好?讓他挑一個。這就是軍隊幹部,表現得那麼直!他對毛要求的「將相和」沒有什麼招數,把這種事也拿出來了。

顧: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朱:是八大軍區司令調動以後的事情。所以你想想看,他已經調到廣州去了,跟上海距離那麼遠了,也還是想改善關係,不是不想改善。

我舉這個例子不是嘲笑他,而是分析他的性格。他不是從思想、觀念上想辦法溝通,而是用這種事情來表現自己的態度:我態度算得上是好的了嗎?你還要我做什麼樣的事情呢?已經表示到這個態度了!

顧:是啊。

朱:當時馬振龍也感覺不是個味道了。因為那時馬振龍已找到對象了。

顧:那麼,王洪文和許世友在清查中的分歧你是怎麼知道的?

朱:是王知常(時為上海市委寫作組負責人之一——訪談者注)告訴我的。我沒有參加清查工作。這一工作從頭到底我都沒有參加。我做的工作不是這個內容。王知常是跟著王洪文一起到杭州去的。軍隊幹部之間那一套拉拉扯扯的關係王知常看不慣,不願意參與。軍隊幹部的出身、經歷自然而然形成了那套東西,外面的人是加入不進去的。他們大多是從底層社會奮鬥出來的,自然而然有著底層社會的人的那種習性,一下子改不了的。林立果正是利用這種觀念,能在空軍系統搞一套他的東西。

顧:後來的結果是什麼?是按許的思路做、還是按王的思路做?

朱:當然是按許世友的思路做了,因為是許在南京軍區當家的呀。

顧:那不是毛親自派王洪文去處理的嗎?

朱:是啊。但那時的清查工作都是南京軍區在主管,空軍司令部門已經靠邊了,上面管不了了。在這個狀況下,許世友就把他們的人往裡面插。王、許兩個人有矛盾,可以一起喝老酒、一起出去打獵,但是涉及人事問題,對不起,許世友寸步不讓。王洪文最後也沒有辦法想,畢竟南京軍區是許世友在管,你不能動他啊。

「文革」初期,毛要張春橋去南京保一下許世友,做一下南京兩派「好派」、「P派」的工作,要他們聯合,他去了,也做了一點工作,但是許世友並不買帳。他的想法是:我要你們來保啊!

責任編輯: 白梅  來源:炎黃春秋2011年第10期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本文網址:https://tw.aboluowang.com/2015/0209/512207.html